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道狂之诗08破门六剑

第9章


  他出于本能,将手中断刃抛去,双手急急抓着裤子往上拉回去。
  同时燕横早已退回原位,反手把「虎辟」还入身后剑鞘,又恢复两手空空自然站立的体势,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这正是围观那些山贼的感觉:完全看不清发生了什么事,只见燕横身影闪了两闪,唐拔的上下衣衫,就统统像被剥皮般掉了下来。
  孟七河本已站起来,伸手握住身旁的八卦大刀柄子,此刻见唐拔安然无恙,松了口气,也没有了出手的念头。
  「我忘了向你介绍。」王守仁这时朝孟七河狡猾地一笑:「这位是青城派剑士,燕横燕少侠。」众人皆惊讶得嘴巴塞得下拳头。
  眼前这个一身受伤、看来异常狼狈的小子,竟就是名震天下的「巴蜀无双」青城派弟子!
  没有人比孟七河更吃惊:一众江西吉安府的流贼,虽听过青城派的名字,但毕竟既非四川人,也不是武林人士,并不真正知道青城剑士的可怕;只有孟七河曾经从学八卦门拳馆,早就从师长口中听说过许多逸闻,深知「九大门派·六山三门」里「六山」的隐世武者是如何厉害。
  ——王伯安这老狐狸……难怪这般大胆,只带一个人就上麻陂岭来……他怎么会跟青城派剑士结成同伴?听说他们都不轻易下山,而且这里可是江西啊……——孟七河这一年多来都藏在山里,并没有听到青城派被武当歼灭的消息。
  王守仁继续说:「燕少侠,还有另外几位侠士,都已经允诺拔刀相助,为庐陵百姓除去波龙术王那伙妖孽!」此语一出,众贼又是一阵哄动。
  「要杀那些怪物……行吗?……」「可是看他刚才的武功,说不定……」「你没见他全身都是伤吗?这样的家伙,信不过……」「假如真的把波龙术王打跑了,我们就有好日子过……」孟七河伸出手掌,阻止众人交谈。
  「姓王的。」他说:「你这次上来,是要我也带着这伙弟兄,加入你们去打波龙术王吧?」  王守仁点点头。
  「这就是我说的机会。重新当个人。」王守仁先前的怒容已经消失,那凛然的神色里多了一股宽容:「只要你们答应加盟,一战功成之后,我王伯安保证,让你们再当良民,一如上一回,既往不咎。」「你能保证?」孟七河冷笑。
  「我如今官拜南京太仆寺少卿,乃正四品之职。这点小事大概还办得来。」「那可真太感谢了。」孟七河放开刀柄,重新坐回椅上,脸上笑容却充满不屑:「可是啊王大人,请你四处看看我这些手下的脸色。你要我带他们去送死吗?为了什么?」王守仁和燕横往四周一看,只见原本一直扬威耀武的这大伙山贼,一听见要他们去攻打波龙术王,马上鸦雀无声,每张脸都缺了血色。
  「我不是这地方的人。燕少侠他们也不是。」王守仁说:「可是我们都一样把性命豁了出来。你们呢?全都是吉安府的子弟吧?这一仗,本来就该你们去打。要外面的人代替你们去冒险,不惭愧吗?」听到王守仁这话,唐拔、梁福通跟其中好些山贼都动容了。
  孟七河收起笑容。王守仁的话同样震动了他的心弦。但同时他深知,号称武当弟子的术王一伙是如何恐怖。他是这麻陂岭山寨百人的领袖,也就是说一百条性命都握在他手里。他绝不愿为了一时冲动,而危害这些同生共死的兄弟。
  「那么你们……是为了什么而打呢?」孟七河瞧着王守仁问。
  「燕少侠,不如你来回答他吧。」王守仁却看看燕横。
  王守仁一直吩咐燕横,在山里半句话也别说,燕横心中不无轻松,毕竟说话非他所长;怎料在这么关键时刻,王大人又突然交给他发言,燕横的脸红透了,与刚才潇洒的击剑姿态,半点儿不搭调。
  他张口结舌地瞧着王守仁,却看见对方鼓励的眼神。
  ——只要是从心里直说的话,定然有价值。
  燕横吸一口气,挺起胸膛,朝孟七河说:「是为了正义。还有良知。」燕横一出口,山寨里立时哄堂大笑。
  孟七河也失笑捧腹。
  「那么你们又何苦来找我?我先前不就说过了?我们当贼的,早就连祖宗都丢了,什么礼义廉耻也统统忘掉!你们还来跟我们说什么『良知』?王大人,你是不是书读得太多,读疯了?」王守仁却对四周笑声充耳不闻,只是朗声说:「不。我相信你们还有良知。」他伸手指向唐拔的腰身。唐拔仍然紧紧提着裤头不放。
  「看。那就是你们良知所在。」讥笑声顿时止住了。山贼一个个默然,无从反驳王守仁所说。
  孟七河却跳出中央,将自己双臂的镶铜竹甲脱下,踢去一双草鞋,解开腰带将裤子褪下,一眨眼就将全身衣衫脱得精光,坦露出那没有一丝赘肉的裸体。
  孟七河摊开双臂,无半点愧色地面对王守仁和燕横,脸上满是不服气的表情,像挑战般问:「这又如何?」「把那个也脱掉。」王守仁直指孟七河的颈项。
  孟七河脸色变了。他伸手抓着那虎牙项绳,但久久无法把它扯下来。
  这虎牙是他十五岁时,当猎户的父亲送给他的信物。全靠卖掉了那块虎皮,孟七河才有钱远渡去东北面的抚州城学艺,改变了他的一生。
  「小七,打死这头老虎,已经是我这生人最自豪的事情。」父亲把项绳挂上孟七河颈项时这样说:「可是你不同。你还可以干更大的事。」孟七河躲开了眼睛,没能再跟王守仁对视。
  ——就好像王守仁变成了他已过世的父亲。
  梁福通看见首领气势消失了,心中不忍,上前取下椅子上那块兽皮,披到孟七河的肩上。
  「我等你。」
  王守仁说完这句,就转身朝大门走去。燕横也戒备着跟随。
  两人出了大门,再走往外头用竹搭建的围墙闸口。他们在空地上,沿途无人拦阻,山贼们只是默默目送这两条带剑的背影。
  出了闸门外,他们解开拴在树上的缰绳,牵着马儿朝下山的路走去。沿途燕横一直在想:那孟七河属八卦门,总算是「九大门派」的名门子弟,怎么竟会沦为贼寇?
  ——他不知道的是:孟七河拜入的八卦门抚州支系,本身是从浙江的旁支传来,至江西已相隔了好几代,与徽州八卦门总馆已经无甚关系;即便学成后出外谋生,也没有名门的人脉帮助,虽然武艺还是正宗,出路却差得远了。
  「王大人……」燕横迟疑地问:「你真的相信他吗?」王守仁稍一回头,看看已半隐在树林中的那竹围与草棚。他苦笑。
  「我们没有其他办法了吧?」  燕横搔搔头:「也对……」
  「可是这还不是最重要的。」王守仁的眼神收起了苦涩,代之以热切的光芒。
  「我希望相信他。」
  
第四章 学剑
  童静沉默地蹲在街道前,拿着一根树枝,于沙土地上不知正在画什么,突然发现有个阴影从后面头上投下来。
  她慌忙把沙上画的东西一手抹去,吃惊站起来转身,看见出现在身后的正是练飞虹。
  「你偷看什么?」童静红着脸,急急又伸脚往沙土上再抹了几抹,恼怒地怪叫。
  「不就是看你在干什么。」练飞虹嬉皮笑脸的说。他身上到处都包裹着被波龙术王武当剑法所伤的创口,但脸上轻松的神情浑未被伤疲影响。飞虹先生虽年迈,但毕竟也有日夕苦练数十年的体能功力,经过一个早上的休息,已经从新恢复精神。
  练飞虹指一指那乱成一堆的沙地:「我看见你好像在写字。写些什么?」「要你管!」童静把树枝折断抛掉,扠着腰怒瞪飞虹先生,视线却落在他那层层包裹的右臂上。一想到他这两天展示的崆峒派超群绝艺,还有他为救护无辜而受此重创,童静就无法再恼下去,眼神迅即软化。
  她拍拍手上泥尘,把住腰间的「静物剑」,迈步走在庐陵县城的大街上,要去察看巡视四处有何异状。
  练飞虹戴上斗笠,左手拄着四尺鞭杆,也跟着童静走。
  「你有看见薛九牛那小子吗?」童静摇摇头:「不知跑到哪儿去了。」从前她这般被练飞虹亦步亦趋,总是很不快;可是现在荆大哥未回来,燕横又跟着王大人出城去办事,童静感到颇是寂寞,有个同伴在身旁还是比较好。
  ——特别是燕横,他一走了,她就觉得心里有点不自在……他们沿途遇见几群县民,他们都在按着王守仁的吩咐干活:有的忙于把仓库或大屋的窗户侧门用木板或家具封死,当成给妇孺和老人避难之地;有的正在收集竹竿,一根根地削尖成枪;有的把什么可用的武器也都搬出来,哪管是几代前打过仗、已经长满锈的刀枪甲器,还是家里日用的斧头柴刀。
  昨夜一战,庐陵县民很是振奋——他们从没梦想过,世上有人能把波龙术王本尊打得夹着尾巴逃跑——但同时也知道这等于正式开战。
  波龙术王走前留下的屠城预告,王守仁和练飞虹他们都没有告诉县民,以免造成恐慌,可是县民也都明白眼下形势。一如荆裂所说,他们要有赌上性命的觉悟。
  不少人看见昨夜那三十几具尸体之后,就索性执拾仅有的财物,带着家眷,天一亮就逃离了庐陵。
  逃跑其实也不一定平安——外头郊道上随时有游弋的术王众马队出现,荒野里亦有其他贼匪肆虐。但他们宁可冒险:「总胜过在城里等死!给别的山贼杀掉还好;给术王杀的人,死后也得当他们的『幽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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