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暗夜·血幽灵

第43章


唯一,他知道在这个世上和他有联系的,就是那个几乎没给过他一点关心的生父,数年前病故的先王。
  在楼芦蒂斯,野合之子虽无以计数,但是却被许多宗教视为下等人。所以,在王城里他穿金戴银,享受荣华富贵,却没有多少地位,这样的身份,已经不被那些自命不凡的贵族小姐亲近了,不怪咱们温和可人的太后还讨厌他,于是这样的年纪却还没有成家。
  这样的年纪,哎哎,可恶的是二十九的年纪却还是一副美少年的摸样,大约和他这种不羁成性的做派大有关联。
  “埃碧银,你想太多容易老呢,快吃东西吧。”
  说话的必兰此刻正斜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扭抱住半臂,两根纤长的手指夹住杯脚饮着葡萄酒,红色的酒液沾了几滴到了白衣襟口,他顺着我的目光看了下,又不明所以地笑着。
  “……”
  有时候我总觉得他能看穿我的心思,知道我在想什么。
  “咱们这种人就是要吃吃喝喝地,思考这种事情,交给那些胡子和头发一样白的老学士就好……”必兰顿了顿,眯缝着眼睛:“大概,他们也享受不来呢,那牙口……总听说东阁的那个首席学士又晕了过去这样的传闻,不过……大概是坊里的哪个姑娘活好让他爽的也说不准。”
  “你这家伙!”
  我挂着满脸的黑线看着必兰,旁边的小孩子只是抬头笑了笑又顾自地去吃东西。
  必兰的话题,有时候尺度很大。
  如果要列一个叫做“太后讨厌的人”排行榜,我排第一个,那么必兰就是第二个,或者他排第一个也说不准。不纠结这个,总之,当王族里说着要给必兰找个姑娘成婚时,我们的组合就诞生了。奇怪吗?现在想想,却是对太后来说太称心不过的。
  那堆老资历的豪族贵小姐里并没有愿意嫁给必兰的,但是必兰王室的身份又摆在那里,这样拥有王室血脉的半公子,是必须得找个大家之女才行。而在旁人的眼里,兰尼里家这种半路权贵刚好配这样的半吊子王室,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笑着这次配对。
  说到这,又必须得承认茜茜对兰尼里家族的贡献是很大的,若不是她端得高贵大方,一副王后的礼仪万千,单靠希尔加的财政大臣身份,并不能改观举国对于兰尼里家的看法。
  ……
  “你做什么?”
  必兰捧着我的脸亲了下,认真地双手合十,片刻邪魅地笑说:“埃碧银,有人说你的魂魄被魔鬼勾走了呢,我问过修女嬷嬷们,听说只有爱才能保护灵魂,我这不是在给你的灵魂结一个保护印迹,告诉那些魔鬼,你是被保护的。”
  “天呐,外面那些传言不要当真呀,我的灵魂……还好好的。”
  必兰挑挑眉:“你这么确定?”
  “……”
  此刻脑海里兜转着那段灵魂撕裂的经历,却是印证了因为灵魂被保护着,所以才没能被女巫夺去躯体,甚至,她顾及着所谓的神迹没有杀我。
  我犹疑地看着必兰,他深黑的眸子明明很深邃却作出那副轻浮挑逗的神色来。
  【2】
  必兰和我从他王城外围的宅邸回了王宫,路边的绿藤在花架上沿着花园大道绵延不尽,盘根错节地横亘过路面,浓墨的绿色混迹在夜幕下,有时一个不仔细便会绊脚,可必兰偏偏挑了这条路。
  这段强令而至的关系里,他很多话很幽默,从来都没让气氛冷下来,不论是到海边钓鱼烧烤,还是花上几个金币去闹市的角落里找个表演艺人听曲,又或者是在收租日带着我周游着属于他的领地,不管期间他调侃地介绍每一家的姑娘这些,他似乎根本没在意旁人的议论,我行我素地生活着,带离我避开那些讥笑的不善言辞。
  忽然,他沉默了,揽过我的腰,昏黑的光线下他白皙的脸凑得很近,很近,笑说:“我们两个在一起的决定一直以来都不是由我们做出的,所以现在我问你,由我本人亲自问你,埃碧银小姐,请问你认识我了吗,和我在一起快乐吗,愿意和我在一起,共度一生吗?”
  自然,我又怔在了当场。
  后知后觉地,我发现他并不像外表上看上去的那样什么都不在乎,不计较。他其实认真,很认真,虽然他嘴边总挂着那轻浮的笑。
  这几日的婚前行程,他一直在努力,不动声色地反驳着我的那句话,我要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
  “你这样的人应该不会钟情于一个女人的吧……不,咱们,我的意思是说……我们成婚后,你还是可以去找那些姑娘,至于我……”我挣开了必兰的手,退开了些说:“你并不必要让我接受你,爱上你,即使是两个不爱的人也可以一辈子在一起,而且……”
  必兰一改他轻佻的语气,沉沉地说:“你是想说,我们要做挂名夫妻吗?”
  “嗯。”
  必兰笑了,很苦涩的声音:“其实我从来不屈从于王室的任何安排,结婚?笑话。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别家的小姐让我娶,自然……她们都是不甘愿的,我也不稀罕……所以,一直到太后说到你,你可能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我会答应,当然,当然你不知道,我来告诉你。”
  “为什么?”
  必兰走近了,阴影下好像看见了他眼中有泪。
  “太后告诉我,你是锡兰在这个世上最珍贵的、最想要却又留不住的,如果我夺走了你,锡兰一定会痛不欲生。”
  “必兰……”
  “但是,现在我和你在一起,希望你和我在一起,是因为我爱你。”
  “……”
  “从我第一眼看见你,就兴奋得难以自持,每晚我都会高兴得睡不着……那种感觉很奇妙,似乎,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必兰牵住我的手,放在胸口:“好像我们认识很久了,在我心里那块空荡的缺口也被填满了,一直以来仓皇失措的感觉也没有了,和你在一起,每一刻都是快乐的……”
  “必兰,我们先离开这里……有蚊子……”
  必兰笑了:“埃碧银!”
  【笼中】
  【1】
  那晚之后,必兰一直没能寻到合适的时候再次提起那样的话,渐渐地,他也意识到我在逃避,终是心照不宣地准备着婚礼的事情,以政治联姻的名义。
  直到婚礼的前夜我都没明白告诉过他答案,但是我心里是有答案的,只是不能告诉他,他已经活在锡兰的阴影下太久太久,怕是再多一些伤害,他外表所有的快乐都会烟消云散。
  我做不到那样残忍,更不想骗他,他值得人最真诚的一面去对待。
  再者,他知道了答案又如何,我心里有了答案又如何,锡兰那封信说了此生绝念,便是彻底与我诀别。
  突然而至的信,不,不突然……我已经推开他好远好远,避而不见的那人不正是自己么。我笑着自己今晨疯狂一样地跑到了正殿寻他的样子,茜茜说的没错,大家都变了,没有人会一直爱着谁。
  ……
  王宫长街,人潮汹涌。
  盛装礼服的必兰携了我手穿过满天花雨、绿荫长廊,行至楼芦蒂斯的王座前,按照最高礼节接受王与王后的祝福。
  大殿之上,千目所汇,太后抬手示意乐师停下演奏。
  冗长虚华的祝福祷词结束后,欢快的婚礼奏乐再次响起,她曳着长长衣摆的华丽礼服走向座位,却在中途将那祝福的稿纸失手落入了殿上的清水池里。
  必兰笑了,与我小声道:“我还以为她会做出别的什么来,也不过是这样。”
  太后坐定后,我与必兰应着大祭司的引导拾阶而上,尴尬而顾盼之时,顺着太后含笑的目光终于落定看向他,却见王座之上的锡兰嘴角溢出了一抹血,沿着唇廓滑下……
  索金吉怨怼地看着我:“小姐,你那封信真是绝情呢。”
  后来典礼上的事情我记不太清,杂乱的思绪里只有锡兰忧伤的眼神和那抹刺目至极的鲜血。
  白日的喧嚣随着晚宴散去的人潮离开了,离得我远远的。
  “她会为了她的无礼付出代价的。”
  希尔加与我深谈后离开了,忽然,世界安静得可怕,我的手总想抓住些什么,极其无措。
  父亲从来都没有明确地告诉过我如何对待锡兰,今晚,我终于知道了真相。可是,真相为什么会这样残酷。
  一直以来,他并不需要指挥我的行动,因为家族利益观念早已刻入我的骨髓。他说,我生来就是最合心意的女儿,无须多加雕琢就已经融入了他的全盘计划。倒是茜茜经父亲之手塑造了多年,早已经不知道她原来是什么样子,她自出生就是、也只能是那个通晓名典古籍、气度雍容,完美到可以超越兰尼里家久积的恶名甚至被太后赞誉的茜茜姑娘。
  我从一开始大约就没有自己选择过什么,倘若我选择了,便会被父亲进行所谓的拨正,正如那两封分别到了锡兰和我手里的信呢。
  可是,为什么既然最初是设计让锡兰和茜茜相识的,计划为什么不更完美一点,为什么会出差错,为什么会变成我和锡兰相识?
  所以大概她从前是不喜欢锡兰的,可是局中的她也只能喜欢锡兰,无用涉局的我倒是一直在伤害这个为家族利益付出最多的姐姐。
  脑海里年幼的记忆回放着,是茜茜在庆典长街上留下我一个人,还告诉我她要去钟楼和一个朋友会面,我才傻傻地找去的,她说着那里藏着许多庆典用的甜酒。
  我还想起,她那时候是有喜欢的人的,我见过她和那个哥哥拥抱的场面,她曾让我保密,尤其不能讲给父亲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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