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鲁女生

第46章


  这大概是他们能说能懂的唯一的一句英语了。之后,我不论说什么,他们都茫然地摇头表示不懂,但是两人好像一点也不觉得扫兴,很有耐心地听着我连说带比画。好一会儿功夫,我总算勉强弄明白,他们是从乌克兰来的,要去西班牙的巴塞罗纳。两人是哥俩,一开始拿着烟向我搭话的是哥哥,34岁,弟弟则有28岁。
  他们两个人都长得很吓人,人高马大不说,身上的肌肉一块块地隆起,胳膊怕是比我腿还粗,两个人的右臂上还都有一模一样的大块刺青。哥哥的额头突起,眼窝很深,但是那双淡蓝的眼睛精光四射,他直盯着我时,活脱脱地就像好莱坞动作片里那些恐怖集团头子,弟弟呢,则像他的打手。
  我问他们臂上的刺青是从哪里来的,他们吐出一大堆音节,中间我只辨认出一个"阿富汗"。"啊!你们原来在阿富汗打过仗!"我脱口而出。听到我也说"阿富汗",他们连连点头,又指点,刺青中间的年份就是他们在阿富汗服役的年份,两个人都是18岁入伍,都是服了两年兵役。那该是苏联当时带着华沙条约国家军队陷进那儿拔不出来的岁月?可惜由于语言不通,没法更详细地听他们说说遭遇。
  费力地谈了一会儿话(不能叫谈话,只能叫比画),弟弟起身,从里屋两手捧出一个梨来,看样子是让我吃。我有些犹豫,接过来小心地尝了一口觉得没有什么毛病才又吃了几口。哥哥又问我喝不喝香槟,而且不等我回答就跑回屋拿出一瓶酒来,给我看标签,比画着表示这是非常有名的香槟,是在敖德萨(Odessa)酿造的。他小心地把密封的瓶盖打开,给我们三人各倒了一杯。
  却之不恭。我一边品着酒,一边想着这奇怪的人生轨迹交会:他俩生在乌克兰,到阿富汗打过仗,明天要去西班牙;而我生在中国,移民到了美国,明天要去捷克的布拉格--却萍水相逢,深夜在德国小镇魏玛的旅馆一起品酒!
  我喝完这杯酒,生怕他又从屋里拿更奇怪的东西给我服用,便起身告辞,祝他们晚安。他们也并不挽留,两个人又各倒了一杯酒接着喝。
  同屋的是两个年轻男子,都已经睡了,居然都没有打鼾,还有三张床空着没人睡。我把护照、钱和车票等重要物品放在小袋里,压在枕头底下。
  一夜无事,睡得很好。第二天淅淅沥沥的雨声伴着我醒来。
  雨中寻访歌德故居
  第74节:买一个尝尝鲜
  雨中游魏玛别有一番风味,在雨中一切颜色都好象深了一层。整座小城绿意盎然,弯弯曲曲的碎石小路被打湿之后更显得五彩缤纷。路上行人还是不多,路边的小店寂寞地开着,也许这就是东德和西德的差别?西德早已繁荣了数十年,而东德这里才刚刚起步。
  步行了不到五分钟,眼前一下豁然开朗:老城区的广场到了。这里人倒不少,许多小贩在广场上摆了摊,大概卖的是自家种的水果、蔬菜,还有自己做的陶碗和陶罐,有关魏玛的小纪念品,等等。广场的四周都有小贩卖德国的特产--肉肠。这种棕黄色肉肠,长长一条,油汁浓郁,香味四溢,非常撩动人的胃口。好,午饭时买一个尝尝鲜!
  我离开广场,找到了歌德的故居。
  多么不起眼的建筑,建在窄窄的小街旁,嫩黄的墙,与旁边其他的建筑连成一体。但走进去,倒是不小,好几层楼,一间接一间的房间,围着中间的天井。不过,整座建筑给我的感觉还是冷清。18世纪的室内设计与20世纪的风格大不一样:房间大,家具少,天花板很高,墙壁都是深色木纹的。走在这样空旷的屋子里,我可以听得到自己脚步的回声。我望着这些沉浸在阴影中的家具,墙壁,走廊,很难想象一代大文豪歌德曾经住在这里,曾经坐在这张餐桌前吃东西,睡在那张床上……这些历史,这位伟人,对我来说,就像那卷曲的假发和衣领高耸的礼服一样,都太过抽象隔膜。更何况,我从来没有读懂他号称博大精深的代表作《浮士德》?
  在德国,歌德的影响是非同小可的,到处都是歌德的旧居,各地都以他驻足过为荣。我爸爸曾经说,马克思和恩格斯对歌德是推崇备至的,不过,虽然歌德的《少年维特之烦恼》对于中国20世纪二三十年代那一代青年发生了很大影响,但是到我爸爸那一代中国人,对歌德就相当隔膜了。中国年轻一代更是没有几个人接触过歌德,人们提起德意志民族对人类文化的贡献,大概首先只会想到哲学和音乐吧?只是1999年正是歌德诞辰250周年,全球才大张旗鼓地纪念了一番。那时,这里一定也热闹了好一阵。
  沿着楼梯上上下下地走了几遭,仔细地看完了关于故居的介绍,并且欣赏了墙上所挂的歌德藏画,我准备离开了。在楼梯口,我回头一望,啊,从起居室那扇窗中射入的阳光令我目眩,与周围的阴影形成强烈的对比。在临死时,歌德不是据说呼喊着:"更多的光!更多的光"吗?也许,他在这楼梯口有过许许多多与我此时类似的美妙经历吧?
  盖一个章就从德国进了捷克
  没想到一向极为准时的德国火车,到德累斯顿晚了几乎一刻钟--莫非这又是东德和西德的差别?
  我要在德累斯顿换去布拉格的火车,事先我根据列车时刻表留出了20多分钟换车时间,不料火车晚点抵达德累斯顿,只有5分钟间隔。
  糟糕,如果赶不上这班去布拉格的火车,谁知道下一班什么时候开?我这个周末的行程就全泡汤了!我拎起背包就飞快地跑,冲到了去布拉格火车的站台,咦?连个火车影子都没有,许多人大包小件地站在站台上等呢。原来这趟火车也晚点了,晚25分钟!
  我抓紧时间翻看布拉格的介绍,盘算着下车之后给哪家青年旅馆打电话。旅游手册里的青年旅馆是按区排列的,但我对布拉格完全茫然,根本不知道哪个区、哪条街离火车站更近,甚至不知道布拉格有好几个火车站,而我买的票到达的并不是总站,而是城区边上的一个小站,这可给我惹了不少麻烦呢--这是后话了。
  火车终于来了。嗬,一看就不是德国的火车了。德国的火车都很新式,是子弹型车头,全身银光闪闪,又漂亮又神气。车厢内的配备十分现代化,自动开关的玻璃门呀,茶色大玻璃窗呀,舒适的椅子上铺着厚厚的软垫子。我最喜欢的是它非常隔音,几乎听不到火车飞驰的噪音。而眼前这辆捷克火车呢,又破又旧,已经经历了不少风霜,窗户是老式的木制窗,椅子是硬邦邦的木头椅子,各车厢之间的门要花好大力气才推得开,墙壁和天花板都油漆斑驳。
  不过,我坐上这辆火车后可是满心兴奋:一坐上它,就好象踏上又一个陌生国家的领土了。德国在很多地方太像美国,眼前的这简陋反倒透出一种异国情调。
  火车广播员开始广播列车沿途所经的地点,第一遍用捷克语,一种有很多辅音的含糊不清的语言,第二遍用德语。然后,他又为了火车的晚点向大家道歉。火车出了德累斯顿之后,外边就越来越冷清,又不像我比较熟悉的西德乡村那样清秀,而带上一种说不出的荒凉,不知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在作怪?
  火车在德捷边境的小站上停下来,边境警察来查验护照,在我的护照上面盖了个章,放行。真简单!现在的欧洲,真的渐渐融成一体了。我紧盯着窗外,猜想进入捷克境时会不会有个牌子什么的,就像在美国从一个州进入另一个州时,眼前总是会出现一个大牌子,上书"欢迎到某某州来!"可是并没有。德国的土地不动声色地变换成了捷克的土地,下一个火车站,告示牌已经全是捷克语了。
  进入捷克,火车在一个个在我看来小得不能再小的车站停车--我想起我小时候常常在武汉和北京之间来来往往,一路上会闪过很多这样的小站--上车下车的人都是衣着朴素的乡村农妇。一个老太太上车后坐到我对面,非常和善地对我笑了一笑。下一站,又一个老太太上了车,而且好象还认识我对面这位老太太,她们马上飞快地交谈起来。我倾听着她们,想捕捉一些我熟悉的音节,却并没有。
  天色渐渐暗下来。不时广播报站,又为火车晚点道歉(晚点越来越严重,25分钟,30分钟,50分钟……),第一遍用捷克语,第二遍用德语。真没想到,现在听到德语竟会感到亲切,好像是听到了乡音一样!
  第75节:是个"黑店"怎么办
  孤身深夜找黑店
  到布拉格已经暮色苍茫。第一件事,就是去火车站的货币交换处。在火车站、机场的货币交换处换外币一般很不上算,还得交手续费。可是打电话、坐汽车都需要捷克钞票,只好任宰了。德国马克对捷克克郎的比率是1比17,薄薄的两张10马克,一下变成了340克郎一大叠。我又从货币交换处花去40克郎买了一张布拉格地图,又买了一张50克郎的电话卡。捷克和德国一样,投币式公用电话几乎绝迹,全都用电话卡。
  我从旅游手册上查到一家看起来不错、名叫"船房"的青年旅馆,座落在伏尔塔瓦河边,就打了电话过去。我第一句先问:"你说英语吗?"真高兴听到肯定的回答!我问她还有没有空着的床位。"有,当然有,你马上来吧。"我放下心。接下来就是问她旅馆怎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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