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泠香：玉骨

翌日，沧羽派人把礼单和贺礼一并送到了炎轩宫。
    大大小小的檀木箱子堆满了整个院子，每个上面都雕刻着精细繁杂的纹络，并以红色喜绸覆盖，一片喜气祥和。
    “还真是好大的阵仗。”炎落苦笑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去提亲呢。”
    莫离对着礼单仔仔细细的核对，“龙神，贺礼……”他本来想告诉炎落，贺礼核对完毕，并没有什么问题，可是一看到炎落的表情，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龙神，这里只有莫离，你要是难过的话就说出来，或者随便砸点什么东西发发脾气都好，千万别再这样。”
    莫离从来没有见过炎落脸上有过这样的表情，他死死的盯着满院的贺礼，难过的像要哭出来一样。
    “胡说什么，这是喜事，应该高兴才对。”
    莫离紧紧拉住他的胳膊，想要说点什么安慰一下，可又不知如何开口，“龙神……你别这样……别这样……”
    他支支吾吾的，话不成句，绞尽脑汁想了好半天，道：“龙神，你还记不记得南极仙君，上次他暗地里说龙神的坏话，龙神把他胡子给烧了，前两日我听见他向别的星君说起此事，语气很是不满。反正南极仙君胡子又长了不少，我们再去教训一下他好不好。”
    见炎落依旧神色惘然，莫离再接再厉，“还有，我听说沧龙神茶园里又添了不少新茶，据说都是一等一的上品，我们去偷些回来喝好不好。”
    炎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他抬手揉着莫离的小脑袋，沉声道：“好，过几日我们便去看看。”
    “我那园子是如何招惹你主仆二人了，竟要惨遭荼毒。”
    沧羽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刚才二人的谈话，一字不落的听进他的耳中。
    一见沧羽，莫离识趣的自动退下，经过沧羽身边时，听他以密音传道：“去拿些酒来。”
    莫离心中明了，不一会儿的功夫，炎轩宫中的极品佳酿全都堆在了书案上。
    炎落苦笑，拿过一个酒瓮，狠狠的灌了一大口，“今儿怎么过来了，若是以前，这种时候你躲都躲不及。”
    沧羽浅笑，他寻了一个最小的酒瓮，学着他的样子，也仰头灌下一口。他对炎落的问题避而不答，只是慢慢的摇着手中的酒瓮，甘醇的酒香顿时弥漫了整间屋子，让人沉醉其中。
    沧羽定定的看着手中的酒瓮，神思逐渐迷离，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他缓缓抬手，又要饮下一口，一只冰凉的手却覆上了他的手腕。
    炎落哑着嗓子，长叹一声，“放心吧，我没事的。再给我些时间，我总会忘记的。”
    “那要多久？”
    炎落不知该如何回答，“总有一天会忘记的，总有一天……”
    “炎落，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真的不想看见你像凤萧那样，凤萧他……”沧羽强忍着平复了一下心绪，继续说道：“当年，我没能救下凤萧，今时今日，我绝不会允许你步他的后尘。”
    “才喝了一口，怎么就醉了，胡说些什么呢。”
    炎落拿过他手中的酒瓮，缓缓道：“这酒与你不相称，还是少喝为妙。”
    “你真当我不知？”沧羽与他对面而站，神色冷峻，“赤影剑在反噬，若再不加以克制……”
    “无事无事。”炎落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你总是杞人忧天，事情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
    话音刚落，沧羽突然出手，死死的扣住了他的手腕。
    “无事？看看你的内息已经乱到了什么程度！”
    二人四目相对，炎落清清楚楚的看出他眼中的愤怒，只好敛了嬉笑的模样，正经道：“沧羽，你说的那些我都懂，事实上，我也不断的这样劝说自己，一次又一次，可是……真的做不到。”
    “我何尝不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像以前那样恣意随性的过日子，可感情若真的简单至此，当初我又怎会弃了神位私自下界。前尘因果种种，并不是几句话就可以一笔勾销的。”
    “炎落！”沧羽再也听不下去，扯住衣领将他拉到近前，厉声呵斥，“醒醒吧，别再这样折磨自己了。我承认，你所说的那些感情我都不懂，但那又如何！我只知道，赤影剑在反噬，再任凭这样下去，你会死！”
    赤影青霜为戾气所铸，若非持剑者有极高的定性与修为，否则很容易被其戾气所扰。当年他二人杀伐从战，为了守住天界，犯下了一身杀戮罪孽。后来，天界固稳，为免世人再遭戾气侵扰，二人以身为鞘，封印了赤影青霜。
    而现在的炎落内息紊乱，大有压制不住赤影之势，若是被其彻底反噬，不但世人再遭杀伐之苦，炎落也将彻底殒灭。
    这是沧羽最不想看到的。
    “以往你想怎么任性我都随你，但这是最后一次，你想要去，可以，能够做个了断也好，可回来后，别再为这些俗事所扰，安安稳稳的做你的炎龙神。凤萧走了，若你再离开，我可真就成‘孤家寡人’了。”
    “好。”炎落沉吟许久，终于点头答应，“我答应你，这是最后一次，不过有个条件。”
    他长叹一声，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我现在可是烦闷的很，只想大醉一场。”
    说着，又把刚才的酒瓮塞回到沧羽手中。
    “本来我也没想逃。”沧羽看着书案上堆满的酒瓮，苦笑道：“去让莫离安排一间卧房吧，今儿我恐怕是回不去了。”
    炎落连连称是，“而且，也不能让其他仙君看到平日里引以为傲的沧龙神竟然也有醉酒之态。”
    他刚要喊莫离，却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当年与凤萧喝酒的时候，总喜欢玩些酒令之类的游戏，那些酒筹好像还在我这里。”
    “无所谓，反正我一直没输过。”
    沧羽自信满满，毕竟原来每次行酒令的时候，他都是看着二人一杯接一杯的罚酒，最后还得他收拾这个烂摊子。
    “话别说的太过，万一今天输了呢。”
    炎落直接吩咐莫离把酒瓮全都搬到了他的寝殿，又让后厨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二人一边行酒令一边畅饮，直至天明才肯作罢。
    沧羽看着酒醉之态的炎落，心道：多少年了，这脾性还是像个长不大的孩子，玩闹且固执。
    不过偶尔这样放松一下倒也是件好事。
    他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只此一次，一醉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