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华锦绣

82 算计


    周承寅上朝前去了泽秀宫一趟,看着青杏有些惶恐的躺在文锦绣床上,文锦绣睡得正酣,便摇摇头让青杏不要声张。
    时辰尚早,天还未亮。周承寅笑了笑,想起文锦绣说当皇帝不好,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牛晚,还不如当个富贵闲人,可以睡到日上三竿。
    只是她的钱全在匣子里用不出去,太可惜了。
    他要去上朝了,朝堂上还有一堆让他焦头烂额的事儿等着他。
    皇后自己到底是强撑过了这道坎,文锦绣第二天就去看了皇后,送了不少药材表示自己的心意。后宫嫔妃也都来了,一个个的说着场面话。
    皇后只躺在床上不说话。过了小半个月,身体才有了一丝起色。
    却在四月末的时候邀了文锦绣,说有要事相商。
    天也开始热起来,迟迟不下雨,河内播下去的春种也只有小芽,朝堂上的官员个个忧心,生怕碰上了干旱,新帝即位第一个年头,可不是什么好事。
    过了三个月,肚子大的速度便快了起来,文锦绣穿再宽大的衣裳也遮不住肚子,一看就是孕妇。
    最可怕的是连腿和胳膊也跟着肿了起来,文锦绣特意叫了尚衣局针线好的宫女,量身裁了衣裳,微凸的肚子显在外头,倒也有一番不同的美。
    文锦绣到坤宁宫时候,天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这是文兴元年的第一场雨,声息微弱,打在坤宁宫的青石地砖上,一会便不着痕迹了。
    “春雨贵如油。”文锦绣站在殿门口,是芯月打着伞迎了她进来,她笑着解了披风,整整衣裳,进了殿内。
    正殿空无一人。
    “娘娘请随我这边来。”芯月躬身指了内殿。
    文锦绣笑笑,跟着她走了进去。
    连茶都不让她喝一杯。
    内殿的气味怪异,两边的黑漆高几上摆着脸盆大的青花瓷盘,里面时令水果堆积,散发着独有的清甜香味。然而文锦绣依旧嗅到了一丝闷气。
    水果的香气混杂着药味、炭火气,着实有些难闻。文锦绣皱眉咳了两声,到底没有说话。
    皇后躺在病床上,面容憔悴。她强撑着起身,挥手让下人退下。
    文锦绣两步上前,给她行了一礼,然后垂手立在床前。
    “你坐。”廖氏蹙眉道。
    文锦绣听话的坐下,笑着和她寒暄:“皇后娘娘气色尚好,只要再将养些时日,定能大好!”
    皇后不甚在意的笑笑,有些嘲讽的意味,“连你都开始说场面话了。”她的声音干哑,如同两块砾石摩擦一般,文锦绣垂下眼眸听着,心里想着她一定很痛苦。
    皇后确实很痛苦,每说一句话,她的喉咙声带相触,便是火辣辣的疼痛。然而这些疼痛让她的脑子格外的清楚。
    “臣妾哪里说得是场面话?臣妾只是道出心中所想罢了。”文锦绣低声道。
    “我快要死了。”皇后看着她说,这句话说得很缓慢,就像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希望自己的生命能够漫长一些。
    文锦绣抬头,她双手抱着茶杯,滚烫的茶水在杯里,她不爱喝烫茶,只希望能够暖暖手。文锦绣难得没有笑,反而十分正经的说道:“皇后娘娘在说胡话。”
    “呵呵。”皇后直接笑了起来。
    “我死了,你当皇后吧。”皇后笑着说。
    文锦绣一眨眼,道:“皇后娘娘糊涂了。”
    “我又没有糊涂你很清楚,不是吗?”皇后拿着帕子掩了嘴,低咳两声,内殿里没有宫女,她只能自己扶着床沿爬起来,半靠在迎枕上。
    她见文锦绣没有说话,嘴角的笑容更加意味不明了。清了清嗓子,皇后道:“我死了,你当皇后,不是很好吗?”
    “多少人盼着我死!整个后宫的人都盼着我死!——不管是方华柳,还是徐水姻。京中贵女如云,哪家不是眼巴巴的盯着后位?”
    “可是我觉得你好。”
    “只有你,能够担得起皇后这个位子。”皇后看着低头的文锦绣笑,面上却难免露出一丝狠戾。
    “我没有。”文锦绣抬头道。
    “我没有盼着你死。”文锦绣声音平稳。
    皇后咳得更严重了,尖利的咳嗽声和粗重的喘息在屋子里此起彼伏,好一阵才停歇。皇后在床上看着文锦绣把手中的茶水放到自己的床边,也不介意的接过,喝了个见底。
    她把空了的茶杯又放回文锦绣手里,文锦绣低头看着少了温度和重量的瓷器,倏然一笑,松开手。
    沉闷的一声响,如同屋子里的气氛一般。茶杯咕噜噜的滚了两转,然后在地毯边摇摆。还不如摔得粉碎的脆声来的痛快。
    “你还不如盼着我死。”皇后道。
    她的眼神有些戚戚,说出的话却如刀子一般,“你的存在,难道不是狠狠的打我的脸?”
    “本宫这个皇后在,六宫妃嫔在,怎么能由得你在后宫与皇上双宿双栖?”
    皇后喟然一笑,言语诱人:“你当了皇后,不是更好的和皇上恩爱?帝后同心一体,可是世间美谈!”
    文锦绣退后一步,见着脚边的茶杯,狠狠踢了一脚。茶杯重重的撞在雕花床的床脚,终于是发出令人快慰的声响。
    “你当我是方华柳?”
    “还是以为我蠢?”文锦绣看着皇后,笑容讥讽。
    “我是什么身份,我最清楚不过。皇后想说些什么,臣妾也再清楚不过。”
    “我若是当了皇后,我的家族,我的孩子,都将万劫不复。满朝勋贵,怎能容许一个商人女为后?我若生了儿子,在元嫡的太子之下又将如何自处?”文锦绣冷笑道。
    “朝堂后宫都盯着臣妾,最安全的自然是太子了。太子若有什么不好,臣妾更是首当其冲。”
    皇后击掌赞叹:“你是难得的明白人。”
    “我们若是姊妹就好了。”皇后更有两分落寞,笑道:“你自己看的这样明白,就更好了。”
    文锦绣不明白她话中何意,只听得身后的隔了好几步远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熟悉的声音道:“玉京,你先出去。”
    文锦绣转身,只见周承寅抿嘴立在门口,面容严肃,神情冷漠的看着皇后。
    文锦绣看着皇后嗤笑一声,皇后毫不示弱的注视周承寅。
    文锦绣甩袖而出。
    守在门口的芯月躬身拦了文锦绣道:“娘娘,皇上命奴婢请娘娘去书房。”
    文锦绣打量了她片刻,才拢了拢袖子道:“带路罢。”
    坤宁宫的书房设在偏殿,屋子不大,布置得十分雅致。中堂挂着一幅画像,周载澄坐在桌边的椅子上,望着桌上的画发呆。
    把文锦绣带到后,芯月就自动消失了。整个书房就剩下文锦绣和周载澄。
    周载澄听见了声音,身子坐的笔直,或许心中在犹豫挣扎。过了半盏茶时间,感性终究占据了理性,他重新松懈下来,靠在椅子上继续出神。
    文锦绣放缓步子走了进去,站在堂中的画像前仔细的看了看。
    几乎第一眼,文锦绣就知道这是周承寅的生母,温惠皇后。
    温惠皇后生的并不如何美貌,看着却十分温柔,眉眼和嘴角带着笑意,挽着个篡儿,簪着一支翡翠竹节簪。
    和周承宪很像。
    文锦绣看罢,才走到周载澄身边,靠坐在椅子的扶手上,扭着身子抱住了周载澄。
    “载澄,别怕,你父皇会保护好你的。”
    她摸着周载澄的头发,因为他身量还不很高,靠在椅子上刚好压着后脑勺的头发,原本整齐的头发已经有些松散了。
    周载澄靠在她的小腹上,他知道隔着衣裳和肚皮,里面是一个生命。和他同父异母的,一个弟弟或者一个妹妹。
    文母妃说的话和父皇很像,文母妃摸他头发的手和父皇不一样。
    周载澄小心的抬了手,摸了摸文锦绣的肚子。
    文锦绣笑了起来。她放开周载澄,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笑着问:“难道你听见动静了?她还小,应该还没有动静才是。”
    周载澄抿了抿嘴,小声道:“儿臣只是好奇。”
    文锦绣狠狠的拍了他的脑袋:“我难道不知道?!你难道生过孩子?!”
    周承寅抿着的嘴终于露出一点笑意。
    文锦绣看向桌子上那幅画。
    是皇后。
    准确的说是皇后年轻的时候。画中的她穿着大红色花鸟纹褙子,头上戴着一套翡翠头面,仪态优雅的坐在亭边。她的手放在微微凸起的小腹上,眼神清亮,嘴角含笑。面色红润,容光焕发。
    这是只有生活在幸福和满足中的女人才有的面容。
    周载澄见文锦绣看着桌上的画,也转过头,眼中浮现一抹悲哀。
    “他们说母后要死了,文母妃。”他有些恳求的看着文锦绣,似乎希望她给他一个不同的结果。
    “是。”文锦绣道,看着这个孩子眼中的希望消散,变成绝望。
    “父母总会离我们而去的,载澄。”文锦绣摸着他的鬓角,“你可以去问问你父皇,你父皇的母后,也就是温惠皇后,很早就离开你父皇了,你怎么不去问问你父皇那个时候是怎么想的呢?”
    “那父皇当时是怎样想的呢?”周载澄问。
    文锦绣失笑摇头,“文母妃不是你父皇,所以文母妃不知道。”看着周载澄失落的眼神,文锦绣又道:“但是文母妃知道,你父皇不会像载澄一样,是个爱哭鬼。”
    “载澄,一个将来要肩负起国家的人,只能坚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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