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末乱世 洗锋录

第115章


胡惟庸问凌冲:“你却可曾亲见那贼人服毒而死么?”凌冲摇头:“我到时,他已咽了气,未曾亲见。”胡惟庸道:“那便是了。四个贼人,便拿得一个,真相可以大白。但遭那彭素王打杀两个,一个跌入水中,下落不明,余下一个死得不明不白,是何道理?”    
  凌冲吃了一惊,问道:“军师的意思,莫非是说……”胡惟庸一针见血地问道:“那彭素王却为何要杀人灭口,又匆匆别了退思,不知去向?”凌冲心中一片混乱,问道:“若果如此……他为甚要这么做?”    
  周颠道:“细查此人行径,大是可疑。他当日往劝张士诚,焉知不是演了双簧与你看的,以为缓兵之计?他已应允相助大王,却又为甚么教史计都往湖州去辅佐张氏?此番明王好好地泊在瓜步,他又为何领了你偏要往港口去?”    
  凌冲瞠目结舌,一时间不知道说甚么才好。胡惟庸严肃地说道:“此人自称是白莲创教教主的弟子,为的大王骂白莲为妖,定不欢喜,而明王自建大宋,是天下白莲的共主,他自然更容不得。这招一石二鸟之计,既害了明王,又嫁祸于大王,真好恶毒也!”    
  “这却……”现在轮到凌冲为彭素王分辩了,“我看他不似这般人……”胡惟庸冷笑道:“如若我等猜测是真,则此人大奸大恶,却假冒良善,还在张士诚之上。退思,这般鬼蜮伎俩,你尚年幼,却省不得。”他转向朱元璋:“大王聪明睿智,难眩以伪,定不能中他奸计。那廖永忠未能察觉此人奸谋,放纵他走了,定要加重处罚才是!”    
  他虽口称自己是在“猜测”,但话说出来,却似乎认定了彭素王是暗中杀害小明王的凶手。凌冲脑中如有一团浆糊,谁真谁伪,真相如何,怎么也想不明白。周颠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走上两步,轻拍他的肩膀:“未得线索,不知真相究竟如何。但目下有嫌疑的只有两个,一是大王,二是那彭素王。退思,你跟随大王多年,难道连大王的为人也不晓得么?大王岂会做出这等无父无君的事来?”    
  朱元璋和彭素王都是凌冲崇拜的偶像,为了其中一个偶像继续存在下去,而必须把另外一个砸碎,这种事情对他的冲击实在太大了。何况胡惟庸还则罢了,连他素来尊敬的周颠也这样说,可实在令他无所适从。他愣在当地,半晌不言不动,好象被人施了定身咒一般。朱元璋收敛怒容,叹了口气,坐下来说:“退思尚幼,识不得人心险诈,这本也怪不得他……”    
  周颠道:“我传信教铁冠老道来,有咱们两个护着大王,料那彭素王刺你不得。此事休声张,对外只说遇风浪覆舟,明王不幸罹难。暗中慢慢查访,总能真相大白。”朱元璋点点头:“传令全城……不,全军,都为明王陛下戴孝。唉,明王又无子嗣,这大宋天下,可怎么好……”神情伤惋,看了叫人鼻酸。    
  ※※※    
  凌冲回到城西大肉居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冷谦也早已归来。凌冲心中疑惑烦闷,于是把整个事件经过都讲给义父和师父听,请他们判断究竟谁是谁非。冷谦笑道:“哪有恁多是是非非?这干人不在江湖上厮混,倒卷入权力场中,本就污浊了,还评说些甚么?”    
  凌冲问他:“你与大王也见过几面,你看此事可是大王做的么?”冷谦摇摇头:“朱元璋的是枭雄本色,若此般人能一眼看穿,除非我通晓阴阳,会看相哩。”凌冲追问:“两方都说得甚有道理,弟子好生的疑惑。师父可有教我?”    
  冷谦拍拍他的肩膀:“你怎还看不透?要竟非常之功,必为非常之事。曹操也曾逼过宫来;献帝未死,刘备便匆忙称帝;那孙权割据江东,更不必说。古来岂有仁人君子可得天下的?明王便不死,也是个傀儡,你何爱于他,强要探问究竟?”    
  凌冲沉默不语。陈杞人开口说:“休理会恁多事,咱们平头百姓,只管自家便可。你且好生歇息者,过几日便是年关,待过了年呵,咱们一道起程往大都去为你完婚。”凌冲皱眉道:“只怕彭素王要来刺杀大王,铁冠真人未到,不知颠仙人是否是他的对手。”冷谦“哈哈”笑道:“周颠自以为天下无敌,平素只敬铁冠老道一个,今番也惧怕起来了也。你理这些做甚?你便往城中去,须帮不得他。我是两不相帮的,你义父料更不愿往城里去。”    
  陈杞人点点头。冷谦继续说道:“若朱元璋是伪,彭素王刺了他也罢。若彭素王是伪,他要栽赃坏了朱元璋的声名,此时怎会去行刺?你休思前想后,顾忌恁多。你为朱元璋做事亦多矣,无负于他,何苦为他殚精竭虑?”    
  凌冲虽然心里觉得师父说的话有点不通,可也不敢反驳。当晚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虽然即将北上迎娶雪妮娅,可是心里却并不感觉欢喜,反而说不出的沉重。    
  几天后,西吴境内到处贴出了缉捕彭素王的榜文。榜文中当然不能写他暗害了小明王,只说他是江洋大盗,杀人无数,凌冲看了好不郁闷。廖永忠回到应天,朱元璋以保护明王不力的罪名,赏了他一顿板子,然后发到苏州军前,戴罪立功。这件天大的事情,似乎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过了春节,就是至正二十七年。朱元璋摒弃了大宋龙凤年号,称吴王元年。小明王没有子嗣,看起来存在了十多年的龙凤政权,就此正式落下帷幕。正月七日,陈杞人、冷谦带着凌冲,北上往大都去结亲。一路无话,但三人并未匆匆赶路,直到二月中旬,才进入大都城。原来冷谦和长春宫方住持也是稔熟的,当下一众仍寄住在长春宫里。凌冲怕被警巡盯上,没有上街,先由陈杞人和冷谦往清真居来寻艾布老人。    
  可惜却撞了一个空,清真居大门紧锁。据邻里说,艾布携女儿年后就西去访亲了,总须过了夏天才得归来。凌冲听了消息,摇头叹息,不禁又想起在泰山上求的来:“‘重耳离晋,子胥别楚’,难道真个‘好事从来总折磨’么?”    
  他拿着木撒非阿訇写的推荐信,往崇仁门内清真寺去寻教长乌马儿。乌马儿热情地招待了他,看完信,笑着说:“只待艾布父女归来,我便为你们主婚,这个最易办。只是这数月内,你不如搬来我家左近,我好指点你教法。”    
  于是凌冲在清真寺附近赁了一所住宅,再度过上白天学经、夜晚练武的日子。他每天只在自家和乌马儿居处两处行走,一路小心,倒并没有被警巡发觉。陈杞人和冷谦说趁此机会去山东拜访友人,一走就是三四个月,还没回来。    
  一晃已经到夏季了,艾布父女仍杳无音讯,凌冲却有些呆不住了。也不知道苏州的战事有何进展,若城破擒了张士信,不知大王能否按自己的请求,留下他性命来让自己亲自开膛剜心,以祭奠史计都。他找着朱元璋在大都的细作,请他带信给西吴王,千万休取张士信的性命,要留给自己动手。    
  ※※※    
  七月初的某天下午,凌冲刚从乌马儿处学习《古兰经》回来,进门还没来得及脱去外面长衣,就听见有人“咚咚”地敲门。他心说:“莫非义父他们归来了么?”急忙走过去开门,却见门外站着的是一个年轻人,正是现在河南王府里做虞候的骆星臣。    
  凌冲吃了一惊:“你怎知我在大都?”骆星臣笑道:“河北诸事,岂能瞒过大王去。”凌冲把他让进客厅,端上茶来。骆星臣连连作揖,口称“不敢”,对凌冲说:“小人奉命前来大都送信,大王知官人在大都,教若寻访得官人下处呵,请官人往河南走一遭者。”    
  “他又寻我何事?”凌冲摇摇头,“我在大都还有事办理,却脱不开身哩。”骆星臣正色道:“不是大王要见官人,是郡主千万要见官人一面。”凌冲吃了一惊:“她要见我怎的?”骆星臣回答:“郡主已许了镇守太原的关知院,不日便要成婚,此后再不得见官人也。官人千万随小人往河南去见郡主。”    
  凌冲听了这个消息,心里忧喜参半,慢慢问道:“扩廓帖木儿终于要为妹子定亲了么……不得见便不得见……自今而后,恐你也不得见她哩。”骆星臣轻叹一声:“近来蒙王爷恩宠,不似先时提防小人,小人偶而也能得见郡主一面,得她纶音招呼,更是欢喜无尽。此后却不得见了也……缘份尽了,说他怎的?”    
  他望着凌冲,诚恳地说道:“小人此番南归,定要在大王驾前请下令来,亲送郡主往太原去,能多见一面也是好的。我知郡主亦甚挂念官人,其心与小人挂念郡主,一般无二,她定也想多见官人一面。官人怎如此狠心,不肯遂了她的心愿?”    
  眼前又闪现出王小姐的倩影,凌冲不禁轻叹一声。王小姐的心意,他岂有不知?只是自己心中已然有了雪妮娅,所以往往刻意逃避。现在她即将远嫁太原,对自己的相思也终于要告一段落,以后再没有相见的机会,难道自己真的不肯去最后见她一面,要给她留下永远的遗憾么?    
  “也罢,”凌冲考虑了许久,才勉强同意骆星臣的请求,“我收拾一下,咱们明日便往河南去。只我确在都中有要事办理,须得快去快回。”    
  当晚,骆星臣就在凌冲家里借宿。凌冲向他探问中州军的情况,骆星臣说:“西兵依然未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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