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档情人

第6章


  她情愿赴汤蹈火,只要能把大卫找回。
  打完了诉状,她又拿起一份在她桌子上放了两个月的文件。这是关于大卫,梅克里的资料,内容少得可怜。
  这里有关于大卫的最主要的东西——他的身高、体重、肤色,他的脚印、手印,他的血型以及他左脸上的那个小酒窝儿。
  但文件里并没记载大卫笑时,他的小酒窝儿会变深,变得更加逗人。文件里也没有对大卫的笑声的描述,没有写当大卫用他那柔软潮湿的小嘴亲吻你时你会有什么感受。文件里也没说当你把大卫高高举过头顶玩开飞机游戏时,他那双漂亮的褐色眼睛有多么明亮。
  她清楚她内心很是空虚,非常悲痛、恐惧,她也清楚所有她的痛苦加上一千倍,也远不及萝丝每时每刻所经受的折磨。
  梅尔打开了文件夹,从中抽出大卫六个月时在照相馆拍摄的正面像,这是他被绑架仅一周前的照片。照片上,他对着相机微笑着,胖乎乎的脸上显出了几道细纹,手里抓着他从医院回家时她给他买的小玩具熊,头发正开始长多,一种近乎即将成熟的草莓的颜色。
  “我们会找到你的,宝贝。我们会找到你并很快就带你回家的,我发誓。”
  她把照片重新放回,不敢再多看,因为如果她想保持一种沉着冷静的职业态度,她就必须这样做。对着大卫的照片出神于事无补,就像去雇一个长着海盗嘴幽灵眼的巫师一样无用。
  那个家伙真让她气愤,让她从头到脚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冒火,他脸上的那种表情,他挂在嘴角的那种不阴不阳的笑,让她直想揍他一拳。
  他说话的声音倒是很圆润,但他低沉的爱尔兰口音听起来很不舒服。他的声音透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盛气,但他跟萝丝讲话时却不是这样,而是十分亲切温柔,非常有耐心。
  他只不过是想要萝丝振作起来,梅尔心想。她从一堆电话簿上迈过,走到放在门口的一个冰箱那儿,冰箱里有好多饮料,全都是含咖啡因的饮料。他只不过想要使萝丝振作起来,自以为是地要给萝丝以希望。
  大卫会找到的,但那要靠警方严谨而符合逻辑的侦破,而不是靠一个穿着六百美元一双皮靴的幻想狂,靠他的什么遥视。
  就在她气呼呼喝着冷饮时,门外传来了那双皮靴的声音。
  她没问是谁,仍旧在门口靠墙站着,挺在嘴边的瓶子冒着一丝青冷的气,眼里冒着一丝刺人的光。塞巴斯蒂安随手关上身后写着“萨瑟兰事务调查所”的房门,漫不经心地环顾着屋内四周。
  他到过的办公室多了,有比这好的,当然也有比这更糟的。梅尔的办公桌是从出售军用剩余物资商店买来的灰色的铁桌,很实用,也很结实,但一点也谈不上美观。
  两个金属文件柜靠墙放着,上面连油漆都没刷。屋里有两把椅子,一把是紫红色,另一把已经褪色,说不上是什么颜色了,两把椅子分放在一个很单薄的桌子两头,桌子上有些不知是何年何月的旧杂志,桌面上有不少香烟烧过的痕迹。
  文件柜和桌子后面的墙上,是一张美丽的蒙特雷海湾水彩画,与整个房间不协调得就像一个站在游泳池边的姿态优美的少女。整个房间不知怎的散发着一种春天草地的气味。
  他瞥了一眼梅尔身后,发现那是一个小厨房,里面杂乱得令人难以置信。
  他感到难以忍受。
  把手插到口袋里,塞巴斯蒂安对梅尔笑了笑:“一些古玩。”
  她又喝了一口饮料,用两只手夹住瓶口,让瓶子摇摆着:“找我有事吗?唐纳凡。”
  “还有一瓶饮料吗?”
  她迟疑片刻,耸了耸肩,又过去拿出一瓶饮料来:“我想你从山上下来,不是到这儿喝饮料的吧?”
  “但有饮料喝我很少拒绝。”他接过瓶子,拧开口,迅速将梅尔打量一番:紧身牛仔裤,有划痕的皮靴。他的目光又回到上边:上翘的下巴,下巴中间那个迷人的小窝儿,充满怀疑的碧绿的眼睛。“今天上午你看上去的确迷人,玛丽·爱伦。”
  “不要这样叫我。”尽管她只想稍微严厉一些,但话说出来却是咬牙切齿。
  “多么好听又老式的名字。”他则歪着头跟她开玩笑,“不过,我想你叫梅尔更合适。”
  “你究竟要干什么?唐纳凡。”
  他一本正经地说:“寻找大卫,梅里克。”
  她差点相信了他。他说得很真诚,很真诚。她几乎被感动了。但她突然间想到这根本不可能,便坐在屋子一侧的椅子上,两眼盯着塞巴斯蒂安。
  “伙计,这儿只有你我两人,我们可以有什么说什么。这件事与你无关。我之所以陪萝丝去找你,是因为我不知道该怎样说服她,因为这可以让她暂时得到些安慰。但你那套东西我知道,也许你伪装得很巧妙,让人难以识破你的骗局。说什么给我二十美元我就能改变你的命运,出很小一笔钱我就能帮你挣大钱、帮你得到权力和你想要的人。”
  她拿着瓶子的手挥了一挥,又喝了一口。“你不属于骗人小钱的那一类,你的胃口更大,总想欺世盗名。你爱看各种犯罪现场、爱提供这样那样的线索,并以此为乐。但是,你休想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萝丝和斯坦的痛苦之上,我不允许你拿他们的孩子来满足你的个人私欲。”
  塞巴斯蒂安只是表露出些许愤慨,心想自己并不在乎这个颇有些口才的碧眼女人怎么看自己,最终结果还要看能不能找到大卫,梅里克。
  虽说他气愤得拿瓶子的手握得更紧了,但他开口说话时,声音却是非常温和。
  “把我看透也说完了?萨瑟兰。”
  “我知道你是啥样的人。”她坐在那儿神气傲然。“我们也不要相互浪费对方的时间了。如果你觉得萝丝讲了她的事,占用了你的时间,你该得到些报酬,你就开个价,我会一分不少地付给你的。”
  他气得有一阵子说不出话来。平生第一次他想掐断一个女人的脖子。他想象着自己的手卡住了梅尔晒成褐色的长长的脖子,就要把她掐死。
  “真佩服你,肩上扛了一个无用的脑袋走路也不摇晃。”他把喝了一半的瓶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放,将梅尔办公桌上乱七八糟的东西胡乱翻腾,找到了一支铅笔和一张纸。
  “你要干什么?”看到他在桌上腾出一小片地方开始画起来,梅尔问道。
  “给你画张图。你大概是那种没有图片资料就无法办案的人。”
  她皱皱眉,看着他在纸上龙飞凤舞地画着,眉头皱得更紧了。她一向嫉妒那些轻而易举就能画出一张图的人。梅尔又喝了一口饮料,极力摆出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但她又止不住地想要看他画出的那张脸。
  她不由自主地靠近他,嗅到一种马和皮革的味道。皮毛油光发亮的马,油腻的皮革。她注意到了他手上,紫蓝色的宝石,目光停留在它上面,宝石散发出的奇异的光,对她仿佛有一种催眠作用。
  一双艺术家的手。坚强有力、灵巧优雅,也许还十分柔软,打开香槟或是解开女人的衣扣都十分老道。
  “这两件事情我经常同时做。”
  “什么?”她心里一惊,抬头看到塞巴斯蒂安已画好了,紧挨着她站在那儿看着,她没注意到他俩站得这么近。
  “没什么,”他抿一下嘴唇,对自己探听她的心声很是生气。他刚才只是对梅尔盯着她的手看感到好奇。“有时候最好不要让别人看出自己的想法。”她还在回味着他的话的意思时,塞巴斯蒂安把他的速写画递给了她。“带走大卫的就是这个人。”
  她想把这幅速写画扔掉,把这个艺术家赶走,但她没有这样做,因为她感到很神奇。她一句话没说,走到办公桌边,打开存放大卫资料的文件夹,里面有四幅从警方那儿得到的速写。她挑出一幅,与塞巴斯蒂安的画比较着。
  的确,他画得更详细,目击者没有注意到那人右眼下方的月牙形疤痕,也没有注意到那人掉了一颗门牙。警方画速写的也没能抓住那人面部惊恐的表情。但最重要的是,这两幅画画的是同一个人——脸形、眼睛、稀疏蓬起的头发。
  这样看来,他是有点神秘。梅尔心想,尽力放松绷紧的神经。塞巴斯蒂安拿起四幅速写中的一幅,修改了几笔。
  她又仔细看了看塞巴斯蒂安的速写,坐回到椅子里。当她身体向后靠时,椅子发出了吱吱嘎嘎的响声。 “为什么是这一个人?”
  “因为我看到的就是他。他开着一辆棕黄色墨丘利车,83年或84年产的。车身内部是米黄色,后排座位的左边已开裂。他喜欢乡村音乐,至少他带着孩子开车逃走时车上的收音机里正放着乡村音乐。车子朝东边开走了。”他嘴里喃喃着,眼睛眯成一条线,这样子只有心跳一下这么一瞬间,“是东南方向。”
  是有一个目击者声称看到了一辆棕黄色小轿车,没有详细描述,只是觉得以前没见过,车就停在离萝丝家不远处。
  梅尔忽然想起塞巴斯蒂安有可能也是从警方得到的这些情况,只是因她揭了他的老底,现在在拿这些东西蒙她。
  但如果不是这样呢?万一……
  “一张脸外加一辆车,”她努力装出不感兴趣的样子,但声音里有一丝掩饰不住的兴奋。“无名无姓,也没有车牌号?”
  “别再装了,萨瑟兰。”他想如果不是他看出、感觉得出她有多么焦虑不安,他会讨厌她的,他肯定会,如果按他一贯的行为准则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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