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末乱世 洗锋录

第122章


反倒是脑海里不时闪现王小姐的影子,一颦一笑,如在眼前。不知她是否已经和关保完了婚?不知以后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婚期越是临近,他心中越添惆怅。虽然自己也明白这种念头实在要不得,努力摒弃,但却徒劳无功。    
  ※※※    
  冷谦充当媒人的角色,结婚那天,率领凌冲和乌马儿请来帮忙的几位穆斯林,到清真居去迎亲。杞人在家中布置厅堂,并准备饭食。他烧了一辈子猪肉,现在新买了整洁的锅铲改做牛羊肉,虽然材料不同,依旧信心十足。    
  雪妮娅梳洗完毕,穿上红衣,带上《古兰经》,在亲友簇拥下上了车。来到凌冲的住处,她便立刻进了洞房,不再出来。凌冲招呼客人们入席,因为紧张,动作难免僵硬,连讲话都结结巴巴的。当下当着众多穆斯林之面,他口称“万物非主,唯有真主,穆罕默德是他使者”,并行了大净之礼,这就算正式加入回教,成为穆斯林了。    
  亲友们入席吃肉、喝茶。婚宴时原是不关大门的,左邻右舍,即便没有接到邀请,想参加婚礼的,随时都可以进来。凌冲正在劝众人用饭,忽然眼角瞥见门外走进一个青衫文士来。他定睛细看,吓了一跳,原来这文士不是旁人,却是龚罗睺!    
  凌冲心生警惕,迎了上去,抱拳问道:“龚前辈此来何干?”龚罗睺微微一笑:“听闻退思你成亲,特来恭贺。怎的,不欢迎么?”凌冲问道:“你怎知我成亲哩?”龚罗睺微微一笑,却不回答。    
  杞人还在厨下,冷谦看了凌冲神色,却知道来了敌人,急忙走过去,暗中一扯徒弟的衣襟,意思是说:“对方若不动手时,千万莫轻举妄动。”把手一张:“这位先生,既是来参加小徒婚礼的,便请入席吃茶。”    
  龚罗睺抱拳说:“这位想必是冷先生,久仰大名。”冷谦只觉得一股内力向自己袭来,急忙也抱拳一揖,反击回去。两人内力相激,心中都是暗赞对方了得。龚罗睺绕过凌冲,捡个空位坐了下来,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凌冲仍然眼也不眨地盯着对方。冷谦悄悄蹩到门外去,看有没有警巡埋伏。龚罗睺在席上微微一笑,端起茶碗来走到凌冲面前说:“恭喜,恭喜。来得匆忙,未曾准备礼物,还请恕罪。”然后压低声音说道:“你且放宽心,有某在此,便有警巡来,也足可遮掩。”    
  凌冲看他满脸堆笑,似乎并无恶意,不禁心生疑惑。但他本是个聪明人,稍微一想,便即恍然大悟:“此人本是汉人,与鞑子又有怨仇,都为恨那丹枫九霞阁,才认贼作父,为虎作伥的。他知我是西吴王的部下,西吴王今已传檄天下,骂那白莲、红巾都是妖孽,又张榜缉拿彭素王,是以他自觉与我是友非敌哩。”    
  但是想通了这一点,心中只有更为愤懑,对龚罗睺的恶感反而更提升了几分。刚得到消息,上个月徐大将军已经破了平江,擒获张士诚,江南平定,料西吴大军不日便要北上伐元。也说不定这龚罗睺要为自己预留退路,因此故意前来示好。别看他相貌堂堂,种种行为,真是卑鄙小人!凌冲本想告诉他史计都的死讯,心中不快,也懒得开口交谈,虚应故事地点点头,转身就去招呼客人了。    
  饭菜上齐,凌冲面向乌马儿教长跪下。教长口念证婚词,对凌冲说道:“男女结合乃是真主之命,是为圣行。此女美好贤惠,汝要接纳她,善待她,则真主承认此婚姻为合法——你可愿娶雪妮娅为妻么?”    
  凌冲回答说:“盖毕尔图。”就是应允的意思。接着,教长问新娘是否愿意嫁与新郎,作为媒人,冷谦代雪妮娅回答说:“达旦。”两人的婚姻关系便正式确立下来了。亲眷们扶出新娘,站到凌冲身边,众宾客抓起花生、小枣等喜果向一对新人掷去,祝愿他们和谐美满,白头到老。凌冲斜眼看那龚罗睺也混在人群中,笑嘻嘻地抛掷喜果,不禁心中更生厌恶。    
  喜宴自申时开始,一直持续到掌灯,热热闹闹地,才终于把一对新人送进了洞房,按坐在床边。凌冲一直低垂着头,等到贺客们都被冷谦赶出去了,才敢侧眼偷瞧新娘。灯下看到雪妮娅娇丽的容貌,笑靥如花,又满含羞色,不禁痴了。他此刻只觉自己活在梦中,连屋外贺客的喧闹声也浑不入耳,至于王小姐甚么的,早抛到万里外爪哇国去了。    
  大着胆子,轻轻伸出手去,握住雪妮娅的柔荑,突然看到她手腕上戴着那枚曾赠予自己的玉镯。凌冲从怀里摸出当年自己从大都珠宝市上买来的银镯,又拉过雪妮娅另一只手来,给她套在手腕上。    
  雪妮娅两只手都被凌冲捉住,羞得面红过耳,心头小鹿乱撞。凌冲再也忍耐不住,凑近去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吻。才刚叫声“妹子”,突然想起昨晚义父和师父对自己说过的话来。    
  首先是冷谦开口,对杞人说:“冲儿明晚便要入洞房了,这洞房中勾当,你须与他细细讲说才是。”杞人难得的红了脸,嗫嚅着说:“这个……不该是你为师的职责么?”“扯淡!”冷谦佯怒道:“我又从未婚娶,懂得些甚么?还是你来讲与他听。”杞人问:“遮莫你还是童子之身?我却不信。”    
  冷谦干笑两声:“不怕与你说,我少年时也曾荒唐过来,勾栏瓦社,难道去得少了?只这般事,与洞房中终有不同的。”杞人涨红了脸:“我虽经过洞房,可……可……绿萼她终是二婚哩……”冷谦不怀好意地笑笑:“难道当年洞房里,都是她手把手教你的么?”杞人啐了一口,转过身不再理他。    
  凌冲在旁边听了义父和父亲的对话,更加面红过耳。若说少年人在这桩事上从不留心,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可是就算隐约知道一些,知识来源也实在贫乏有限。他虽然很想义父和师父传授些哪怕是粗浅的经验,可是听他两个斗嘴,却又不好催促。    
  “罢了,”冷谦道,“便新郎懵懂时,新娘总须有人教的。”杞人摇头:“雪姑娘早没了娘,你道这般事,艾布可能讲与他听么?”冷谦道:“她左邻右舍,总有好事的嫂子、姑婆,难道不暗中讲与姑娘家听?”    
  说到了,两个大老爷们终究不肯向凌冲传授洞房须知。今天早上,冷谦往外面跑了一圈,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几张春宫,悄悄塞给了凌冲。凌冲展开一看,立刻羞得面红过耳。冷谦凑在他耳边低声说:“你只当这是武功秘笈,又无传授,要自身细细地领会哩。师父领进门,修为在个人,我这便算领你进门哩。若是不能学以致用,也休怪我未曾教你。”说着话,不等凌冲提任何问题,转身就走,逃出门去。    
  此刻在洞房中,凌冲望着雪妮娅,眼前突然又浮现出那几幅春宫来。他慌得一摆头,竭力甩脱脑中的念头,心里大骂自己淫邪无耻。雪妮娅正好微微抬头,偷看凌冲,瞧见他古怪的神情,轻声问道:“你怎么了?”凌冲听她问,更是慌得手足无措,急忙站起身来走到桌边,倒了一碗茶来喝。    
  此时此刻,凌冲倒有点想喝酒了。若是有三分醉意遮脸,这个幸福而又尴尬的夜晚,想来能够平稳渡过。可是既然做了穆斯林,喝酒乃是大忌,他不禁轻叹一声。    
  雪妮娅望着新郎的背影,也不知道他在想些甚么。其实她心中只有比凌冲更慌,街坊几位年长的女性悄悄教给自己的一些知识,不敢不想,可又不敢多想,越想越是觉得两颊火烧一般。    
  凌冲喝了碗茶,自己鼓励自己说:“罢了,罢了。想那张敞曾云:闺中之乐,有甚于画眉者。我今既已与她成亲,两个做了夫妻,有些事情躲也躲不得的。既躲不得,如何不坦然面对?”转过身来,慢慢走到床边,张开臂膀,想要去抱雪妮娅,可是自己也控制不住自己,双臂竟然在微微发抖……    
  ※※※    
  凌冲在大都终于如愿以偿地成了亲,而此时天下局势,却已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当年十月,徐达攻克平江,活擒了张士诚,用船押送应天。张士诚在船中,连续数日闭目不食,等到了应天府时,已经只剩下半条命了。士兵用担架把他抬到中省大堂,相国李善长问他话,张士诚初始不语,问得急了,乃口出不逊之言。那李善长可是个能言善辩之士,当下拍案怒喝,历数张氏罪状,讲得口沫横飞,骂得张士诚面色铁青,低头不语。    
  朱元璋倒想要饶张士诚一条活命,也好树立自己宽仁大度的明主形象。可惜张士诚却被李善长骂灰了心,当天就悄悄解下裤带,在囚禁他的屋子里悬梁自尽了,时年四十七岁。    
  东吴平定以后,朱元璋立命大将汤和进攻方国珍,周德兴南下两广,胡廷瑞收取福建诸路。然后,拜徐达为征虏大将军,常遇春为征虏将军,统率水陆精兵二十五万,由淮入黄,北伐山东;又使邓愈率荆襄之兵出河南以牵制元军,策应主力挺进。元朝这株已经连根烂掉的大树,是到了砍下致命一斧的时候了。      
~第六十一章可怜灯下淡梳妆~    
  元至正二十七年十月,吴王朱元璋派徐达、常遇春统率二十五万大军北伐,直取沂州。此时驻扎在山东的元军,受益都大帅普颜不花统领,总数不足五万,并且装备粗劣,士气低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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