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在浦之上

第30章


偶然叠起、巧合密集,可是这一切相加到一起,只能得出一个必然的结果:一座大厦不可挽回地倾斜、崩塌、轰然垮下,它最后的一刻竟是那般无力而凄凉。 
  从落下笔的那一刻起,感伤就来临了,然后横贯至最后一个句号的出现。为了安抚自己,我曾放纵想象将最后一章“如果”写得温情柔美:如果小皇帝悄然留在村里,便不至于死,便开始了生息繁衍;如果大宋官兵一个又一个娶村中女子为妻,洞房的红烛便羁绊了他们出征的脚步;如果宫中众多稀世珍宝忙不迭暗藏深埋,村庄的腹部深处,就有更多的未知神秘笼罩;如果元军网开一面,将区区小村留赠孤儿寡母,宋在此得以保存、苟且延续…… 
  但后来我又毫不吝惜地将这些干干净净全部删除了。凡事皆有自身的强大迫力,那是铁一般的历史逻辑,大宋王朝的崩溃是这种逻辑的必然后果。严酷的现实从来没有“如果”,所有的假设在它面前都显得浮浅而廉价。就算能够从倾覆的大厦之中抢出一两块砖瓦又有什么意义呢?文学所能做的仅仅是找到一个恰如其分地进入历史的视点:一个女人,杨淑妃。她属于大宋王朝的历史,也属于文学,属于我。 
  肯定是故意的,我让杨淑妃隆重出场,她忧伤悲怆的眼神布满字里行间。史书中几乎没有她的位置,甚至在皇宫里锦衣丰厚、玉食充足的当年,她也从来没有真正享受过作为女人的全部幸福与自由,连尊严甚至都不曾获得,然而,整个江山的沉重顷刻间却排山倒海压到她身上。即使结过婚生过子,她仍然是一朵没有开放的花,快乐的滋味还含在蕊的深处,眨眼间却已经芳尘零落碾作土了。能香如故吗?只是一厢情愿罢了。岁月把她覆盖,记忆让她淡出。但是整个写作过程,我始终看到一双睁圆的眼和一对皱起的柳叶眉,那是杨淑妃的。 
  一个朋友曾经劝诫:历史不是女人读的。 
  那么女人该读什么?柴油酱醋的平凡?美裳艳妆的风情? 
  某一夜我站在空地上举头一望,心里顿时一紧。那一眼,何年何月何人,是否也立在同一星辰下蓦然望过?再没有比生命更残酷的消耗品了,一滴泪尚未淌干或者几声笑尚未散去,数十春秋已经碎断在身后,永不复返。 
  这样的时候,历史总是显示出它非同寻常的品质。一本本展开的史书,便是一条条通往生命深处的路径,种种人生经验盎然呈现。读史确实很难让人轻盈欢愉,疼痛总是随着书页的翻动纷至沓来。可叹的是,那么多错误一代一代都在重复,血迹未干,疤痕尚在,而举手之间,已经旧态复萌,甚至变本加厉了。 
  同样的,史实的混乱矛盾又多么令人惊诧莫名。时光已经把很多真相磨损得歪七扭八,甚至各持一词,相互矛盾。隔着岁月的烟尘,它们依稀仅剩模糊迷乱的面目,让人奠辨。而它们自己,也恹恹地沉默着,无法申辩,不再呻吟。 
  所以,我不是写历史,要写的只是人,是人生。人生彼此的倾轧与伤害,人生万千的无助与无奈,都那么密集地浓缩到那个特别的岁月和那群特殊的人们之中,现在,他们陆续登场,把曾经的委屈或忿恨或遗憾道出一二,风过,风声和着他们的心声。 
  我的案头堆积着上百本相关的书籍,谢谢它们的作者。 
  我采访了数十位与之相关的人,谢谢他们的学识与见解。 
  我启用一堆照片和插图,谢谢提供者的无私与绘画者的用心。 
  谨以以上这些文字,向已经远去的那个华美的宋朝、可悲的宋朝致以深深的敬礼与哀悼。附录一:宋末记事 
  开庆元年(一二五八年),蒙古宪宗蒙哥大汗发三路大军侵宋。 
  景定五年(一二六四年)十月二十六日,宋理宗病死,二十四岁的太子赵禥即位,是为度宗,年号成淳。 
  成淳七年(一二七一年)十一月,蒙古改国号为元,元世祖忽必烈。 
  成淳九年(一二七三年)正月中旬,坚守五年之久的孤城樊城被元军攻破,二月襄阳又沦陷,形势急转直下。 
  成淳十年(一二七四年)七月,度宗赵禥死。七月初九,度宗第二子赵显即位,年仅三岁,年号德祜。朝中大臣请出六十五岁的谢太后垂帘听政,尊为太皇太后。 
  德祐元年(一二七五年)二月,元军攻克宋军事重镇安庆和池州,兵临健康(南京)。误目宰相贾似道被罢官,贬往循州(今广东龙川西),途中被担任押送官的绍兴府县尉郑虎臣杀死于漳州。 
  十月,元军自健康分三路向临安挺进,十一月十八日元军统帅伯颜亲率二十万大军向扼守临安门户的常州城发起总攻,两天后常州城破,元军大开杀戒,血洗全城。 
  德祜二年正月伯颜率部抵临安城外皋亭山。十八日,谢太后派人向元军献降表和国玺,元对降袁内容尚不满意。二十日文天祥出使元军谈判,被伯颜扣留。 
  二月初五。临安城里举行受降仪式,宋恭帝赵显正式退位。 
  三月二日,元军进入临安城,赵显和母亲全皇后及少数随从一起,离开临安,被押往元大都。八月,谢太后也被押往。 
  三月下旬,度宗长子赵罡、幼子赵昺以及杨淑妃等人抵达福州濂浦村。 
  闰三月二十四日,赵显抵达大都(北京),即而又赴上都见忽必烈,于四月底抵达。赵显被降封为瀛国公。随后又被迁回大都。 
  五月初一,赵昰在福州登基,为端宗,年号景炎,改福州为福安府。 
  五月二十六日,从元营中逃出的文天祥一路辗转抵达福州,授右丞相兼知枢密院事,督诸路军马。 
  五月下旬,陆秀夫因与陈宜中“议不合”,被贬潮州辟望。第二年十月被重新召回。 
  七月下旬,文天祥因与其他人意见不一,离开福州往南剑州(今福建南平市),建立督府,组织勤王部队,从陆路收复江西。 
  七月,被遥授为右丞相的两淮制置安抚使李庭芝奉诏从扬州城突围,打算赶往福州听命于朝廷,行至泰州时被元军所俘。后死于扬州。 
  十一月上旬,元军逼近福州,福建制置使王积翁叛变,充当内应,策使闽府尹王刚升开城投降。端宗赵昱等人撤出福州,退至濂浦。 
  十一月十五日,陈宜中、张世杰护送端宗赵罡、卫王赵昺及杨太妃等人乘船从濂浦村逃入海中。 
  景炎三年(一二七八年)四月十五日,因船在硐洲(今广东雷州湾外东海岛)遏飓风,端宗惊吓成痰而亡,年仅十一岁。 
  五月初一,卫王赵昺被立为帝,改牟号祥兴。 
  闫十一月,文天祥在广东五步岭被元军抓捕。 
  祥兴二年(一二七九年)二月初六,元军大举进攻退守崖山的宋军,宋军大败。陆秀夫背负赵昺投海自尽。杨太后也投海而死。数日后,冲出重围的张世杰因船遇风倾覆,溺水死。南宋亡。 
   
  附录二:福州九三学社二OO六年关于建立 
  林浦公园的政协提案(节选) 
  林浦(又称濂浦、濂江),坐落在福州南台岛东北隅,旧属闽县开化里,现由仓山区城门镇管辖。该地人杰地灵,名胜古迹、文物资源极为丰富……整个乡为闽江及其支流濂江所环抱,其洲港绵延、河浦交锗,湖、汉、湾、泽形成迷人的湿地自然景观,湿地临江濒海,各种植物生长茂盛;分布于沙、泥滩和泥滩草洲上的双壳类、甲壳类及水域中的鱼类、虾类十分丰富,吸引了数以万计的鸟类栖息、停歇和越冬。面积约七百五十公顷,其山川之秀丽,可与杭州西湖及西溪湿地媲美。南宋末从杭州迁都南移的益王赵昱、广王鞑昺、陈宜中、陆秀夫、张世杰等人,无不为这里的风水和景色所折服,称之为“平山福地”……建于南宋的“濂江书院”是福州古书院中保存最好的,著名学者、理学家朱熹及其门人黄干都曾在这里主持讲学过。虽经历代战火,其主体部分仍保存了下来。至今游客还能看到主楼“文昌阁”前平台宋代文物“笔洗石臼”及“濂水龙腾”、“文光射斗”的宋代碑刻。书院门口照壁上的“濂江书院”四个大字虽经百年风蚀雨侵,仍依稀透出当年裹挟着书院窗外清风明月的书卷气……“濂江书院”为林浦孕育了许多名人,宋、明、清三朝先后共出过十八位进士,作为一个乡,林浦乡人中进士之多,可为全国之冠了…… 
  林浦作为福州这国家级历史文化名城的重要组成部分,无论在自然资源、还是在文化资源上都是十分丰富的,它是人文与自然和谐统一的突出代表……林浦的资源,完全满足设立公园的各个要素。如建成公园,与福州近几十年来新建的各种公园相比,具有更加深厚的历史文化内涵,并极有可能成为唯一传世的园林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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