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华锦绣

115 杨柳意浓


    靠近冷宫的时候周萱心里有些害怕。
    她很少见过这样荒凉的地方,阴森森的,似乎随时有鬼魅出没。然而陈妃最开始被关到这里,周萱也试图偷偷的跑过来,只是无一例外地没有成功。
    就算文母妃疏忽了她,可她身边还有许多嬷嬷。
    不过这回是葛母妃陪她来的。
    葛母妃人算不上好,每天也只会过问一两句关于自己的事,却会陪着自己一起读书识字。照葛母妃的说法,人从书里乖,多读些书,总是有用的。
    葛莲挡在周萱前头,轻轻推了推冷宫深赭色的大门。
    “吱呀”一声,一扇宫门却大开了。周萱不由扯了葛莲的衣裳,缩在葛莲身后。
    葛莲冷笑一声,直接踹开了另一扇宫门。
    来迎接她们的却是瞧着约莫三十来岁的宫女。这个宫女面容普通,上挑的眼角却不经意间流露出媚色。她穿着灰褐色的衣裳,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还在髻上簪了一朵粉色的木芙蓉。
    怎么瞧怎么怪异。
    “原来是葛嫔娘娘和公主殿下。”那宫女微微一笑,声音婉转如黄鹂。
    冷宫只这一个宫女,陲玉受了刑之后,第二天就没了。这个宫女还是跟着建永皇帝的贞妃被打入冷宫的,贞妃死了,这个宫女却一直留在了冷宫。
    葛莲早就让人打听好了冷宫的境况,自然知道这个宫女的事儿。她一言不发的带着周萱跨过门槛,冷声问那宫女:“陈妃娘娘在哪?”
    那宫女兀自一笑,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娘娘与殿下请随我来。”
    到了陈妃居住的宫门口,葛莲只让睦阳公主一个人进去,自己则拦着那个宫女守在外边。
    “娘娘似乎很防备奴婢。”那宫女笑道。
    葛莲瞥了她一眼,忽然呵笑道:“说什么防备不防备的,在这宫中,谁又能真正的信任谁呢?”
    那宫女含笑不语。
    殿内忽然传来睦阳公主的哭声,还有陈妃凄厉的喊叫。母女似乎起了争执,睦阳不断的叫着母妃,陈妃恶毒的咒骂和砸东西的声音混在一起,嘈杂的很。
    葛莲和那个宫女却丝毫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冷宫着实没什么东西给陈妃砸的,不过一会子,陈妃便消停了下来,拉着女儿道歉恳求。葛莲这个时候才迈步进了殿内。
    拉过有些狼狈的周萱,拿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也不顾歇斯底里的陈妃,以及散落一地的血咒符文,葛莲直接带着周萱出了殿。
    “你把我的女儿还给我!你这个贱婢!”陈妃恍然想起葛莲带走了周萱,跌跌撞撞的往葛莲追了去。
    拦住她的却是那个妖媚宫女。
    “陈妃娘娘,你的要求奴婢答应了,奴婢的要求的?”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陈妃眼中满是惊恐,发疯似的摇着脑袋,“你没答应你什么!什么也没有!”
    那宫女似乎早就料到她如此反应,媚然一笑,直接伸手从陈妃衣襟勾开了陈妃的衣裳。
    回泽秀宫的路上,葛莲一句都没有问周萱。路上的宫女太监见公主如此模样,一个个缩的如同鹌鹑。
    文锦绣正捧着书在给幸阳讲故事。周承寅面带笑容的走进来,听见文锦绣给女儿念的东西,不由扶额。
    “剑客白行夜...”
    说是给女儿讲,不如说是自己看得入迷。幸阳也不管听不听得懂,看见母亲激动的神情,直拍掌较好,十分的给文锦绣面子。
    周承寅听她念了近一盏茶的时间,见她口沫横飞,不由前去抽了她手中的书,给她递了一杯茶。
    “茜儿还小,你给她念这些做什么?教她认些字,读些《千字文》之类的...”周承寅见文锦绣整个人都缠了上来,识趣的闭上了嘴。
    “你说你高兴什么呢?”文锦绣趴在他的肩膀上,不满的问。
    周承寅背着她直接往寝殿去了,惹得幸阳靠着两条萝卜腿在后面追,却被乳娘一把抱住,哄回了暖阁。
    “承宪王妃有孕了。刚才承宪还亲自进了宫,我和他喝了两杯。”周承寅笑道。
    原来是陆氏怀孕了。文锦绣笑道:“行啊,我明儿赏她些东西就是了。”
    “你随意。”周承寅不是很在意这些细节,把文锦绣放在床上,一张脸就往文锦绣颈子里凑。文锦绣这才闻见她身上的酒味儿,有些嫌弃的拍了拍他的脸。
    周承寅却好像醉的很了,怎么也不撒手,居然开始解起文锦绣的衣裳来。
    “青天白日的,你干什么呢!”文锦绣横了他一眼,直接推开了他。周承寅抱着文锦绣不放,咕哝道:“老夫老妻的,羞个什么劲儿啊!”
    文锦绣被他这话气的不知说什么好,周承寅只当她默许了,笑着又往文锦绣身上凑,直接解了她的裙子,熟稔的往那地方去了。
    方妃瞧了瞧外面的天色,一弯弦月挂在半空,大约是戌末了。
    她有些迷糊,又有些清醒。她知道自己不对劲,可是身体像是被别人操控了似得。
    避过永福宫的宫女,方妃就穿着一身单衣往外面去。
    后宫平安无事,这个时辰已经算得上很晚了,没有什么宫人在外走动。后宫主子少,大多的宫殿是空了的,方妃避过了有主子的宫殿,竟然没有人发现她。
    方妃躲在阴暗处,望着殿门口的宫灯和灯笼下庄重的“坤宁宫”三个字,才明白自己一直的执念竟在这里。
    自从贤德皇后去后,坤宁宫便只住了三位贵人。玲月不敢把所有的下人赶了出去,便只留了几个洒扫的宫女,其余全都打发去了坤宁宫最偏僻的地方。
    那些个下人见坤宁宫无主,跟着几个宫女出身的贵人,以后也没个出路,倒不如去了后花园的排房,至少落个清闲。
    方妃行走间如同猫儿一般,她绕去了角门,悄无声息地就进了坤宁宫。
    坤宁宫正殿充斥着果香,正中的皇后宝座上铺着大红的锦缎垫子,金凤如同活了一般,盯着方华柳。
    方华柳赫赫一笑,竟有几分可怖。
    玲月今天照例整理了贤德皇后的遗物,忽然想起昨天在正殿,发现了贤德皇后落在正殿博古架的缝隙里的金簪。那金簪十分尖锐,玲月找着的时候,还在手上划了一道口子。
    得去收回来。玲月赶紧起身,也没提灯笼,直接去了正殿。芯月瞥了她一眼,继续低头做手上的针线。
    正殿的门是大开的。
    玲月想要揪住守门的宫女大骂,又想起这个时候,守门的宫女应该早就回去歇了才对。她轻手轻脚的靠近门口,却听见头有人说:“进来罢。”
    玲月气极,直接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她的脚步一滞。
    方妃端坐在正中的皇后宝座上,幽幽的灯火下如同鬼魅。她右手轻轻抚摸着扶手上的雕花,低声道:“那时榆姐姐要随着嫡母要去皇长子府,看望做了皇子妃的表姐。那时候皇子妃怀了孕,我也想去,可是嫡母不许...”
    “我就求了父亲。长姐要说亲了,父亲觉得我也到了年纪,就让嫡母也把我带了去...”
    “我那时觉得她好美。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人?不仅是廖家的嫡女,还听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嫁了皇长子,这世上怕是没有人比她再好命了...”
    玲月当然知道方妃口中的“她”是谁,她握紧了拳头,双唇颤动,咬牙听方妃继续说下去。
    方妃似乎不知道玲月的存在一般,又笑了起来。
    “说起来榆姐姐待我很好。嫡母之后总带着我出去,那些门当户对人家的夫人,总暗地里说我狐媚,榆姐姐总维护我...”
    “只是...”方妃的声音冷了起来。
    “她再如何维护我。她是嫡,我是庶。那些个诰命夫人只会簪她心胸开阔,可为大妇,如何不是贬低了我!”
    “她靠着廖家攀上了恩寿候府,嫡母却要把我嫁给一个穷举人!我如何能甘心!”
    说到这,方妃亦回过神来,她朝着玲月笑了笑,道:“后来我求了姑母,洗三的时候又去了皇长子府...”
    方妃低头道:“说起来我那姑母也是个妙人儿,竟也知道我那时的心思,她是生产过的,自然知道刚生产的妇人哪些能用,哪些不能用...”
    玲月这一刻反倒平静了下来。她走进屋内,绕过屏风,学着方妃抚摸过高几上的花瓶,博古架上的佛手,再到方妃身边的小几,然后直直握上了方妃骨瘦如柴的手。
    方妃纤细的脖颈上开出一朵血花。
    她似乎清醒了,见着玲月,毫无意外。她摸了摸脖子上的血,有些惊诧自己的血竟这样鲜活。
    滚烫的如同烈火一般。
    方妃一点玲月的眉心,笑得十分娇俏。
    “要早些来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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