夙世琉璃雪

她说对我的温柔不过是有利可图，既如此我便让她图吧，只要能看到她对我的笑貌温婉我不介意被她利用，我也利用过她不是吗，就当扯平了吧。
    我找了魔殿最妖娆的侍婢做给她看，我想从她的眼睛里看到哪怕一点点的妒意。我失败了，而且败的体无完肤。我甚至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已经成为了很可笑的笑话，我连她离开时的模样都不敢看了。
    第二日我找了丁妙余，自她小产后我便再未踏足玉镂殿，渐渐磨平的愧疚再次泛上了心头。我移情变心本就是我的过错，如今利用她做给阿璃看会不会太残忍了？
    可昨夜的记忆萦绕心头怎么想都觉得不甘，我甚至越想越怕，万一阿璃说的不爱都是真的该怎么办？万一她讲的不是气话我该怎么办？
    我知道我不能这样对待鱼儿，可我真的好怕自己的猜测会成为现实，思前想后我还是照做了，我遣人去玉镂殿叫了丁妙余用早膳。
    阿璃今早来晚了，我看不到她便觉得心慌，我受不住心智唤了侍仆去催她过来。看她急匆匆赶来的模样我便忍不住懊恼，我该把早间改成晌午的，她是有孕的人怎么能早起呢？
    懊恼归懊恼，该做的我仍旧按计划照做了。
    阿璃艰难咀嚼着口中的食物看着难受极了，我看到了她眼睛里逐渐生出的水雾，我知道她还在撑，她快忍不住了。
    她努力隐藏泪眼朦胧挤出一抹笑，我藏在桌下的手忍不住攥紧衣袍险些就要伸手为她拭泪，可我没有，我知道这种行为对她只是侮辱。她的高傲我还不清楚吗，宁可自己躲在角落偷偷的哭也不愿叫别人瞧见一丁点儿泪，何况这儿还有她最不喜的丁妙余。
    “笑比哭还难看，孤现在不想看到你，你走吧！”
    她走了，起身前我看到她的眉眼松泛要比先前好受许多。
    世界上没有重头再来这一说，如果有，我发誓我不会选在那一夜入蜀王宫去，我为什么要遇到她？
    应琉璃，我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后悔认识你了。
    丁妙余擦了擦泪与我言语两句也跟着离开了，我松一口气伏在案上焦急等待着兰儿的消息。
    兰儿过了很久才来，她说阿璃哭了且还不肯吃东西。
    又不吃东西，为什么又不吃东西，她现在连孩子都不顾了吗？
    我吩咐下人备了一些好咽的点心给她，我能看到她的排斥，可她双眼通红的模样怎么能不惹我心疼呢？每次都把自己弄的遍体鳞伤，这样伤害自己难道会对别人造成半点损失吗？
    简直是个笨蛋。
    “都吃光了，主上还有什么吩咐？”
    她擦了擦嘴还在跟我装，我看她吃饱了肚子也就不瞒了，故而直接道了一句让她洗脸去：“你的眼睛都是红的。”
    她仓皇逃开了，眸子里透出的是被揭穿后的不甘和委屈。
    我忍不住去抱她，这个傻瓜泛起高傲病的时候老是不会挑人，在我面前有什么丢人的，我是她的丈夫有什么好怕的？
    “你干什么，放开我！”
    “我不！”
    我开始不要脸皮跟她耍无赖，我不想再过这种生活了，只要能和她回到从前一般我做什么都可以。
    是，做什么都可以，哪怕她让我放弃青雀台也可以。
    什么青雀台昆仑剪，什么洪荒颠倒日月颠覆我都不稀罕，我现在只要阿璃，我要我的阿璃跟我在一起好好的。
    我们又恢复了最初，我答应她找个时间放雪灵童回去。此事若被魔殿诸臣知道了一定不会罢休的，我盘算着能多瞒一人便是一人，消息走漏了对我对阿璃对雪灵童都是不好的事。
    我计划着寻个夜黑风高的晚上连夜送他离开，雪灵童性情活泛本就不是个藏得住秘密的人，此事我只想寻个契机跟阿璃商量便好。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等到雪灵童离开此事变算告一段落了。
    我一直是这样以为的，可我千算万算没算到雪女会再一次来魔殿要人，我更没算到奉虔回背着我用雪灵童交换青雀台。
    我不知道雪灵童是怎么死的，但我向阿璃做出的承诺算是彻底无用了，我说此事与我无关她会信我吗？雪灵童对她这么重要，她会恨死我的。
    雪灵童的死除去被奉虔斩杀的妖兵外便只有他与兰儿知情了，我下了死令此事不许外传，我根本不敢想象此事被阿璃知晓的后果，我好不容易才跟她和好的，我不能再被她恨了。
    她问我雪灵童的情况，我说雪灵童被雪女接走了。
    他确实是被雪女接走的，这应该不算谎言吧？我也只敢道出这样模棱两可的回答，我握紧她的掌心怎么也不敢松：“阿璃，答应我，今后再也不生嫌隙了好么？”
    她答我好，她又对我笑了。
    这样的幸福得来不易，我的感情财富已经接近干涸，我不敢再赌了。
    阿璃，原谅我，我只是不想失去你，对不起……
    一年四季也不过春夏秋冬，小女人的肚子已经变得圆滚滚了。
    预产期还有一小段时间，我寻了一个极好看的拨浪鼓贴着她的肚子摇啊摇，我的小青儿在里头听的欢快呢。
    东南山的局势不是太好，天帝借着云家对我的仇恨遣了云际下凡诛杀了许多妖灵。我得离开一阵子，可我舍不得我的小女人和她肚子里的小东西，我与她在一起的每一段光阴都是好不容易得来的，我想珍惜。
    我计划着尽快解决云际的事早日回去，都说女人生产是极辛苦的事，我得陪着我的阿璃。
    那夜是我最不敢忘的一夜，一个叫沅歌的女人抱着一个啼哭的婴孩告诉我阿璃有危险，她说她怀里的小人儿是我的儿子扶青。
    旭阳峰上血迹斑驳，我找不到她，我只能看到用过的剪刀和蜡烛，这些都是我和阿璃替月娘接生时曾用过的东西。
    我的身子在颤，止不住的泪痕浸湿了脸颊，我的小女人去哪儿了？我走时她还好好的，她明明好好的她去哪儿了！
    “阿璃！你留下青儿上哪儿去了，你给我回来，我命令你回来！
    黑夜里我只能对着寒风歇斯底里地呼喊，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封印她的术法，我不该让她连一丁点儿自保能力都没有，是我太相信魔殿里的安全稳妥了，都是我的错！
    若是没有青儿也许我会站在旭阳峰上纵身跳下去，失去阿璃的日子我熬不过去，我真的熬不过去。
    青儿是我唯一的骨血，我抱着他蜷缩在琉宫角落除了靠落泪发泄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做了，阿璃的肉身没了，我连聚魂都做不到我什么都做不了！
    青儿是我活下去唯一的希望，我想死，可我抛不开我的青儿，他还那么小，我死了他怎么办？
    这是我和阿璃共同的孩子，我抱着青儿关在琉宫整整好几日，我觉得我快撑不住了，我甚至萌生了带着青儿一起死的念头。
    丁妙余的出现点醒了我，她说青儿还不足月，他甚至连一口奶都没吃上。
    此刻的我对她是感激的，若非她的及时出现我恐怕真的将脑海里的恐怖念头付诸实施了。若真如此我还有什么脸面面对阿璃和青儿？她肯定不会再原谅我的吧？
    感激和愧疚让我对她道了一声“我”，现在的我也只能做这些了。
    殿外忽而有妖兵来报说是曲寒徘徊在旭阳峰下不肯去，他从不会做无意义的事，我知道这一定有原因，我该去探清楚才是。
    我将孩子交给兰儿便离开了，我庆幸自己亲自去见了曲寒，他说阿璃没有死，他告诉我阿璃还活着。
    太好了，我的小女人还活着，若非眼前人是曲寒我恐怕就抑制不住眼中的泪了。我的阿璃，阿璃……
    他说阿璃被人毁了模样变丑了，他说阿璃便是昔日往生河下的蒙面女无唯。
    这个名字的寓意让我心惊，我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但一定是很苦很苦的事。
    此生，再无唯一……
    是什么样的苦痛折磨才能让她生出这样的念头？面目全非，峰上产子，我知道这其中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我要赶快找到她才行。
    日复一日的寻找让我近乎癫狂，探查而来的消息虽与阿里无关却也并非全然没用，至少我知道了迷音扇是假的，我查到了迷音扇主人慕容书在伏城任蜀国国师。
    我去了慕容书所在的地方，我查过他，他应是恨我入骨的，只因我的母亲飞妜是他的杀父仇人。
    先辈的过往总是复杂的，我出生起便没见过母亲的模样，我对她的恩怨纠葛除了云尧便什么也不知了。但我有一种直觉，慕容书恨我，去找他会不会探到与阿璃有关的消息？
    无论怎样，试一试总是没错的。
    我去了伏城的国师慕容府邸，上次夺迷音扇是让奉虔去的，他能让奉虔拿到一把假扇子而全不自知必也不是个好对付的人。
    他看我的眼神全是冷傲，隐约中似还夹杂着不安，似乎有秘密。
    我正想着却听里屋生出动静，他藏了人。
    我起初以为是白姻，她对阿璃的事必是知情的，此人我势在必得！
    可慕容书说那人并非白姻，他说那是她的女人。只是他的女人吗？若当真如此简单何故藏着不许我见？
    为了诓出里面的人我不惜放弃保留实力与他的迷音扇全力相抗，她确实出来了，虽着一身男装却不难从身形看出其性别。她戴了一副面具遮住了自己的模样，但我能看到她的眉眼清亮，好熟悉的一双眸子。
    阿璃？是阿璃吗？
    她方才喊了一声慕容，只因那时我没料到她会开口便未曾细听，且她的声音太小叫我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我多想她再喊一句，只要她开口说话我定能做出最精准的判断，阿璃的声音我不会忘的。
    她缩在慕容书的怀里不肯看我，我不得不拿话试她：“听说曲寒疯了，如今下落不明。”
    此话并非虚假，自那日曲寒来我旭阳峰探查后我便派人日日盯着他，阿璃若还活着便一定回去找他的，这是我唯一敢笃定的事。
    探查的妖兵说曲寒失踪了，他未曾再回风华宫，他每见身形年岁相近的人便会冲上前喊她小璃，他已经神志不清了。
    “风华宫上仙如今成了疯子，你不想回去看看吗？你不要装了，你是我的妻子我认得你的眼神！”
    我还在试探，我多希望她能回眸看看我，她是我的阿璃她一定是的!
    她还是不肯说话，我怒不可遏只能将她拽出慕容书的怀。我摘下她的面具却只能感知到心底里传来的失望，她不是阿璃，我的阿璃在哪里？
    我已无暇再夺迷音扇了，有些事逼急了只会玉石俱焚，我还要留着精力去找我的阿璃。
    我的心彷徨不安，我在阙宫待到了入夜后的大雨磅礴。
    我惊醒了，我为什么要看她的模样？我该去看她的鱼骨镯，阿璃的鱼骨镯是摘不下来的！她的眼睛明明有恨，这与跟我怄气时的阿璃是一模一样的，她就是阿璃，她是应琉璃！
    赶回慕容府时那该死的男人已经带着阿璃逃走了，就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就可以找她回来可我却错过了。
    鸿琰你怎么这么蠢，你怎么能信那张经了变幻术法的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