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道狂之诗08破门六剑

第12章


因此荆裂一看见这条溪河,还是忍不住要停下来,也顾不得后头还有敌人在搜捕自己。
  经过一轮急激的策骑后,荆裂出了很多汗,帮助他把身体内余毒发散出来;再经这冷水洗涤身心,他此刻已经完全清醒,那股好像害伤寒病似的忽冷忽热感觉也都消失了。看来那箭毒终于已完全克服,荆裂松了一口气。
  此时他才有空去回想这匹马的主人。跟那个女武者相遇,其实不过是大半个时辰前的事情,荆裂的记忆却很模糊。只有跟她相拥那一瞬的身体感觉,最是鲜明留存。
  ——为什么会这样的?……她也是……他很清楚知道,那温存的感觉并不是幻想。在那个短暂的时刻,他们确实曾经通过身体,发生了一股很奇异的交流。
  这种感觉,就像他跟虎玲兰激烈练习刀法时的心情一样。一想到此,荆裂不禁心跳起来。
  他又再看看那匹马。它是荆裂骑过少有的良驹。霍瑶花的坐骑,乃是术王众近百匹劫得的马儿里精挑的。
  从这匹马,还有那等武功与佩刀,荆裂此际已然猜知,霍瑶花是波龙术王的座下头目——也就是目前的死敌。
  荆裂心里不禁喟叹。非到必要时,他绝不想跟女子交手——不是因为他小看女人的能耐,而是要他全心全意地朝一个女人挥刀斩杀,始终是一件很难受的事。这跟与虎玲兰平日练刀比试完全不一样。
  仗着这匹快马,荆裂知道敌人大概不容易追击到来,因此才敢歇息。可是这儿距离庐陵县城还远着,他知道自己还不安全,一喝够了水也就马上准备起行。
  荆裂站起来,再次检查身上的伤。腰间那刀伤已经止血,现在传来一股接一股火烧似的痛楚,可还不算碍事;手腿关节的挫伤却没有半点缓减的迹象,荆裂拉起裤子,看见右膝盖已经肿胀得比平时大了一圈,关节无法完全伸直或屈曲,左边肩头也是酸软得提不起手臂来。先前他骑马只能靠单一只右手握缰,马儿每跑一步,他都感到肩关节像被锤子击打了一记。
  荆裂不禁开始担心:正在关键的时候却伤成这副模样,接下来的仗还要怎么打?……  但这要等活下来以后再说。
  他跛着腿去牵马儿,忽然感到一丝异样。
  荆裂长年在南蛮丛林与海岛练就的敏锐直觉,此时又再向他响起警号。
  他二话不说,一手抓着马鞍,单足发力,一跃就翻上了马背,叱喝着急催马儿渡溪奔行。
  几乎同时,他听见了别人的马蹄声。
  来自后面远处的林子里。
  ——追兵!
  荆裂提起腰臀,身体俯伏向前,驱策马儿加速。四蹄在浅溪上炸起激烈的水花。
  正走在浅溪中央之际,后方有三骑成「品」字形,从那林间猛然冲出来!
  当先一骑上面,正是一身黑衣、满脸伤疤的梅心树。彻夜未眠的他仍精气威猛,人马冲杀而来之势犹如饿虎。他只用左手控缰,右手提着绕成一小圈的铁链飞刃,在阳光下闪射着金属的光芒。
  在他后面左右,各有一骑身穿五色彩衣的术王众紧紧跟随,同样都已把长近四尺的宽刃砍刀拔出皮鞘,准备马战砍杀。
  ——荆裂骑着霍瑶花的马,脚程确实甚快,梅心树要全速追他,已顾不得大部分的术王部众。结果参与追捕的数十人里,就只有这两骑好手能够跟着来。
  ——但是对着一个受了重伤、兵刃全失、饥疲交迫的荆裂,三人已经足够!
  三骑驰过浅溪。宁静的山野顿化为杀气奔腾的猎场。
  荆裂手腿不便,人与马儿的协调不免有些影响;梅心树则势猛力雄,在这短途爆发的追逐下,两匹马的距离渐渐拉近。
  他们追逐到一片空旷野地之上,淡黄色的沙雾扬起阵阵烟尘。这时正刮着西风,四匹马都迎逆风而行,对体力大耗的荆裂就更不利。
  荆裂专心策骑,尽力与马儿的跑动契合,希望能保持速度。他此刻只能寄望,这匹马拥有比对手更强的持久后劲,挺过这一段之后就能再次拉开……可是却听见后方传来奇特的呼啸声。
  只见梅心树仍保持着冲刺的骑姿,右手却已挥起铁链,在头顶上方旋转蓄劲。他腿下马儿没有因此稍为减慢,仍紧紧盯着荆裂的马后。
  ——一看即知,梅心树与这座骑,早就曾经练习过这种马战招术。
  荆裂以眼角瞥见梅心树的动作,已然心知不妙,连忙拨马往右斜走闪避!
  梅心树的铁链脱手。
  这铁链经过转圈蓄劲,加上梅心树挥出的强猛臂力与骑马奔跑的惯性,前端的兽牙状弯刃满带能量,向前迅疾飞射!
  ——这样的骑马飞刃攻击,要是以停在地上的人体为目标,绝对具有穿透骨头的杀伤力!
  荆裂的马儿已是非常矫捷,在全速急奔中还能横移。可是梅心树的铁链实在太猛,荆裂虽然避过了这袭向他背项的攻击,但那弯刃顺势坠落,还是打中了马儿的左后腿!
  马腿经受不起这飞刃攻击而倒折,马儿朝左猛地倾翻,荆裂的身体被颠离了马鞍,向左前方空中飞出去!
  荆裂左肋被岩石撞伤了,腰间也中了一刀,再加上左肩重伤,整个左上半身都经受不起撞击;他人在空中,自然反应是要顺势翻身,改用右边身子着地,好保护这些伤处。
  但他半途改变了念头。
  ——要是着地时连右臂也挫伤,再无任何反击之力,那就真的完了!
  最后他还是强压着身体的本能,勉力缩起左臂,承受那落地的冲击!
  沙尘炸起。三处伤患同时猛袭来的剧痛,也如爆炸。要是一般人早就当场昏厥。
  后面三骑因为追得太急,瞬间越过了落地的荆裂,方才收慢回过头来。
  梅心树右手运劲一抖,那拖在地上的铁链就倒飞回去,他灵巧地伸手接住铁链,链子在他手腕绕了三圈才停下来,染满马血的弯刃垂在臂侧。这兵器听话得就如他身体的一部分。
  荆裂用绝大的意志,顺着落势滚成半跪姿态,右手吃力地撑着地,不让自己倒下。从散乱的辫发间,他双眼紧盯着三丈之外那三骑敌人。
  因为那撞击的强烈痛楚余波,荆裂呼息变得浅而急促,只能用上平日三、四成的深度吸气。这又令他体力血气削弱,本来黝黑的脸容显得苍白。
  前所未遇的劣势。
  但「放弃」这两个字,从来没有在荆裂心里出现过。一次也没有。
  在梅心树眼中,这个伤得几乎连站也站不起来、身上没有任何兵器的男人,却仍然散发出一股野兽般的危险味道。梅心树被伤疤半掩的眼睛,不禁透出敬佩之意。
  ——不能跟这样的家伙决斗,真可惜。
  但这念头只在他脑海里飘过一阵子。梅心树随即提醒自己:自从离开武当山那一夜开始,你已经放弃了那种虚幻的追求了……荆裂瞧着梅心树,眼里同样没有痛恨的神色:此人能死咬不放追捕他到这里,那意志能耐也实在教他欣赏。
  「你……」荆裂要再吸一口气,才能继续问:「是怎么找到来的?」  「你只能怪自己倒霉。」
  梅心树说着,从马鞍侧的革囊里掏出一枚短箭,抛到地上去。
  那正是术王众所用的毒袖箭,箭镞的锋口上有一丝很小的血渍。
  它是梅心树的部下在青原山脚意外拾到的。梅心树看了,断定荆裂为它所伤。他深知淬在这箭上的「锁血杀」药性,中者若不毒发身亡,亦会异常缺水干渴,因此他就赌上一赌,全速赶到最近的溪流去搜索,结果给他押中了,果然找到有人骑马逃离的蹄迹。
  「不到最后,还不知道是谁倒霉呢。」荆裂说,展露出他一贯面对挑战时的笑容。
  ——这家伙还能笑!
  梅心树见了亦微笑起来。但这微笑不代表半丝的仁慈。
  「砍了他。」
  梅心树往两名部下一挥手。
  两个术王骑士早就等得急了,一得到梅护法的命令,立刻催马扬刀,往半跪着的荆裂冲杀过去!
  因为先前县城鄂儿罕和韩思道败走一役,术王众失了近五十匹良马,余下能配给的马儿已经不多;这两名骑士获授足可跟上梅心树的快马,自然因为是术王弟子当中的顶尖好手。只见他们的骑功果然非常了得,在马鞍上挺身举刀,身姿平衡十分自然,马战甚为娴熟。
  这两人里,右边那骑是个身材矮横、一脸虎须的黝黑汉子,骑在马上时全身都像贯满了能量;左边的骑士则细目锐利,身材比梅心树还要高壮,人在马鞍上举刀向天,高高的刀尖带来极大的威胁感。
  他们都争着要取荆裂的头颅。这家伙敢孤身夜探「清莲寺」,一夜间杀了他们许多同伴,定然是敌方阵营里的重要人物,若诛杀得他,波龙术王必然重赏;昨天鄂儿罕和韩思道才犯了大错,术王要是高兴起来,甚至可能提拔功臣取代他们「护旗」之职。这激起了两名骑士争功之心。
  两柄砍刀的宽厚银刃在阳光下闪耀,朝荆裂快速接近。
  荆裂不再笑,专注地测算着与对方距离,还有交接一刻的时机。
  他的右掌紧抓在地。
  右边那黝黑骑士先一步到来,砍刀已经举过头顶,将要乘着马匹的冲势挥下——荆裂挥臂,往上撒出一大把泥沙!
  那骑士突被不明物事迎面袭来,一时忙着闭目挥刀去挡——他昨夜已经目睹过荆裂在崖下朝上发出强劲的镖刀,暗器功夫令人忌惮,骑士不敢用身体去冒险,砍杀之势顿时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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