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韶华

第21章


  待秦子期再回到马车中,这马车前后已经不到二十人。而且本应渡过淮河北上去京城的马车,现在转头往西北方向而去
  “秦公子,天黑雾大,莫不是走错路了吧?”
  秦子期继续闭目养神:“没错。”
  我咽了咽口水:“秦子期,你要带我去何处?”
  秦子期像是累了,靠在靠垫上不言不语。
  我走上前拽着他的衣领:“你到底带我去何处?这根本不是去往京城的方向!”
  秦子期斜睨过来:“在南边儿你是郡主,到了北面儿你就是叛贼,是要去送死么?”
  我有些难以置信,抿着唇呐呐出声:“你骗我。”
  秦子期拂过被我弄乱的头发:“慕颜,跟我走吧。”
  他只是这样轻飘飘的说了一句,慕颜,跟我走吧。
  我瘫坐在垫子上:“你骗我。秦子期你骗我。你说过要带我去京城!你知不知道我只有一个多月可以活!我只是要见到顾臻一眼,我只是想见到顾臻一眼而已!……”
  我装作没事人一般,装作不害怕那定了的死期,装作不恨顾臻不恨任何人,装作淡然快活……
  其实这些天,我犹如放在琴上的新弦,惴惴不安,悲愤委屈,没想到这绷紧了的弦,今儿个就被秦子期生生的折断了。
  秦子期任由我哭喊着,直到我抽泣不止,他默默俯身过来揽住我往他怀里带进去:“慕颜,忘记他吧,他非你良人。”
  我大笑起来,用尽我所有的力气,他也不理我,只待我笑声小了些,他过来抚了抚我的背。
  我轻扯了他白色衣领:“秦子期,我就是如此可怜!哪怕这样,你还是要毁了我最后的念想么?”
  秦子期不为所动,一只手绕过我的后背顺着我的头发:“你不是还有我么?”
  我打开他的手,俯身就要跳下车,他轻轻一带,又拉我回到怀里,动作优雅又轻松。
  “卿卿,小心些,别摔着。”
  我用尽全力死死的要挣脱他的手,他叹了一口气轻喝一声:“墨玉。”
  那个叫墨玉的男子走了进来,看着我们这模样怔了怔。秦子期松开了我坐回垫子上道:“下手轻些。”
  我正在想什么下手轻些,脖子后面一疼,眼前一黑,我就知道了。
  三日之内晕倒三次,这机会也不是人人有得的,我何其有幸。
  待我再次醒来之时已是两日之后,试了两次逃出马车,可惜没走到车门就被墨玉扔了回来,车窗太小又钻不出去,哪怕钻出去了前后左右十几匹马上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只能瘫坐在马车角落不言不语。
  如今车行已有四日,这是告诉我,哪怕我现在立刻马不停蹄的赶回淮河,顺利走入京城再顺利混进了宫去了驸马府见到顾臻,最快也是大半月之后的事情了。何况这马车前面套着的是出汗呈血色的西域汗血马。何况这马车上的人,武功皆翘楚。
  屈原说过,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圣之所厚。宁溘死以流亡兮,余不忍为此态也!就是告诉我们要刚正不阿一身正气,嫉恶如仇不能同流合污,我看着在角落啃鸡骨头满嘴油光的毛团儿,眼神愈发鄙视。
  毛团儿似乎感觉到了我热切的眼光,瞧了瞧我,进而又往秦子期身旁蹭了蹭。我哀莫大于心死,闭上眼睛:“秦七,你将我囚禁在这马车之中,意欲何为?”
  秦子期挑眉瞧着我:“秦七?”
  我懒得理他,此时休想让我再客客气气叫他一句秦公子。我愤愤道:“这到底是去哪儿?”
  “去见我二叔。”
  我撇撇嘴,你二叔?你二大爷我都不愿意见!
  “腹诽也会伤身,卿卿小心面目抽搐。”秦子期说罢用手按了按背部,眉头没皱一下,估计他的伤好多了。
  我闭上眼睛不再看他,鼻子却冷哼出声:“这就是南伯侯家的报恩之道,真真是领教了。只是我与你二叔素未平生,见他作甚?”
  他没答话,我又问道:“不知你这二叔现在何处。”
  他轻弯了弯嘴角:“芙蓉谷。”
  听了这三个字,我的眼睛蓦的睁开了。
  民间有首歌谣是这样唱的:
  芙蓉谷,芙蓉谷,渺渺烟水南伯一族,
  山深处,水深处,山水深处谁家旗鼓。
  月同宿,鸟同宿,春风拂面盼君怜顾,
  芙蓉谷,芙蓉谷,万里江山莫能留住。?
☆、泪瞳虎
?  芙蓉谷的大名我在晋怀庄的时日早就听过,茶馆儿里听过,酒馆儿里听过,饭馆儿里听过,哪怕凄凄的妓馆儿里也听过。据说芙蓉谷里有四季盛开的芙蓉花海,久开不败。据说芙蓉谷里有五山环绕,云雾重重,据说芙蓉谷里有前朝倾城倾国的美人儿,先皇帝三次求取不得,临了的时候还握着她遗掉的帕子……这美人儿也就是我眼前这人的娘,季芙蓉。
  秦子期还有两位叔叔,其中一位叫做秦信,是芙蓉谷二谷主,师承神医华妙仁,有世上最神奇的医治秘术,传可救人生死。
  芙蓉谷对于世人来说是传说所在,对于秦子期来说是家族所在。而我就是那世俗之人,早对芙蓉谷充满了向往之情。秦子期是在给我机会去求那神医秦信。我心头一震,满含感激:
  “秦公子……”
  “不是秦七了么?”秦子期揶揄一句便不再看我,斜卧在垫子上闭目养神。
  我抿了抿唇,向他挪了一小步:“若秦公子能带我去见秦信求得救治之法,幕颜愿肝脑涂地以报……”
  秦子期轻微笑了一下,柔柔的打断了我的话:“虚晃的妇人,你说这些无非是想让我帮你与二叔说上几句好话,招数甚是愚蠢啊。”声音柔和,嘴里说的却很无情。
  我抽动了一下嘴角,心里腹诽这厮一会儿,心里却乐开了花:“秦公子原来如此和善与人!”
  他轻嗤了一声,眼光粼粼不再看我:“我只是在告诉你,什么是南伯侯家的报恩之道。”
  我不想让哥哥死,其实自己何尝愿意去死。想到这里又看了眼秦子期,裂开嘴笑了出声。道:“子期真真是我的贵人!”
  他顿了顿,回头细细瞧了瞧我笑了一下:“秦公子,秦七,现在又亲密的唤作子期,郡主真有见风使舵的本领。”
  我因太愉悦早就漏掉了他这些嘲讽,过去扯了扯他的袖子:“子期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薄唇牵动了一下,不置可否。
  车队继续向前走,此时我的心情不再阴郁,仿若又回到了一年前。
  那时没遇见顾臻,那时在顾府时,一心只想救得我嫡亲的兄长。
  越往西北走,路上行人越少,往来的车队倒是多了。时不时的观看路上的风景,心情愉悦的差点哼出歌儿来。
  秦子期似乎也很快乐,谈谈琴,看看书,话不多,但听着琴声悠长,想必他心里还是愉悦的。
  傍晚墨玉带了人去抓野味,抓回来的野味里有只雪白的兔子,我看着那兔子在火堆旁瑟瑟发抖的小样子,心情有些焦灼和遗憾。秦子期踱了过来:“若不忍心便放了罢。”
  我终于问出了我的疑问:“荒郊野岭的,不知你们身上有没有带八角桂皮?兔子还是红烧的好。”毛团儿听着直点头表示认同,墨玉看着我的眼神颇为高深莫测,秦子期直直踱开不再理我。
  晚饭我和毛团儿胃口很好,秦子期只就着酒吃了几块肉便回了车里,墨玉将两只兔子腿卸了下来一只给了毛团儿一只给了我,我从此觉得墨玉是个好人,毛团儿也亲密的舔了舔他的手,算是表示感谢。
  待我吃饱喝足之后回到车里,发现秦子期改了装束,本长衣宽袖的神仙打扮换成了一身深色胡服,暗色的窄袖边儿上绣着金色豹纹,让他斯文柔美的外表添了几分飒爽之气。
  秦子期看了我一眼:“前方我们会经过一片竹林,届时若发生什么事记着呆在我身边,莫要乱跑。”然后吩咐墨玉使人给马喂粮饮水。
  我掀起车帘看着前面,夜里太黑只看得着一片漆黑,却听得见锋利簌簌的竹叶摇晃声音:“前方有什么?”
  “竹林深处里有条苗疆巫师圈养的青花虎,眼睛是只泪瞳。”
  我皱了皱眉,泪瞳是苗疆及其残忍的巫术,巫师在凶兽下蛊,摘除了这凶兽眼睛只留一个血洞,从此不老不死,若人见到这血洞,眼睛会立即盲掉,然后眼球开始腐烂最后爆裂。
  秦子期将一段娟绫递给我让我带上,我闻了闻,是柚子汁液的味道。
  “青花虎不喜欢这个味道,你且戴着。”
  我看了一眼墨玉他们并没有戴着这娟绫,问他:“你们怎的不戴着?”
  “秦信破了这巫术,秦家子弟无须防范。”
  我撇撇嘴巴,你们秦家了不起!
  不一会秦子期轻喝一声,马嘶声起,墨玉着人燃了两个火把,汗血马快步前行进了竹林。
  马车行走了差不多半柱香的时间,四周静的要命却没有其余声音,我紧张的心绪慢慢平稳了下来,慢慢的乏了,抱着毛团儿眼睛合起来眯了一会儿,待醒来的时候发现我们还在这竹林中前行,心神还是有些发慌,毛团儿已经在我怀里睡着了。抬眼看秦子期安坐在后垫上闭目养神,我挪了点位置靠他近些,然后又靠他近些,直到挨着他身边坐下。
  “怕了?”秦子期没睁眼,声音飘了出来。
  我眨眨眼:“毛团儿怕了。”
  他不置可否,右手却揽住了我,将我连人带狼带进了怀里。
  我怔了一下,随即要起身挣开他,他却抬起修长的食指,在红润的唇上比了比,我侧耳听了听,听见了凄厉的虎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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