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华锦绣

81 父与子


    文锦绣叫了青萍送葛莲回去,便和俆妃一干人等往坤宁宫去。皇后在众人之中出了这样大的事故,后宫妃嫔总要去看望慰问一番,表达自己的优思才是。
    哪怕坤宁宫这个时候最不待见的就是她们这些妃嫔了。
    连一向以软糯的俆妃的嘴角都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便可以知道有多少人在暗中称快了。
    坤宁宫并没有一片慌乱,周承寅已经到了。他沉默的坐在外殿正中的椅子上喝茶,见了众人,只说了一句“你们来了”。
    一群花枝招展的妃嫔哗啦啦的行礼,钗环玲动,倒是一出欢欣的乐曲。今日春宴本是喜事,哪怕再被冷落的妃嫔都好好捯饬了一番,就算不为得皇帝青眼,至少也让自己赏心悦目。
    “起罢。太医正在为皇后诊治,你们回去罢。”周承寅放下茶杯,连客套都不愿意,直接赶人。
    谁都知道皇帝心情不好,谁又敢往枪口上撞?老老实实的行礼告退,然后鱼贯而出。
    文锦绣站在殿内的身影笔直。
    “太子呢?”文锦绣不知道自己该给什么表情。将死的人,人们总会多给她几分怜惜。文锦绣如此,后宫妃嫔亦是如此,更遑论周承寅。
    周承寅抿了嘴,招手让文锦绣过去。文锦绣一下扑进他的怀里,小声的安慰他。
    他婆娑着文锦绣微微凸起的肚子,忽然笑了笑,看着文锦绣道:“生死循环,自有天定。任谁都逃不过这关。”
    可是眼中总免不了有一丝哀意。
    “你好好对载澄就好了。你要做个好父亲,因为我也怀了你的孩子。”文锦绣抱住他,一本正经的说。
    周承寅人生最大的阴影,莫过于温惠皇后死后,一个人在恪靖皇后眼皮子底下过日子。
    “好。”周承寅也笑笑,“你回去罢,这都快午时了,你也该用膳了。”
    “你叫了载澄,咱们一块用些罢?皇后娘娘出了这样的事,载澄还小,你要多安慰他。”文锦绣思量着建议。
    周承寅摸了摸她的头,虽然文锦绣总叫着首饰重,为了漂亮,珠钗翠环总是一丝不苟,自从怀了身孕,头上戴的就换成了绢花。
    文锦绣撇嘴,“好罢。你不想吃,我可饿了,你慢慢思考人生,我回宫了。”
    周承寅笑着点头,把她送到了坤宁宫门口,看着她上了轿撵。
    饱餐一顿,文锦绣总是犯困,想着只睡一会子,醒来的时候天都快黑了。叫了青萍来问了问葛莲的情况,青萍道:“葛莲是跑的急了,没有大碍,得慢慢养着。”
    “是什么病症?哮喘?”文锦绣问她。
    青萍摇了摇头,“奴婢不知,医官只说葛莲体质有异,碰不得柳絮和牡丹,今日走得急了,得亏她拿了手帕捂住了口鼻,不然柳絮入了胸腔,可不得了。”
    那就应该只是过敏。文锦绣放下心来,笑着和青萍说了一会子话,便打发了她下去。
    皇后有咳疾,肺应该不好。柳絮吸入多了,怕是会窒息,当场死亡。想到这里,文锦绣有些庆幸,今天带了葛莲。
    葛莲相貌平平,好在惜命。
    宝燕又上了晚膳,文锦绣就着腌黄瓜用了一碗白粥,便不想再吃了。宝燕也不劝,笑嘻嘻的让小宫女撤了碗盘,给文锦绣上了一盏燕窝,又亲自端了一食盒的零嘴儿放在文锦绣跟前。
    “娘娘过会子定是闲的无聊,奴婢特意为娘娘准备了零嘴儿!”宝燕的眼睛都要笑成一条缝。
    文锦绣见了宝燕就开心,哪怕再不好的事,只要有吃的,她就能忘掉烦恼。文锦绣食指直戳宝燕的额头,笑道:“肯定都是你吃剩下的!”
    宝燕以往肯定是躲都来不及,可是进宫后,青杏跟她说了,得守规矩,于是只委屈的瘪了嘴,替自己辩解道:“奴婢视为娘娘试毒!”
    “跟小福子学了油嘴滑舌的毛病!”文锦绣笑着斜睨她,从食盒抓了一小把花生,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宝燕柳眉横竖,面色涨红,大声道:“没有!”
    文锦绣“哟”了两声,好笑道:“是没有油嘴滑舌,还是没有小福子?”
    “都没有。”宝燕被文锦绣问的底气不足,声音就小了起来。
    嘴里的花生细细的嚼了,正准备咽下肚,刚进了喉咙,便觉得一阵反胃。文锦绣忙推了宝燕一把,宝燕吓了一跳,见文锦绣不好,随手拿起旁边早就备好一个铜盆放在文锦绣跟前,文锦绣“哗”的一声就吐了出来。
    宝燕叫了青杏几个进来。
    又是一番折腾,肚子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漱了口,叫人烧了水沐浴更衣,再喝了一点粥垫肚子,文锦绣才躺在了床上。
    青杏提着宝燕的耳朵狠狠的训斥着她,还是文锦绣嫌她太吵,让她别骂宝燕了。青杏翕了翕嘴,还有些不甘心,叮嘱了宝燕让她不要给文锦绣吃乱七八糟的东西,才放过了宝燕。
    自己的事都忙活不清,文锦绣也没心思再想着皇后的事了。周承寅留在了坤宁宫,这是他登基以来少有的几回,连太子都破例留在了那里。
    睡一觉起来再说。文锦绣这样想着,从床头翻出没看完的话本子接着看,可是怎么都看不进去,头昏眼花的。她暖了手摸了摸肚子,里面孕育着一个小生命,这种感受对她而言是第一次。
    皇后,皇后这个时候会想些什么?
    她是一国之母,是失了丈夫宠爱信任的可怜人,更是一个母亲。
    这个时候她最担心应该是周载澄,她亲生的儿子。
    文锦绣越想越多,一般晚上想得多容易失眠,然而她脑子越来越糊,快要睡着了。迷迷糊糊的,又觉得有些冷,有些不习惯,是啊,今天周承寅不在。
    少了一个暖炉却是会冷,已经是春天了,没有火盆,她怎么睡都睡不暖和。
    “青杏!”文锦绣不满的嘟囔。
    青杏就在殿内的炕上歇着守夜,原本进宫后,文锦绣就不再让她们守夜了,因为有周承寅。自从文锦绣怀孕,平日里还好,就怕有顾虑不到的境况,于是泽秀宫的几个大宫女又开始守夜了。
    青杏听见主子的声音,忙从炕上下来,跻了鞋,连衣裳都没披,就跑到文锦绣床边,小声的说:“娘娘,奴婢在呢!”
    文锦绣睁开眼,青杏进宫半年多,面上多了一丝威严和严肃,可担心自己的样子和从前一般无二。文锦绣有些开心的笑了,委屈道:“你陪我睡,我冷。”
    青杏知道她心里不舒服,只当她今天吓到了,笑着安抚她:“奴婢也冷,如今不烧炕了,冷硬冷硬的,睡得奴婢不舒坦,娘娘要奴婢陪您睡,是恩赏奴婢。”
    “快点!”文锦绣叫她。青杏脱了鞋,小心的上了床,钻进了被子里,顿时带进了一阵冷意。
    青杏不敢靠近文锦绣,怕冷着她。文锦绣转了个身,把手炉塞进青杏怀里,“你也暖暖,等你暖和了,再来暖和我。”
    青杏顿时眼泪都要出来,闷闷的应了声“是”。可是等青杏想要靠近文锦绣的时候,却听到文锦绣平缓的呼吸声,她已经睡熟了。
    不远的坤宁宫灯火通明,只有外殿在光火中显得幽暗。
    周承寅和周载澄相对而坐,一个冷静,一个躁动。到最后,连周载澄都安静下来,坐在凳子上流眼泪。
    外殿很冷清,所有的宫女太监都被周承寅打发了出去,只剩下父子二人。
    周载澄哭得很小声,只是抽泣。他不敢大声哭,因为他是男孩子。从小父母就教育他男儿有泪不轻弹,更何况他是太子,将来要肩负起一个国家的人,怎么能是一个爱哭鬼?
    这个道理还是文母妃告诉他的。
    可是他真的忍不住想哭,文母妃再好,也抵不上母后。
    一声低低的叹息传来,周载澄知道那是他的父皇。他拿袖子擦了擦眼泪,袖子上金线绣的龙纹刮的他的脸生疼。
    一个高大的阴影笼罩了他,周载澄抬头,想要起身,那个身影已经蹲下来,抱住了他。
    带着热气,很温暖。周承寅摸着他的头发,梳的整整齐齐的,孩子也是小小的,已经十岁了,依旧像一条可怜的小狗一样。
    “载澄,别怕,有父皇。”周承寅轻声说。
    周载澄嚎啕大哭。
    皇后折腾了一宿,一碗药灌下去,又吐出来,鼻子嘴巴全是药汁,玲月拿了帕子擦了又擦,还要忍者泪接着灌。
    “娘娘!太子还小!可不能没了母亲!”玲月端着药又继续往皇后嘴里灌,嘴里还不停的劝她。廖氏一抖,大口大口的咽着药,还是温热的药灌进喉咙里就像火烧一样,又进了肺里,呛得她一下有趴在床沿吐了出来。
    玲月连忙拍着皇后的背,哭着说:“皇上当年的处境您也是知道的!皇上如此宠爱文妃,文妃若是生了儿子,岂不是另一个恪靖皇后?”却因为周承寅在外殿,到底不敢把话说的太大声。
    旁边的太医心里一颤,只觉得这个宫女胆子也太大了些,竟敢非议皇上。
    廖氏吐完了药,堵着的胸肺畅通了些,可是喉管又涩又烧,难受的紧。她听见玲月的话也无力阻止,只趴在床沿笑。
    笑得有些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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