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石头没有心

  待能化形，无心终于可以离开忘川河底，在冥府行走之后，她最爱在冥府的另外一块石头，三生石旁边听过往鬼魂讲他生平的故事，那些故事中的冷暖令她向往。
  再后来便是遇到陌安来到人界，她一直都是一个随心所欲的石灵，不死不灭的体质让无心不管在哪里都可以肆无忌惮，但她又是一个自制的石灵，她从不作恶，不捣乱，甚至有时也会在不影响他人命格的情况下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好事。
  无心开始第一次认真的思考起来，如果除开她现在有的一切，如果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界少女，那么她想要的会是什么？
  听到厨房里的响动，无心又转了身体看向陌安，已经十一岁的少年踩着细碎的阳光向她走来，他身上黛青色衣袍上面沾染了点点墨色灰尘，是为她做饭染上的污渍。他不自觉一般的嘴角带着浅浅笑意，比秋后阳光还要暖上三分。
  无心看着他手心里小心捧着的素白色瓷碗，笑着叹了口气，叹出了万千思绪。
  罢了……罢了……想那么多做什么呢？她如今想的应该是陪伴着眼前的少年，护他一世安康。
  陌安把手中瓷碗放在院中石桌之上，对着无心招手，他声音越发柔和起来，似是三月春风拂过桃花瓣，隐隐带着几分醉人芳香：“我生辰那日，你并不在。我新学了长寿面，那日就想让你尝尝，没想到拖到今日。”
  无心问道：“你生辰是哪天？”
  陌安答：“前天。”
  无心垂眸，长生教导璃雪修炼非常用心，一月不到，璃雪化形已经可以遮挡住她的兔耳与红瞳，而前天长生在她面前向她炫耀他的成果。而那时，陌安大约是坐在烛光里面，黑夜之中看着面前长寿面，期盼的，希翼着她在下一个瞬间推门走到他的面前。
  走到石桌之前，无心坐在石凳上。刚出锅的长寿面氤氲着丝丝缕缕的白色雾气，葱花的绿与鸡蛋的黄在白色的面条之上像是雪地里跳跃的色彩。
  无心心口一疼，随后又胸口一暖，她抬起头来看着陌安笑：“以后如果生辰想要我陪着你，你可以提前告诉我，若是我忘了，你也可以提醒我。你想要什么，你都可以告诉我。陌安，你应该有你的事情去做，不用日日守着我。”
  少年站的笔直，他站着，无心坐着。于是他便高了她一个头，陌安静静的看着无心，眼神黯淡，神色不明。
  而后他上前一步，把无心抱在胸口，如一个身型高大的男子，抱着娇小的心上人。陌安挑起唇角，笑容之中三分甜蜜，七分惆怅。
  又意外的让人，如沐春风。
  只是他的眼神逐渐深邃，漆黑的如夜里的潭水，又宛若流光。
  沉吟片刻，他在她耳边轻声答道：“好。”
  他的肩膀还不够宽厚，他的声音还不够沉稳，他的力量远远不够强大。
  陌安想，他是应该有他的事情去做，但是他却更想要日日守着她。
  他最想要的，只有一个她。
  ☆、第十二章
  
  陌安迟了两日的生辰礼物，是一本剑谱。
  这本剑谱还是他开口向无心讨来的。
  确切的说，这本剑谱还是个残本。
  这还是陌安第一次开口向无心要东西，且一开口就是说他要修炼武功。
  无心疑惑的多看了他两眼，隔了两日还是给她找来了一个破旧不堪的剑谱。
  剑谱虽破，里面的字迹却是工整流畅，其中剑法更是犹如行云流水，势如破竹的隐约凌厉。
  看似不温不火的招式，实则每一招，每一式都如温水煮青蛙，绵软的剑法卸掉你的防备之心，而后一击必中。大意失金州，大约说的这是这么个意思。
  看似无害的动作，待到发觉其中厉害之时，为时已晚。
  陌安看着手中剑谱，眼底浮现出点点星光，星光看见无心，如烧灼的火焰，炙热的烫眼。
  “这剑谱虽是残卷，但其中重要的部分已然完全。只要你照着这书好好修炼，后面的部分不看也罢。”
  陌安点头，炙热的看着无心，手中剑谱紧握，少年满腔的热血终于点燃，他激动的快了呼吸，随后被他恶狠狠的压制了下去。
  于是陌安看着无心笑的越发明媚，又带着隐隐的幽深。
  “无心。”他开口唤她：“你知道我的心愿是什么吗？”
  “是什么？”
  陌安抿了一下嘴角：“娘是爹爹抢回来的，以前爹爹就不喜欢我。娘说是因为爹爹忙，我却是不信的。以前我就想，他不喜欢我没有关系，我还有我娘。后来我娘病重没了，我很伤心，也很害怕，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娘一个人对我好，可往后，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孤零零的一个人，再也没有可以亲近的人了。”他的情绪低靡起来，像是想起了什么他不愿想起的记忆，低靡又转为愤怒，陌安握紧了拳头，手心的疼痛在提醒着他如今的真实。于是各种情绪如被风吹一般，便散开了，只剩一声叹息。
  他叹出一口气，叹出他多年的得过且过，随波逐流与懦弱无能。
  “可是后来我遇到了你，我就在想是不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我要这么孤苦一生，所以把你送到我的身边。无心，我唯一的心愿，便是从此往后，我能护你周全，而你，一直在我身边。”
  无心只是微笑着看着他，在自己胸口的莫名暖意的推动之下抬手放在他的胸口。无心闭上眼睛感受着手下的跳动，强劲有力，一如他的眼神，倔强又温柔。
  这还是第一个说要护她周全的人，虽然她并不需要他来保护，但无心还是觉得很高兴很高兴，原来被人惦念，竟是这样的感觉。这么的，美好。
  无心笑弯了眼睛，抓起陌安的双手，他的手心被掐的通红，还有深深的指甲印，深可见血。猛然看来触目惊心。
  陌安有些局促的挣着双手，不愿让她看到他不堪的部分。无心却抓的牢牢的，手指沉稳又冰凉。
  她手指在他手心轻轻拂过，陌安就觉得自己双手像被泡进了冰凉的溪水中，溪流划过他的指缝，又让他觉得舒服的想闭上眼睛。
  溪流随着无心的指尖消失，无陌安看着自己的手心干净又整洁，白净的皮肤上面已然没了刚才触目惊心的痕迹。
  “我知道了，以后如果没有迫不得已的事情，我不会离开你的身边。”无心放开他的手，又道，“但我不是老天爷把我送到你身边的，是你自己。你曾帮过我一次，我承诺找你玩。这不是报恩，你我之间没有恩情，只是我说话向来算话，既是答应了你，就必然会做到。”
  “所以啊，陌安。”她的声音变的温柔清浅：“你不必顾及着我，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原来，他小心翼翼的事情，她全部都知道。她都知道，她说，她不会离开他的身边。哪怕她还有个迫不得已作为前提，但他还是很高兴。
  陌安在练武上面很有天赋，短短两月，那个剑谱残本就被他练了个七七八八。大体上来说，已经可以算得上合格了。只是残本总归是残本，有些明显的破绽，陌安一直在想办法把他处理过去，但总不成功。
  无心看在眼里，却也是毫无办法，不管是妖修炼的功法还是人修炼的武功她都毫无头绪。
  于是只能去问长生：“长生，你上次给我的武功秘籍是哪里找来的？”
  长生已经成长为了少年的模样，面容在阳光下像是隔了薄薄一层纱，暖的朦胧又迷人。他正在教璃雪如何破除阵法，听到话后停下手里动作，看向无心，虽是疑惑，还是答道：“是在我还未化形时的那个山上，有一个老剑客弥留之际写下的，不过他还没写完就断气了，看他样子似乎还挺遗憾的。”随后他又补充道：“他写的时候我在不远处看到了，后来不久能化形之后就把剑谱留了下来。”
  “那你还记得他的样子么？”
  长生想了又想，不太确定的有些迟疑：“好像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头吧，长得不怎么像是剑客，但他带了一把剑，所以我才说他是剑客的。”他不太好意思的抓着头发：“几百年前的事情了，我也记不太清楚了。”
  无心沉默着点点头，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在想自己在冥府时有没有见到过白头发的剑客。
  毕竟三生石前说起的都是毕生遗憾或者幸福的事情。
  无心闭门想了两天，还真给想了起来。
  大约两三百年前，她是见到过一个那样的人的，那人给她讲了许多的故事与他的经历，而且他还把他亲自撰写的剑谱给她看，无心看不懂剑谱，但她喜欢听故事。
  那老头后来讲完了故事以后非要拉着无心讲剑谱，无心对剑谱没有兴趣，自然不愿看。老头竟然在她面前从头到尾的演示了一遍给她看！
  在无心表示很好看，了却遗憾之后才欢欢喜喜的前去投胎。
  无心记得那个老头是因为他性格处事比较奇葩，后来没想起来是因为她在冥府近几百年内遇到的奇葩数不胜数了……
  怪不得陌安在练武的时候她会觉得那么熟悉。
  还真是一个……
  天大的巧合。
  ☆、第十三章
  想清楚之后，无心开门就去找了陌安。她手中幻化出一把寒剑，在烈日之下把她还能记得的部分重复了一遍给他看。
  无心平日里不爱动手做些什么，能用术法解决的事情从来都是随手一个法术就解决了，反正她身边从来都不曾少阴气修炼。
  是以，当无心手执长剑，衣袂翻飞的模样，与其说是练武，倒不如说是在练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