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轲剌秦王

    久经沙场的秦王也不禁为眼前悲壮的景象所震撼，呆呆地立在那里，久久不动，脸
上丝毫也没有显现出胜利的喜悦，相反地，却带着一种帐然若失的神情。
    秦王脸色灰暗地走到一匹早已断气的战马旁，曲下身，摸了摸沾着血迹的鞍子。然
后直起腰，对手下人说：“这些马都要好生安葬。”
    城墙的一角，蜷缩着一群死里逃生的孩子。在秦兵的围视中，一个个像被吓坏了的
小动物，紧紧地拥在一起，但却没有一人哭泣。
    秦王走近前，仔细地端详着孩子们。原先雪白的衣衫上已沾满泥土，脸上还残留着
泪痕。所有的孩子只是瞪大了眼睛，惊恐地望着秦军，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大将王翦走上前，怜悯地看了一眼孩子们，向秦王行了个礼，欲言又止。秦王下令：
“放了他们吧！”
    将军的脸上露出欣喜之色，忙答道：“遵命！”
    秦王走到最小的一个男孩面前，将手里的小鼓递了过去。孩子纹丝不动，只是用仇
恨的眼光瞪视着站在面前的人。
    秦王收回手，他可以明显地感到所有的孩子都在用同样仇视的目光恶狠狠地盯着他。
    秦王悲哀地淡谈一笑，缓缓地转身走去。走了几步，又若有所思地停住了脚步，站
了片刻，回过身来，身边是紧跟着他的大将王翦。
    秦王冲着将军说道：“王翦，你知道吧，当我和这些孩子年纪差不多的时候，和先
王一起逃回秦国。赵王派出许多杀手一路不停地追杀我们，只因为他害怕今后我会找他
报仇血恨。”
    王翦一时没有听懂秦王的话外之音，愣愣地看着他，刚欲开口询问，秦王又接着说
道：“因为我没死，所以赵国有今日，而现在我也害怕，怕有朝一日，这些孩子会找我
来报仇。”
    王翦恍然大悟，但心也往下一沉。
    秦王说罢，闷头离去，手中仍拨弄着那只小鼓，剩下将军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天光迟迟才放亮，晨雾中弥漫着淡淡的红色。浮现在薄雾之中的邯郸城显得凄惨清
冷，只有烟在微风中摇摆着轻轻上扬。
    一路小心躲避乱军的赵姬带着数名侍从，策马驰向邯郸城。渐行渐近，地面上随处
可见东倒西歪的尸体。远处响起了几声狗吠，暂时打破了这不寻常的宁静。赵姬心中一
紧，勒住缰绳，放慢了速度，大战过后的景象令她毛骨悚然。
    邯郸城终于近在眼前，忽然，马腿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赵姬身子一仰，险些摔下
马来。低头细看，地上隆起一个个小士包，土色很新，显然是刚雄的。从其中的一个士
包里面伸出一只还套着银镯子的僵硬的小脚，马蹄就是绊在了这只脚上。
    赵姬一惊，赶忙下马，用力一拔那只脚，整个身子从松软的土里被拉了出来。是个
五六岁的小男孩，脸色紫青，显然是被活活地埋在土里憋死的。
    赵姬“啊”地惊叫一声，花容失色，双腿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一头跪倒在地上，
像疯了一般，拼命地用手刨着地，一具女童的尸体露了出来，接下来，又是一具。
    赵姬瘫坐在地上，浑身像是散了架一样。
    侍从们也纷纷跳下马，挖开那一个个小士包，尸体一具具地露出地面。
    赵姬定神望去，孩子们的手全部被反绑在后面。赵姬激愤得难以自制，浑身剧烈地
颤抖着，歇斯底里地叫着：“这太过分了！”
    一旁的侍从从未见过赵姬如此愤怒，吓得睦目结舌。
    初升的旭日似乎也失去了温度，整个世界对予赵姬来说变得如此冰冷，毫无生气。
她的脸像死人一样惨白，目光呆滞，嘴张得大大的。
    侍从慌了神：“小姐！小姐！”
    然而，赵姬毫无反应，手里紧紧地攥着捆住孩子们的绳子。
    良久，赵姬忽然狂喊道：“是秦……是秦军杀了他们，活埋了他们！”
    赵姬一扭劲，将绳子拉过来细看，这种用来拧成绳子的黑布，是秦国的特产。
    赵姬抽泣着，难以自制，过了很久，才拾起头，冲着天空高叫道：“我饶不了你，
赢政！绝饶不了你……”
    叫完，她站起身来，失魂落魄地走了几步，呆呆地望着远处初升的太阳，嘴唇一张
一翕，谁也搞不懂她在嘟嚷着什么，只听见只言片语：
    “你答应过的……答应……不杀……孩子……我……我……害了……害了孩子们，
是我害了孩子们，我……我一定要杀了你……”
    就这样反反复复了一会儿，她猛地大叫一声，一口热血喷涌而出。
    侍从的惊呼声中，赵姬微张着嘴，似笑非笑，身子一歪，倒了下去，腹部赫然露着
一把样式古朴的短剑，直没至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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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六章 誓死复仇
    侍从们守护在重伤的赵姬身旁，忙忙碌碌。
    赵姬像是死人一般乎躺在床上，昏昏而睡，一直没有醒来。也许她根本不愿再醒来，
再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
    侍者边忙边窃窃私语：“她是自己伤的自己，一定是彻底绝望了。”
    “唉，这又何苦呢！ ……”
    此时的赵姬正沉浸在梦中。梦里，清朗的阳光下，孩子们张开双臂，像蝴蝶一样在
花草丛中嬉戏，空中回荡着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忽然，天色大变，电闪雷鸣，孩子们变
成了乌黑僵直的尸体，欢笑声变成了厮杀声，呻吟声，叫喊声，各种尖锐刺耳的声音混
成一股，在她的体内窜来窜去，折磨得她汗如雨下，嗓子干得似乎要冒出烟来。
    荆轲和樊於期一直守在她的身边，衣不解带，彻夜未眠，樊於期的头发似乎也在一
夜之间变成了灰白色。
    高渐离开始用刀为赵姬疗伤……
    夜幕降临，荆坷俯身在小锅前煎药，樊放期则默默地坐在灯下出神。
    过了一会儿，药好了，荆轲转身替赵姬擦去满脸的汗水，定睛凝视着她。樊於期手
捧药碗，一动不动地立在一旁。
    夜深人静，荆辆的身影被摇曳不定的火光映在墙上，焦急地晃过来，又晃过去。
    清晨到来时，赵姬终于睁开了双眼。
    她一眨不眨地凝望着荆轲，目光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哀，就这样过了很久，一大颗
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的眼角滑落下来。
    荆轲低声言道：“你怎可用我赠与你的短剑伤害自己，知道吗，你足足昏睡了五天
了。”
    赵姬微微吃了一惊：“有这么长时间吗？”
    “对，你是死而复生啊。”
    “还是死了的好……我想回赵国……”
    见荆轲轻轻点头，她又呢喃道：“……你说对了，……回到赵国不是罪过，真正的
罪恶是杀人。……我是杀人狂的从犯……我帮他杀了人，杀了孩子们……我脸上的青真
是刺对了，我是罪人……我有罪。”
    赵姬挣扎着坐起上身，倒在荆轲的肩膀上，又放声痛哭起来。
    荆轲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温柔地安抚着她，然后轻轻地扶起她，让她重新躺下。
    忽然荆轲一眼瞥见那块黑玉的护符，便拿起来仔细观看，上面用篆书赫然刻着赢政
二字。
    荆轲抬眼，无言地望向赵姬。
    赵姬喃喃地说：“把那个人……你一定要替我惩罚杀人的罪犯！”
    荆轲略略迟疑了一会儿，简短地回答：“明白了。”
    赵姬终于等到这一声承诺，错愕了一下，又放声痛哭起来。
    樊於期听到哭声，忙跑进屋里，看到屋内的景象，便一动也不动地立在原地。赵姬
淋漓尽至地发泄着她的痛苦，似乎要把泪水一次流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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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七章 母后西归
    秦王急急小跑过长廊，在寝宫门口，心腹重臣李斯上前参见。
    “什么事？”
    听到大王问话，李斯立即喜形于色地答道：“启禀陛下，樊於期找到了，就在燕国。”
    秦王听罢，只轻轻点了下头，转身又向内宫赶去。一边大步流星，一边吩咐李斯道：
“命令燕国交上叛贼的首级！”
    李斯连追数步：“陛下……”
    奏王立时怒目圆睁：“母后命在旦夕，你还与我罗嗦什么？传令燕王，速速献上樊
於期的人头！否则我即刻发兵灭燕。”
    李斯不由得愕然呆立。
    秦王也不理会，加快步伐，转眼消失在内宫门内。
    太后自被发配雍州，便一病不起，如今病势垂危，刚刚被接回咸阳救治。
    一跨进，临时安放太后病榻的内宫殿内，一股难以抑止的悲痛涌上心头，秦王不禁
泪水盈眶。
    殿内摆放着太后的寝床，不远处，一只圆圆的大铜鼎内，火在热腾腾地燃烧。几名
御医默立于太后床前，太后已是气若游丝，神情恍惚。
    秦王强忍住泪，轻咳一声，众人闻声，低头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