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狐之劫

第43章


他不是给大家带来了小小的不便,而是害了很多人,说重一点,是害了整个省城。因为由于他的恶意隐瞒,省城没有能够尽早发现病例,以便及时做出对策。现在专家估计,省城可能在本月10日左右进入疫情高峰期,如果专家预测不幸言中,那么这位殷总,或者是类似于他这样的人,就是整个城市的罪人。他现在应该做的,不是做出轻描淡写的道歉,而是要向全体省城人谢罪。他应该源源本本地将自己为什么去北京,回来后为什么不让周围人知道,为什么到了医院还要隐瞒这些情况告诉大家,而不再是含糊其词,一味地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希望大家原谅他。只有这样,他的经历才能起到警示作用,也只有这样,才是向省城人做出了实质上的道歉。他把这些报纸统统剪了下来,以备今后诉讼之用。他又浏览了一些其他的报纸,大部分报纸都登载了他的消息,有的还开辟专栏,称他这种现象是“殷国鹏现象”引导市民进行专题讨论,看来事态要越搞越大了。这时他才想到老板忠告的深谋远虑。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八成又是讨厌的记者,他干脆关闭了手机。他这一天心情不好,拒绝接任何电话,他打开了电视机不想看任何新闻。于是他把电视片《乾隆王朝》的VCD光盘塞进了DVD播放机。屏幕上立即出现了乾隆皇帝和他的宠臣和绅的形象,而他脑海中净是老板和他的形象。
  “殷国鹏,有人给你送花来了。”随着莺声燕语,护士小姐欢快地飞进他的病房,手中捧着一束鲜花。鲜花用彩色玻璃纸包着,上面飘着一束红色的绸带,玻璃纸印着一束束的红枫很是醒目,白色的两枝百合花衬着一束淡蓝色的小野花,星星点点的,绿色的叶子是刚刚采摘下来的枫叶,也许是春天,枫叶尚未红,显出很青春的绿色。看到这束别有情致的鲜花,他似乎有所悟。果然鲜花丛中飘出一张白纸条:
  蝈蝈:
  别来无恙。经常在报上看到你的消息,为你的成功而高兴。人生有成功的喜悦,也有挫折的考验,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乃古今贤人之大境界也,望你好自为之,善自珍重,战胜疾病。我一切均好,想必子君兄尽告之。屡拨电话不通,奉鲜花一束,聊表慰念之意。
  惦念着你的山野村姑
  捧着这束鲜花,读着这封短笺,他泪流满面。
第十二章
  他三十八岁生日是在病房里度过的。
  可恨的萨斯打破了他平静的生活,把他折磨得身心疲惫。病情确是在好转,起码肉体的痛苦已经减缓,甚至原来可怕的症状已完全消失了。而他脑海中整天转动着的念头就是整个社会舆论如何看待他,老板如何看待他。最致命的事,是他生怕林浩、潘晓虹、崔铁牛这伙人是不是也会因为与他的接触而被隔离,就怕在隔离期间弄出点其他是非来,那就不是非典型肺炎问题,而是非常典型的腐败案件了。这些念头纠缠着他,使他常常难以安眠,有时候晚上甚至要吃好几粒安定才能小睡片刻,有时白天也是迷迷盹盹的。
  他早已把他的生日忘得干干净净。大清早护士长来查房,一手提着一个大生日蛋糕,一手捧着一束鲜花,他不明白护士长来查房提着这蛋糕和鲜花干什么,莫非护士长提拔了,来邀他共同庆祝庆祝。因为他分明看到病区的走廊上悬挂着用五颜六色的彩色纸做的饰品。那些小星星和一串一串的千纸鹤,还有用红丝绳精心编织的中国结、同心结,中间吊有一串串的小风铃,微风吹来,“叮叮咚咚”很富有诗意的样子。他从内心里实实在在地感谢着病区的医生、护士对他的精心医治和护理,使他症状已基本消失。如果不是两天前在网上看到新华社报道的一则消息,他会更加坚信自己患的绝不是“非典”,连疑似都谈不上,而新华网上的消息是这样记载的:深圳市疾病防治控制中心与香港大学联合宣布,SARS病毒溯源研究获得重大进展:人类SARS病毒来源于果子狸,果子狸SARS病毒与人类SARS病毒有99%以上的同源性,基因分析证明了动物SARS病毒是人类SARS病毒的前体。
  这条消息的出现,使他出了一身冷汗,唤起了他早已模糊的记忆,他想起那晚在北京皇宫大酒楼文渊阁包间他喝的四碗“八珍银狸羹”,这银狸羹不就是果子狸烩的羹吗。莫非就是那晚染上的SARS病毒,这不太可能吧!这烩狸羹是文火焙制的,在持续的高温下病毒还能存活吗?不过也不能排除皇宫大酒楼工作人员是病毒携带者。那接触的也不是我一人呢,他试着拨打过常杜鹃的电话,这女人是啥事也没有,他和老总都自我隔离在家。据常杜鹃介绍,北京有不少机关都已不办公,而改在家工作了。每个司局只留一人值班。而潘晓虹、崔铁牛、林浩因为和他有过亲密接触也被隔离到了北京郊区一个不知名的医院。他试着拨打了他们的手机,手机都不通。他感到一种隐隐的担忧,不会出什么事吧?这又增加了他的忧虑。
  “殷国鹏,你在想什么心事?”是那个有着莺声燕语般嗓音的护士在冷不丁地询问,使他一个激灵从沉思中回到现实中来。
  “噢,没想什么。”
  “看你愁眉苦脸的样子,还在为‘殷国鹏现象’犯愁?”
  “没有,没有。”
  “还没有?看你在那儿发愣的样子,我就知道你在想心思,别想这么多了,报纸上也有对你有利的报道。”
  “我不想管那么多了,我已经烦了,是非任人评说吧,多想也无用。”
  “不要烦,今天你应该高兴。”
  “我有什么可高兴的,如今我成了果子狸了,成了大众围剿的对象。”
  “哎哟,可怜的果子狸,今天是你的生日,你忘了,我们隔离区的全体医护人员祝你生日快乐。你一定要快乐噢,否则我们白祝贺了,其他不要多想。”护士长顺手把这束缀有38朵红玫瑰鲜花插进桌上的花瓶里的,随后转身走了。
  看到这蛋糕和桌上的鲜花,他的心情平静了许多,不管他得的是不是“非典”,但现在病情稳定了是真的,既使得的是非典,他也已接近痊愈。这使他能够心安理得地就着稀饭享用这个精美的大蛋糕。这个蛋糕做得真精致,厚厚的奶油上裱衬着粉红色的花,中间用红色的蜜糖写着六个大字“祝你生日快乐”。他想到了自己远在老家的母亲,想到新婚的妻子,他们本来是应该和他在一起共享这个生日,共享这个蛋糕的。现在他一个人孤身一人自己祝贺自己的三十八岁生日,是不是有点凄凉呢?
  吃完早餐,他给妻挂了电话,问候了岳父、岳母,得知他们隔离在宾馆,一切情况都好,他放心了。他平静地倾听着妻的倾诉,他知道妻和一家人和他一样忍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有着满肚子的委屈却无处诉说,他只能以自己的歉意来安慰妻和他的双亲。他只能忍气吞声地听着妻子和岳父母的数落,他希望他们理解他。现在他反倒要苦口婆心地安慰他们不要考虑得太多,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好的。当然这些话很难使他释然。他不再想果子狸的事,反正四碗“八珍银狸羹”已吃进肚子里了,想吐也吐不出来,这事只能烂在肚子里了。否则舆论界知道后又要成为丑闻,而那些和他一桌吃饭的人谁也未出现“非典疑似”或“非典”病人,只是林浩、潘晓虹、崔铁牛的消息一点都没有,不知道是不是得了“非典”或“疑似”。
  他接到姐姐殷国泉打来的电话,知道母亲为他的事急得茶饭不思,他让姐姐安慰安慰妈妈,说他一点事都没有。问到E市公司的事,姐姐告诉他,他出事那晚,省里的明传电报是夜里10点转到E市的,蓝子君他们二十多人是从床上被送到了市郊一个疗养院被集体隔离了,服饰城也被关闭十多天了,损失惨重。姐姐泉泉未被隔离是因为恰巧那些天被老狼召去开专案组的集体取证会,才躲过这一劫。他听了心里特别难过,他认为这都是因为受了他的牵连。
  接过姐姐的电话,他给蓝子君挂了电话,谁知道这家伙却特别乐观,反而说:“我一年忙到头,平时没有时间休息,这次隔离,好比放长假。我看了不少书,又有了不少体会。我希望你有空也看一看《寻租经济学》和《产权经济》这两本书,你会对我们的争论自然得出正确的结论,到时就会更加深刻地理解什么是‘寻租理论’、‘内部人控制’、‘既得利益集团’这些经济学概念在现代生活中的表现。你会更加深刻地理解老板所谓的改制的本质所在,是攫取。当然你是老板这个既得利益集团一伙的,也是‘改制’那些欺人之谈的制造者,你大约不会对那些透彻的理论感兴趣。”大约感觉到了他的不快,这个饶舌的家伙竟在电话里“哈哈”笑了起来,连声说:“开玩笑,开玩笑,不要介意,不要介意!”搞得他哭笑不得。蓝子君在电话里喋喋不休没完没了,给他灌输这些经济学名词,还不时无所顾忌地打趣他,使他不胜其烦,他不想听他的夸夸其谈,借口手机没电,挂断了电话,实在无事可做,他打开了电视机。
  电视里出现了他所熟悉的“枫丹白露花园”小区,这里现在也成了隔离区。在电视屏幕上他又看到了老狼及其一家。
  电视台的记者只能在隔离线之外,将镜头拉近到老狼家的阳台上。老狼和妻子及狼崽戴着大口罩出现在那法国式的小阳台上,小阳台是S形铁栅栏围成的一个弧形空间,容纳三人已很拥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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