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狐之劫

第41章


  当他们走到隔离区的黄线外时被着装齐整的公安拦住了。老狗向前交涉,警察做出放行的手势,于是他们向隔离线内的外围警戒区缓缓走去。走到竖着镂空铁栅栏围墙的入口处。他们被戴着大口罩的保安拦住了。这隔离区院内的老板领着集团公司领导班子成员出现了。老板一行人身穿一色银狐狸浅灰色工作西服,一律戴着大口罩。从口罩上方露出的眼神看,老板肯定是微笑着的,但她的眼皮有点浮肿使好看的丹凤眼有点像是金鱼眼,老板显得很疲惫。老板身后站着副总肥肥,财务部经理郎世萍。大口罩蒙住了看不真切的脸站在大门的十米开外,老板微笑着向白文龙招手,白文龙用他那洪亮的嗓音大声道:“我代表省服饰局全体干部向服饰集团全体员工表示最最亲切的问候。”老板用略带嘶哑的嗓音答:“感谢白局长的关心,我们集团全体同志有信心战胜非典,谢谢!”说完老板做了一个胜利的V形手势。白文龙示意老狗递交慰问信。老狗将那粉红色的纸片递给了保安,保安小心翼翼地用拇指和食指捏着纸片的一角,随即迅速将纸片放在大门口的水泥地上。老板示意天奴去捡那慰问信。天奴小跑着走到门口,捡起那纸片。在抬头的一刹那,天奴和老狗友好地笑了笑。天奴对老狗说:“哎,老狗是你来了,等我出来,我请你去钓鱼。”老狗说:“好!等你出来。”天奴还想说什么,却被保安粗暴地推搡了一下,示意他赶快离开。天奴抱歉地笑笑很快回到了老板身边,将慰问信交给了老板,老板瞧都未瞧,就叠起来揣进了西服口袋。她向白文龙招招手,随即带着集团的领导离开了。
  他知道老狗和天奴关系不错,他们经常去钓鱼。那鱼塘是局和公司分开后,集团公司专门安排关系户和上级领导活动的地方。老狗作为集团外人能够跻身其中,完全是因为他们之间的特殊关系。天奴管着车,也爱开车,常常偷偷地开车单独活动,他不敢开老板的车就开他殷国鹏的车。常常把他的那辆桑塔纳轿车弄得臭烘烘的充满了鱼腥味。老板虽然讨厌老狗,老狗也对老板充满怨毒,但天奴对老狗还是充满感激之情的,那是局和公司尚未分家的事了。那时虽然人员分工已有了区别,但行政处室交叉得比较多,尤其是关键处室,如办公室、人事处、财务处都由老板的亲信把关,办公室主任华天奴,人保处处长宫殿,财务处处长郎世萍,现在这些人都被老板带到了集团,他那时是属公司系列只担任了总公司的副总经理,行政上没有兼职。不像肥肥既有业务头衔,还有政府头衔,她是局党组成员,他不是,因为肥肥是副师职转业干部。天奴那次连夜送他回灵山县老家奔父丧,在返回省城的途中出了车祸,撞死了一个农妇,悄悄逃逸了。一周后被公安查获,拘了起来,被分管保卫的人保处副处长田沟把天奴从牢中保了出来。老狗后来问他:“殷总,你猜天奴这小子从号子里放出后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他说:“我猜不出来。”“告诉你,他说老狼肯定要把这事写进小说的。哈哈。”因为天奴是为他的事出的车祸,他对座车中的鱼腥味也就只能隐忍不发了。
  电视台漂亮的女播音员正用充满感情的语调在播送由老狗执笔起草,白局长亲自改定的慰问信:
  慰问信
  服饰集团公司:
  悉因副总经理殷国鹏同志被诊断为“非典”疑似病例一事,服饰集团公司部分领导和干部职工已隔离观察,我们对此甚为关切。
  为了切断非典型肺炎的传播途径,有效控制疫情蔓延,保障人民群众身体健康和生命安全,你们坚持服从省城防治“非典”领导小组所采取的隔离观察措施,表现了高度的大局观念。在隔离观察期间,生活肯定多有不便,节日期间也不能与家人团聚,谨向你们及家人表示亲切的慰问。
  防治非典型肺炎是一场硬仗,希望你们倍加顾全大局,倍加珍视团结,倍加维护稳定,在关键时刻为国家和社会分忧,为省委、省政府分忧,继续配合省城防疫部门做好各项工作。
  我们相信,在党中央、国务院的正确领导下,在全国人民的共同努力下,大力发扬万众一心、众志成城、团结互助、和衷共济、迎难而上、敢于胜利的精神,我们必将夺取防治非典的伟大胜利!
  省服饰管理局他感到白文龙这封信写得充满感情,很有水平,不愧是理论家手笔。不像老板心思全用在权术上,不择手段地搂权搂钱。他对老板有着近距离的观察,看得很深很透。尤其是随着退休年龄的临近,老板有点猴巴巴地急于想把非法攫取合法化,于是想出了集团化改制的点子,玩起了行政性翻牌公司的游戏。对局里的同志是不是有点过分了,还是古语说得好“以利相交,利尽则散;以势相交,势尽则疏”。白文龙在老板眼中只是一条纸糊的龙,泥捏的龙而已。因为白文龙的服饰局已被老板串通娄副秘书长盘剥得一文不名了。而他现在在老板眼中算什么呢?一只声名狼藉的狐狸,一只完全可以抛给猎手的野狐狸。他有点烦恼,他关上了电视,打开了电脑。
  “殷国鹏,你的报纸。”那绵软甜美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是护士来了,他离开电脑转身,接过报纸,又专心致志地在网上阅读。出现在护士眼中的他,满脸通红,双眼冒火,原本亲切和蔼的他变得像一头被逼急的狼。他突然站了起来,在病房中转来转去,他想找一支笔记下一些东西,以备以后好通过法律手段讨还公道。他自言自语道:“这简直是诽谤,简直是污蔑,我要通过法律手段讨回公道。”他手指颤抖着指着电脑屏幕上那篇署名文章用近呼疯狂的声音吼叫道。
  “什么事,这么气愤?”
  “你瞧瞧,这网上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说我拒不承认有过接触史,拒绝进入隔离区,从疫区回来后到处与人接触。”
  “点你名了吗?”
  “没有,但别人一看就知道是我。你瞧,都胡说些什么?在某省城,还有一位曾经当过大学教师的国营大公司副总经理,作为疑似病人,从北京回来后,到处请客吃饭,接触了大量官员、职工和亲朋,到医院看病也不避普通病人,以致数百人受其影响,简直他妈的一派胡言,我要告他们。”他越说越气,一拳击在桌子上,大约是这一拳击得过重,桌上的茶杯被击翻,他的拳头被坚硬的桌面碰得生疼,他不得不龇牙咧嘴地捧着拳头不停地呵气来缓解疼痛感。护士一面帮他清理着被茶水打湿的桌面,一面耐心地劝解道:“殷副总,你何必呢,既然已成了公众人物,就要有处变不惊的雅量,公众人物是没有隐私的,因公众有合理怀疑权。你瞧人家美国总统克林顿,玩妞玩得受审判,家庭破裂照样当总统,这样大动肝火,对身体康复不利,还是消消气,消消气。今儿报上有不少你的消息呢,看了别再动气,你瞧,关心你的人不少呢,你们单位给你订了这么多报纸,比我们病区的还多呢。”护士说完为他重新续了一杯茶水后转身离开了他。
  他正在上网,网上有关非典的讨论进行得如火如荼,当然有不少是针对他的言论,那些言论有的是学者式的说理,有的是泼妇似的骂街,有的就像小孩在那儿吵架;对那些扬言要“枪毙”、“油炸”他的过激言词,他一笑置之,完全可以不予理睬,但对打着“非典”反思的旗号的学者文章,他就要认真对待了,他认为这简直是对他人身的诽谤。那些貌似鞭辟入里的文章其实是软刀子在杀人,不仅败坏了他的名声,而且阉割了他的灵魂,借用文革中流行的话语,是可忍孰不可忍也。他恼怒地关闭了网络。
  喝了一口茶水后,心情开始平静下来,他坐在沙发上慢慢地清点着报纸,有《日报》、《晚报》、《晨报》、《时报》、《快报》、《导报》、《商报》不下六七种厚厚一沓,是谁帮我订了这么多报纸,是妻不可能,她已被隔离了,是白局长也不可能,局公司已分家了,财务早已分开了,局财务每年财政拨款五百万,而过去局和公司不分时局里光支出就一千八百万,虽说老板在分家谈判中承诺每年补贴局里一百万,也写入了财政厅的文件,但是老板明确指令财务部的郎主任,一分钱不许拨出,所以至今未到位。白文龙每每催要,老板总是不急不忙地说,急什么,还未到年底呢。白局长能够对他表示的只能是两只又圆又大的西瓜,不可能再为他订报纸,能够为他订报纸的只有老板。他一拍脑袋,仿佛恍然大悟似的,他在集团公司订的就是这些报纸,一定是细心的老板为他把这些报纸转了来,想到这些他又有点感动。
  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他瞧了瞧来电显示,是一个很熟悉的号码,是他日思夜想的老板的电话。老板终于记挂起他来了。他接听了手机,而对方的话语却是冷冰冰的:
  “殷国鹏吗,你对报纸胡说八道了些什么?”
  是老板那熟悉的声音,这声音在心态平和时总是很动听的,轻轻的,柔柔的,总是称呼他的乳名,这样显得很亲切。但今天从声调和语气中判断,老板在发怒,那熟悉的声音就变得有点严厉。当然以他的经验看,老板只有对最亲近的人才发怒,才骂人,才肆无忌惮地蛮不讲理地批评人、训斥人。这几乎是一种规律,应了中国一句老话“打是亲,骂是爱”,在工作中他已适应了老板这种风格,几乎毫无怨言地接受了老板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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