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水煮白狼

‘滴滴’的闹钟声响了许久，被子下才伸出一只青紫交加的手，只消看一眼，便可以想象昨夜的疯狂。
    陆璇紧闭着眼摸索到闹钟关掉，酸麻的身子往被子里缩了缩，身边已没了温度，睡意忽的消失无踪。
    眼睛肿胀得厉害，想必是昨夜哭得太凶，喉咙又干又疼，不用开口都知道说不出话来了，想起昨夜最后她骑坐在叶骁身上的疯狂举动，陆璇的脑袋不由得突突的疼，她怎么就情绪失控了？
    在床上赖了一个小时，陆璇终于饥肠辘辘的爬起来，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发把自己打理干净，刷牙的时候看见水槽里的两只小乌龟，眼神柔软下来。
    简单的下了碗面给自己填肚子，带好围巾确定不会有什么让人浮想联翩的痕迹显露出来后才出门。
    走到小区楼下，意外的看到叶骁的专车停在路边，司机大叔快速的下车跑到她面前。
    “陆小姐想去哪里？叶先生吩咐我送你去。”
    陆璇浑身酸软的厉害，也不矫情，拉开车门坐进去，放松身体随口问道：“叶少今天挤公交去了？”
    声音果然如陆璇预料的那般沙哑，司机脸上的意味立刻悠远了些，陆璇没空理会，靠着车窗闭目养神。
    “叶少今早的飞机出差去了。”出差？陆璇心念一动，没有再说什么。
    时隔四年，其实没有太多的不一样，他受到司璇的刺激碰她，一次是司璇走，一次是司璇回来，相同的是两次他们都意外的尽兴，他都早早撤身离去，徒留她一室冷然。
    “陆小姐，你想去哪里？”司机大叔等了半天没见陆璇开口，忍不住回头发问，哪知一回头就看见陆璇靠着车窗睡着了，一缕散发滑落柔柔的垂在她的下巴处，竟有几分可怜的味道。
    陆璇足足睡了两个小时才醒来，眼睛的涩意减轻不少，脖子却有些发疼，揉着脖子坐直身体，一扭头却看见车子里多了两个人。
    牧以寒面色不善的往陆璇身边挤了挤，闷闷的问：“你醒了？”
    被牧以寒这么一挤，陆璇整个人几乎是贴在车门上的，她不过是睡了一会儿，这两人从哪里冒出来的？
    “你他么再动一下试试！？”
    男人韫怒低哑的嘶吼传来，陆璇耳膜一震，身边就是一空，身形算得上高大的牧以寒便被叶洛抱到了腿上，就跟抱小孩子一样，牧以寒的脑袋撞在车顶上发出‘duang’的闷响。
    陆璇和前面的司机大叔同时倒抽了一口冷气，好疼呀。
    “让你别乱动耳聋吗？痛不痛？”
    男人宽大的手在下一刻按上牧以寒的头，语气虽然恶劣得很，但眼底满是关切，就连揉脑袋的动作也可以放缓。
    牧以寒的老脸轰的一下红了个彻底，眼睛死死地瞪着叶洛，却没敢再乱动一下，任由他揉乱自己的头发。
    陆璇囧，为毛她从中看出了恋爱的迹象？
    “你们……为什么在这里？”
    陆璇哑着声音问，叶洛意味不明的看了她半天，没有回答，脑袋一转继续和牧以寒的头顶做斗争。
    牧以寒脸色不太自然，对陆璇的问题避而不答，抛出另外一个问题：“你嗓子怎么了？是不是又吃了辛辣的食物？”
    陆璇舔舔有些发干的唇，脑袋往围巾里缩了缩道：“没有，我早上喝的粥。”
    后座狭小的空间陷入诡异的沉默，陆璇靠着窗子发呆，今天阳光很好，只是路上的行人都来去匆匆，没人有闲暇享受阳光带来的温暖。
    “哐啷！”重物坠地的声音吸引了陆璇的目光，循着声音看去，就在她住的小区门口，一辆破烂的电动车倒在地上，车上的包裹四处散落，一个打着石膏拄着拐杖的少年一瘸一拐的捡着包裹。
    少年的面容是青涩的，带着几分稚嫩，眼神却是与年纪不符的沧桑。小区有要出来的车被挡了道，开车的人摇下窗户开始骂骂咧咧。
    “赶紧把道让开，知不知道我赶时间！这包裹值几个钱？……”
    那人骂着随手扔出几张红票子，车便压着包裹疾驰而去，一张钱擦着少年的脸庞飞过，少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继续捡着包裹。
    外面的阳光突然变得刺眼起来，陆璇眼睛有些发热，干脆闭了眼睛养神，脑子里却不断涌出那些钱在少年身边飞舞的场景。
    “你认识他？”叶洛突兀的开口，陆璇知道他在问什么，只缓缓地摇头，便听见他一声嗤笑。
    “陆小姐，我看过你的资料，你好像有个弟弟吧。”
    “嗯。”
    陆璇喉咙发紧，艰难的逸出一声鼻音算是回答，她曾经是该有个弟弟的，她曾那样爱护他，曾那样期盼他健康的长大。
    “如果我没记错，他现在应该差不多这么大了吧。”
    “……”
    陆璇闭着眼睛没有回答，她知道叶洛了解到的都是什么，要她解释吗？其实没什么好解释的，不需要被理解也不需要在意别人的误会。
    “以我二弟的性格，给你弟弟一个好的生活不算什么大事，怎么你怕他们拉你的后腿，所以连说都不敢对我二弟说吗？”
    叶洛的话越来越咄咄逼人，语气也带了三分审视，从他掌握的资料来看，陆璇自从住进叶骁买下的这套房子之后，便和家里的人斩断了联系，这种做法未免让人遐想。
    “叶先生，我并没有刻意隐瞒我家人的信息，而且，就算隐瞒也不会抬高我的身价到足以匹配叶少的地步不是吗？”
    陆璇睁开眼睛，镇定的反问，不管她的家庭成员有哪些，都无法改变这些人认为她攀了高枝的看法，而且，如果叶骁哪怕有一点意愿想要了解她，她也不会有任何的保留。
    “一个嗜赌成狂的父亲，一个进了少管所的杀人犯弟弟，的确不会抬高陆小姐的身价。”叶洛刻薄的陈述，眼底是薄凉的鄙视。
    手指嵌进肉里的疼意让陆璇不至于失态，后背却开始发凉，尖叫堵在喉咙怎么也发不出声来，她不知道原来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已经落到了这样的境地。
    他为什么会杀人？陆璇记得四年前那一夜他的眼底还有挣扎，在递过那杯饮料的时候还有欲言又止，她的陆群那时还是有良知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知道他染上了那个人的恶习，可是他对她还是好的，是什么样的情况逼得他动了杀念？他有没有害怕？一个人在少管所的日子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许多杂乱的念头涌进脑袋，几乎要将脑袋撑爆，陆璇不由得痛呼一声，脑袋重重的撞在车窗上，险些掉下泪来。
    一抬头却是少年近在咫尺的面庞，隔着灰蒙蒙的玻璃看不真切，却明显看出他消瘦得不成样，一双眸子早已不复当年的灵动，成了枯井一般。
    少年纤细的手轻轻敲击在车窗上，陆璇看着他嘴巴一张一合的说着什么，却怎么也听不清他的声音。
    男人的大掌忽然伸过来摇下车窗，陆璇看见少年露出一个艰涩的笑表示感谢，疏离而陌生的说着话。
    “请问是陆璇小姐吗？这是陆璇小姐的快递，因为门卫不让上楼，她的电话又无人接听，本想放在门卫处，但这快递要求本人亲自签收，门卫大叔说她先生的车一直停在这里，所以我来试试。”
    男孩的声音不似一般人那般朗润，反而带着几分低哑，脸上的表情并不鲜活，有些木讷，陆璇的目光钉在他打着石膏的左腿上无法移动。
    石膏已经有了裂痕，隐隐有血迹渗透出来，少年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陆小姐，你不签收快递吗？”叶洛的声音幽幽的在耳边响起，陆璇的心脏一缩，好像被一只大掌捏住无法呼吸，脸上却硬是扯出一抹笑来。
    “我是陆璇，东西给我吧。”
    接过少年的笔利落的签字，拿过包裹放在腿上，不等少年离去便摇上车窗，身体绷得直直的，强迫自己不要去看少年一瘸一拐的背影。
    那是他自己的选择，不要去看，不要去听，不要去管！
    陆璇听见自己心底声嘶力竭的呼喊，眼泪却措不及防的跌落，滚烫得让所经之处的皮肤都开始发痛。
    陆璇，说好的铁石心肠，为什么还会这么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