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韶华

第6章


  是夜,哥哥留宿杜府,住的便是我与顾臻住的厢房,只见哥哥在房中转悠转的我头昏,半柱香过后,他终于磨磨蹭蹭慢慢悠悠的敲了杜若堂的房门,声音轻的我都听不到。却又后悔般要转身要离去,此时门却开了。
  杜若堂身着里衣长发垂下,衬着如玉般的面容更是晶莹剔透。这情景不仅哥哥,我看着也有些痴了。
  便想着若是顾臻也这样长发垂下……长发垂下,一双明媚桃花眼柔柔看来……心里砰砰直跳。
  果然,有这样的哥哥,妹妹也好不到那里去。
  “啊,闲玉还没睡,我还想着今夜月朗星稀,与闲玉小酌一番……”
  杜若堂往上看了眼,我也往上看了眼,漆黑黑一片着实看不着一点星光。
  “好。”便侧身引哥哥进了屋中。着下人备了些酒菜入房。
  酒过三巡,哥哥的小脸红扑扑的似熟透了的苹果,说着些醉后含糊不清的话:“今日能与闲玉宿醉一番,便是入了地府,我也甘愿。”
  杜若堂笑着按下酒杯:“程公子怕是醉了,回房休息罢。”
  “我没醉!我只是……只是太高兴了些。”哥哥像是看到什么东西,微有些踉跄的走了过去:“这是……”
  原来是那只灯笼。哥哥从案上拿起,看着灯笼痴笑:“当日,见着拿着你的人,便似见着了深潭一般,进去了,便不曾出来,想着……宁愿溺死在里面也好……只怕……”
  哥哥似与灯笼说话,却又似说给那个人听。
  “只怕什么?”杜若堂把灯笼拿在手中把玩。
  “为君沉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时候断人肠。”
  杜若堂对着灯笼笑的苦涩:“我却只怕他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余香在此。”
  哥哥的瞬子已显清明,忽的撰着杜若堂的衣袖,目光灼灼:“山有木兮木有枝,闲玉……”
  杜若堂放下灯笼:“世子醉了。”
  哥哥一愣,而后自嘲道:“闲玉不愧是本朝第一聪明人,原来早知晓了,我还想着如何开口……想必我做的这些事,说的这些话在闲玉耳中,只是一场笑话罢。”
  哥哥神情萧索的回到房中,一夜未眠。 看得我颇有些不忍。
  一个是先皇帝最看重的朝中脊梁,一个是先皇帝最忌惮的权臣。是真是假,孰是孰非,凭我这双眼,怕是看不透彻了。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哪关风与月。?
☆、梦中少年(四)
?  我悠悠的醒来。顾臻在桌旁喝着茶。
  我扶着有些头痛的脑袋坐起身来,看着他煞是俊美的侧面半响,道:“为何带我来这里?”
  顾臻走了过来坐在床边,伸手探向那块黄田石,指腹摩擦一下:“慕颜,在阴山脚下的那具躯壳,你不是想他活过来么?”
  我垂下眼,绞着手腕上的宛蝉丝:“你怎的知晓?”
  他按住我的右手:“与我成亲是利用,现在,要杀我了么?”
  我瞧着他,眼中有些湿润:“顾臻,我不认得你。”
  我确实不认得顾臻。我知他甚少,而此人对我却了如指掌。
  哥哥之事只有几人知晓,我从未见过顾臻,他带我来这里,我又在这里知晓哥哥与杜若堂的渊源,一切太过巧合。
  原以为此人只食朝廷俸禄,恰巧是个聪明人罢了,不会与我有何关联,现如今若我再执此念,便是自欺欺人。
  顾臻一怔,半响苦笑:“可是慕颜,我认得你,这便够了。”
  我将冰蚕丝抵在顾臻喉结:“就因你认得。”
  顾臻直直看来,略带笑意:“若因我认得你便死在你手下,那早在你我成亲之前,就该杀了我。你既未下手,这辈子你便不会了。你更知晓当日春风阁我未将你与凄凄拿下,以后亦不会。”
  我亦死死盯着:“顾臻,我不怕死,自从至亲相继离去,我便不怕死。现如今我洛慕颜并非甚么可以在家绣花扑蝶的郡主,我身后是活生生的人命与死去的灵魂。带上这块田黄玉,我便不能死。”
  亦不能留一丝危险在我身边。
  顾臻不语,半响,轻笑道:“世上无不透风之墙,我当时奉命暗中追查当年淮王府谋反之事,扯出了柳无意,两年前柳无意无故失踪,复又出现在阴山脚下,身旁多了一具全身被火灼伤的活死人。此人经太虚真人用还魂之法救治,正巧不久前便是承王府失火,承世子死在那场大火里了。便猜了是世子殿下,仅此而已。至于柳无意与你承王府的关系,我不甚清楚。”
  “你派人查我。”
  他又轻笑:“我只怕我新娶的夫人与其表哥到处游玩,乐不思蜀。”
  “你知晓我是洛慕颜。”
  顾臻将眼睛眨的单纯:“慕颜,怎的年纪轻轻便记性不好,‘洛慕颜’是你新婚之夜告与为夫,为夫只觉着名字不甚重要,慕颜也甚是好听,就叫着了。”
  “……”
  顾臻摇头轻笑:“回家省亲一趟,朝野上下全已知晓我顾臻有了妻房,若有甚么逼宫造反之事出了,顾臻的头颅倒没甚么,只怕我顾府全家十几口都要陪葬了。”
  我怔怔的瞧着他:“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娶我。”
  顾臻看了我半响。
  “不知晓,仿若多少年前就等着了。”
  这话说的理所当然,我却听得心快跳将出来。
  半响,才记得我要说的话:“若我做的这些梦是真的,那哥哥的其余魂魄,便就在这西陵杜府了。我见到的也并非是甚么梦境,而是哥哥的记忆。”
  顾臻笑道:“我并非神仙,你这两日见着些甚么我不清楚。只有一点尚且明了,这块田黄玉是要寻世子的魂魄的,若有甚变动定与世子的魂魄有关,或许寻到了也不好说。”
  响午时分与杜老爷在中堂喝茶,下人通报说有客来访,而后进来一男一女,那男子一身戎装,挺拔如松,一张团子脸看着却还很稚气憨厚,看到我微微愣了一下,是瞿卿亭。
  而那着蓝色纱裙缓缓而来的女子,灿如春华,皎如秋月,鬓云欲度香腮雪,好似一阵暗香袭来。
  杜老爷慌忙见礼,顾臻也携着我的手起身,那女子含笑摇头:“杜世伯顾大学士何必客气,这里并无外人,无需拘泥礼数,叫我一声仪姝罢。”眼睛瞥见我与顾臻的手,顿了一下,看向我笑道:“想必这位就是顾夫人了,有礼。”
  我亦笑着回礼。相隔几年,这位与我同样姓氏的堂姐定是不会记得我了。
  杜老爷与瞿卿亭道:“方才与灵华还说道你今日兴许该到了,果然如此。”
  “万岁爷着我寻顾大学士回京,小侄只能快马加鞭了。杜世伯近日可好?” 
  ……
  小皇帝这时让顾臻回京,又允崇华公主出京来寻,回去的目的想想便知。
  终于,还是要走到尽头了。?
☆、梦中少年(五)
?  承王府。
  听到父王呵斥一句:“你还知道回来?”我的心快要揪出来一般的疼。这句话说给哥哥听,我却泪如雨下。
  那时的父王甚是年轻,双目炯炯有神,好看的紧。
  这次罚哥哥在书房面壁,七日不可踏出房门一步。
  蓦地我看见一个粉团儿姑娘朝书房走去,见四处无人便推门而进……
  “哥哥!出门一趟给我带回些甚么了么?”
  “啊,忘了。”哥哥装作看书模样不愿理我。
  “忘了?怕不是本来买了,又见着甚么漂亮姑娘送出去了罢!”我看着六七年前的自己装作小大人模样,可笑的紧。
  “哎呀丫头,半月不见,变得如此聪明。”
  我瞪他一眼往书桌挤去,翻了翻他的书:“哥哥果真是在面壁读书么?若是以往,早不见踪影了。”
  “你倒是机灵。”哥哥佯装看着书不愿理我。
  “……这闲玉是哪个姑娘?”我瞧着《中庸》《山海经》等书下面的几张纸,满满的“闲玉”二字。
  哥哥一愣:“不是甚么姑娘。”说着把那些纸张揉成一团。
  “哥哥不是要与张将军的女儿成亲的么,怎么又喜欢旁人啦……”
  哥哥不语,半响从桌旁拿起一副面具,却不是青龙面孔,而是凤鸟图案:“想要么?”
  “想!”
  “那方才咸玉甜玉的都忘了罢,从此不再提起可好?”
  “好!”
  我看着欢欣雀跃的自己抹了一把鄙夷的汗水……
  景象变得模糊,而后又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这景象我颇为熟悉,这是我承王府摆宴席,庆的是父王的四十岁诞辰。
  那时的承王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虽只是诞辰,却有百官朝拜。
  而在我的记忆里,却只有那一天父王与母亲忙的不可开交没空理我、宴席中见着了美貌如花的崇华公主,还有便是我与凄凄玩耍,不幸掉入池塘。这事说来颇为丢人,不说也罢。
  方才哥哥与父王忙着与各位大人寒暄,宾客入席之后哥哥便要躲进花园凉亭之中小憩,待走过长廊往凉亭瞧去,未曾想有人先到了。
  那人一身红色绛纱袍,黑墨般的乌发束着,眉目如画。
  我又看向亭内另外一人,一袭月牙色长衫,一双细长桃花眼泽泽生辉。
  二人见着哥哥亦是一愣,便过来行了礼,哥哥却在长廊未踏前一步。满眼只有那绛纱袍与月牙白衫的交辉光华。
  这应是哥哥第一次见到顾臻,待近看之后,淡然一笑:“世人说道‘前有杜若堂,后有顾灵华",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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