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特传说

  “醒了？”穆坦疲惫低沉的声音传来。
  他拿了一个靠垫，帮克丽丝坐了起来。
  “这是哪里？”声音嘶哑难听，克丽丝吃惊地发现自己的嗓子干得几乎发不出声音。
  “这里可是朕的寝宫。”故作威严的声音传来，接着很快转为欣喜轻松的语调，“克丽丝卿终于醒了，你再不醒穆坦就要化作我寝宫里的一块儿石头了。这一个月来你倒是睡得舒服。现在外面什么传言都有，我这个国王可不好当啊。”
  “我怎么在你的寝宫？”克丽丝微微脸红道，“你这皇宫里都没有客房的吗？”
  “这能怪我吗？那天穆坦抱着你直冲了进来，让我找最好的大夫给你治病。你知道我又不是他的对手，只有乖乖听话啦。朕这个国王，真是毫无威严啊。”
  艾德仰天长叹道。
  穆坦面无表情地咳了声。
  “好了，不打扰你们了。苦命的我还有堆得有一座山那么高的奏章要处理。”
  艾德悲情地转身离开，突然又回头道：
  “克丽丝身体好些了就去看两天后的皇家审判吧。”
  克丽丝疑惑地看了眼穆坦，穆坦摸了摸她的头发：
  “别想那么多，先好好养病。”
  她只得先放下疑问，自己的身体更奇怪不是吗，仿佛一团海绵似的完全使不上力。
  “我到底怎么了？”
  “医师和魔法师综合诊断的结果是，冥想力、体力严重透支，半年内都不可以使用魔法和费神结阵了。”
  “啊？”克丽丝大惊。
  “对不起，”穆坦垂下眼眸，“我想，可能是‘瓶’的缘故。”
  克丽丝沉默，半晌，对着穆坦温柔笑道：
  “你为什么道歉？要不是你，我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该我说谢谢才是。穆坦，谢谢你，一次又一次救了我。”
  穆坦蓦地抬眸，深深望着她。
  事发突然，克丽丝一时只觉得喉咙发紧，面部发热，赶紧不自然地移开眼神，望向其他地方。
  “我……”
  “我……”
  两人不约而同道。
  “你先说。”克丽丝觉得自己的脸要烧起来了。
  穆坦的神色倒是很正常，只是微颤的嘴角似乎泄露了他的紧张。
  长久的沉默。克丽丝偷偷瞄了一眼穆坦，却见他一脸的痛苦，碧蓝色的眼睛的仿佛被一片阴霾遮住。
  她的心慢慢沉下去。
  “哎呀，我说吧。我累了想睡觉，要是没事，你也去休息吧。”克丽丝嘻嘻哈哈道。
  穆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点头转身离开。
  莫名的怅然占据了克丽丝的心。她叹着气，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两日后，皇家审判所。
  皇家审判所是费德穆王国最高级别的审判机构。通常在这里进行的，都是关乎叛国罪等重大罪行或是重要王公贵族的审判。
  克丽丝本来坐在旁听席，却被人请到了证人席。
  被告路过克丽丝身边时，目光中闪过恶毒、怨恨和不甘，可很快就被无力与绝望所代替。
  露桑娜！没想到你也会有这样的一天。
  之后的一切都超乎克丽丝的想象地进行着。
  本以为身为贵族的露桑娜一定会享有诸多的特权。然而海格伯爵在开庭前就宣布与露桑娜脱离父女关系。审判长控诉露桑娜五年前蓄意毒害王都学院同窗安·桐，并买通卢那地方审判所脱罪。露桑娜不肯认罪。
  费克特居然同克丽丝一起出现在证人席上，当庭指证露桑娜的罪行。
  当露桑娜留下绝望的泪水时，克丽丝竟然没有感受到报仇的喜悦，只是觉得解脱。
  露桑娜终于被定罪。
  正要被押下去时，她突然挣脱士兵冲上旁听席，紧紧地抓住了她的父亲。
  “父亲，请您一定要相信我，孩子是费克特的，我并没有被巨人玷污。您要相信我呀！”
  海格伯爵和费克特同时面色铁青。
  “我可以证明，露桑娜学姐没有被巨人，那个什么。”人群中华莎突然出声，“那天我和克丽丝都在，不是吗，克丽丝？”
  她充满希望地的看向克丽丝：克丽丝和新任王上关系那么密切，一定可以帮到学姐的，她坚信！虽然学姐做了错事，可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呀。
  “华莎，我……”克丽丝故意不看华莎，目光转向一旁的费克特，“那天太混乱了，我只顾着战斗，也没看清楚。还是问问费克特吧，孩子是不是他的，他应该最清楚。”
  费克特一愣，见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他不禁想起几天前新任王上的话。
  “露桑娜小姐究竟有没有被玷污，她的孩子究竟是不是巨人混血，没有人知道。可是，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让这种怪物降生于世，后果也是没有人能承受的。我希望你们能明大义。”
  还有昨天父亲的话：
  “未婚生子，多大的丑闻，更别提还可能失身给妖魔？为了我们家族的声誉，你只能保持沉默知道吗？”
  五年来与露桑娜相处的一幕一幕从眼前飘过，真情的，假意的。
  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了那个拥有世上最纯洁双眸的女孩子，那个被他狠狠辜负的初恋。再多的懦弱、再多的无奈、再多的虚伪、再多的势利也掩盖不了，初见的那一份悸动。
  鬼使神差地，本该保持沉默的他一字一句道：
  “我和露桑娜小姐虽然是恋人关系，但一直守礼，从未越过雷池一步。”
  海格伯爵的脸色更难看了，他狠狠地推开女儿，像怕什么脏东西沾到身上一样。
  露桑娜听了费克特的话，本来怔怔地呆立着。被父亲一推，便重重地跌倒在旁边的楼梯上，滚了下去。
  鲜血染红了审判所长长的阶梯。
  现场一片混乱，士兵们赶紧上前去扶露桑娜，却见她自己爬了起来，大喊大叫着，对所有试图靠近的人发动攻击。
  “她疯了，下辈子得在疯人院度过咯。也算是报应。”不知道身边谁叹了一句。
  克丽丝不愿再看下去，转身离开了审判所。
  这一出公案，自会有结局，就像所有的爱恨情仇，终会落幕。
  “克丽丝。”刚出审判所便被人叫住，克丽丝略微诧异地回头。一身便装、阳光帅气的艾德正在路旁等着她。
  “你？”
  “我怎么跑出来了？当然是为了透透气啦。顺便看下你的仇敌的悲惨下场。”艾德耸肩道。
  “谢谢你，艾德。”
  克丽丝不知道还说些什么好。虽然她当时因为担心连累无权无势的朋友，没明说仇家是谁，但现在的艾德想要知道一切，实在是易如反掌。亏了他日理万机的，还能记得她这件小事，实在太够义气了。
  “克丽丝，对不起。”艾德突然叹气道。
  克丽丝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你会不会觉得，我的手段太不光彩了些，用无辜的孩子做诱饵。可海格伯爵是个老贵族，树大根深，我即使身为国王，也不一定奈何得了他。”
  克丽丝摇了摇头，她的手段更不光彩。
  “我知道你想要的是公平。可我还给不了。诱之以利，晓之以害，迫之以势。这才是王权。”
  见往日潇洒散漫的艾德露出如此严肃的神情，克丽丝突然间替他感到难过起来。
  艾德很快恢复了轻松的神情，拍了拍克丽丝的肩膀：
  “即使这样，坐上这个位置我可一点儿都不后悔。至少偶尔可以以权谋私，保护在乎的人嘛。起码，可以给咱们克丽丝，所谓的公平。”
  艾德冲她眨了眨眼睛。
  一股热流直冲上眼眶，克丽丝很没形象地揉了揉眼睛，抽了抽鼻子。
  
☆、第二十九章 血色记忆（上）
  “你怎么来了？”穆坦见到尾随艾德而来的克丽丝，眉头微蹙。
  “我传达过你的意思了，大病初愈，不宜见血。可她说被欺负过就得欺负回来。”艾德无辜地耸了耸肩。
  克丽丝讪讪一笑，举手道：
  “穆坦，我就看一会儿嘛，我保证！”
  穆坦闻言，只得不着痕迹地站在克丽丝面前，阻挡住她好奇的视线。
  “哟，老子的小媳妇儿来看老子啦。”嘶哑轻佻的声音传来。
  克丽丝面色一黑，推开穆坦走上前去。
  只见不可一世的狂沙巨人集团首领盖尔，正被绑在高大坚固的铁柱之上，红发凌乱地贴在脸上，一身是血，再不复曾经的意气风发。
  “在叫我吗？请问你哪位呀？”克丽丝翻了个白眼道。
  盖尔吐了口血：
  “连你夫君老子我都不认识了？臭娘们！”
  克丽丝面色发白，张了张嘴，半晌才回道：
  “你……你才是臭娘们！你全家都是臭娘们！”
  艾德“噗哧”笑出声来。
  穆坦摇了摇头，将克丽丝拉到一边：
  “你们是来捣乱的吗？”
  艾德闻言，赶紧站直身子，清清嗓子，像模像样地询问道：
  “哦，审问得如何了？有没有同意招降整个狂沙巨人团？”
  穆坦轻轻摇头。
  “这样子。”艾德自言自语道，接着，仿佛下定很大决心似的，他第一次直视他的阶下囚，“大名鼎鼎的狂沙巨人集团首领，见到你很荣幸。我是艾尔索德费德穆十世。”
  盖尔盯着艾德看了一会儿，突然道：
  “费德穆王？是你，人类小子？”
  “是我。”艾德苦笑着点头。
  克丽丝的脸上写满疑问，穆坦却一副毫不吃惊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