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梦成城

第34章


这样的动作,实在有些反常。
未推开自己房间的门时就听到熟悉的呼吸声,秦暮苔停下了脚步。
片刻之后才推开了门,他朝房内之人看去:“怎么样?没事吧?”
秦朝露正冲他龇牙咧嘴的笑着,臂膀处扎了块破布,隐隐还有些微红。
秦暮苔皱起眉头,立刻翻出一方干净的白布,给弟弟包扎起了伤口:“遇到扎手的人物了?”
秦朝露叹气:“不小心露了行踪,被人追杀了一路而已。”
那伤口极深,几可见骨,秦暮苔深知那并不是仅仅用“不小心”三字就能形容的结果。自己这个弟弟虽然平时有些鲁莽,但紧要关头却分得清轻重缓急。也正是如此,自己才放心让他去打探消息。
秦朝露又道:“去之前不知道,原来聂麟他们现在是风声鹤呖,紧张得很。听说是在他们保护之下的什么灾民出了问题,结果惹来官府的麻烦。而之前亦有几批刺客骚扰,虽然聂麟自身不打紧,却是大减了元气。看来如今的聂麟,是麻烦大了。”他原道是聂麟若是麻烦大了,那斛律芮这方自然要舒心不少,所以讲来轻松,却不想见到秦暮苔皱起了眉头,一脸的阴寒。
秦朝露及时住了嘴,小心说道:“大哥……”
秦暮苔没有直接应他,只是转头看向天边,脸上慢慢变了颜色:“天要亮了。”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让朝露颇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漫漫应道:“嗯……”
秦暮苔转头冷笑:“果然是颇不足惧啊。”
这样的秦暮苔,让朝露根本不敢插嘴。
空气中隐隐传来风沙的问题,要起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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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话间,忽然就听到廊外传来兴奋的脚步声,秦暮苔才刚转头就见到焚朱通红着脸跑进来,一脸的欣喜:“秦公子!外面围城的人渐渐退去了!”
少年的笑容最终变成了皱眉,因为秦暮苔并没有露出高兴的样子,只是淡淡点了点头。而他身边沉默着的另一位秦公子也是一脸不太高兴的样子。
直到焚朱看到秦朝露臂上的伤口,才又“啊”的一声回过神来:“怎么回事?难道有人偷袭?”
少年想到了最不好的情况上,咿咿呀呀跑过来握住了朝露的臂膀,然后竟然哭了起来:“对不起啊秦公子,你在我们庄里还发生这种事情,对不起对不起!”因为一时没控制好力量的缘故,牵动了朝露的伤口,朝露一时不自禁露出了刹那狰狞状,结果害得焚朱哭得更厉害了。
少年抽泣着跑出去要找大夫,朝露则依旧小心翼翼地看向自己的大哥,秦暮苔的表情已经变成正常,只是朝露还能看出他的心不在焉。
最终朝露不得不好好应付了一番大惊小怪的焚朱,等到一切终了,他才转向大哥:“你觉得……是斛律庄主所为?”
秦暮苔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朝露也知是自己说中了大哥的心事,不禁劝慰道:“就算是斛律庄主暗中调遣人手找对方的麻烦,也是为了漠城这许多人着想,就算手段不怎么光明,也无可厚非。”
秦暮苔眼神黯然,不知怎的,突然想到了当时遇到的那一对姐弟,小晴和小雨。
那些语焉不详的消息,突然让他心底发沉。
如果真如自己心中所想……那么斛律芮……他突然间觉得可怕。
若按朝露所得的消息,极有可能是小晴他们遇到难,结果让赤绫吃了个哑巴亏,进而威胁到了他的势力的存在。而从此可以推断,小晴他们多半是凶多而吉少了。
若真是如此……秦暮苔狠狠地握起了拳。
眼前的这个世界,并非是自己所熟悉的江湖。又或者,自己从头到尾都不熟悉什么叫江湖。因为斛律芮平淡的将一切心机和算计藏在心底,而自己却懵懂无比。
手指因为握得太紧而掐得手掌疼痛,秦暮苔傲然地抬头:但愿……但愿一切不若自己所想;但愿,但愿自己没有学会所有的算计。
然后事情居然就这样平息了。接下去的半天,一切平静的仿佛之前的围城事件只不过是人们的错觉。
斛律芮那一日未出房门,焚朱悄声告诉秦暮苔,自家的庄主总算是安静下来了,已经沉沉入睡。想来这几日的劳苦奔波终于令这个看似铁打的人也感觉到了疲倦。
秦暮苔终于未去质问那个人,因为他知再问也是徒劳,然而他站在斛律芮的院落外许久,瞪着院子门口一棵大树直到焚朱来轻拍他的肩膀,即使那时,秦暮苔也未曾给心中的疑问找到答案。
秦暮苔朝焚朱微微一笑,孩子有些怔怔的,不明白这位秦公子又发哪门子呆。
更奇怪的是他把这件事告诉自家庄主时,自家庄主的表情同时也是一呆,然后露出了深思的表情,半天没回过神来。
这两个人,老是这么神神秘秘的。焚朱一边想着,一边退出了斛律芮的房间。
再度走进斛律芮的居室时已经又是一个傍晚了。明明只不过隔了一天而已,感觉却如此遥远,那一夜可以握紧彼此的手但笑不语的时光似乎只不过是出于想象。
斛律芮在他进房那一刻已经警醒,见到是他时,淡然一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斛律芮的那一笑在秦暮苔的眼中看来,居然也有些遥远。
斛律芮直起身体,眼中有着浅浅的疲倦,不过较之之前的模样,已经是精神许多。
秦暮苔无言径直坐了下来,注视着斛律芮良久,却未开口。
最终是斛律芮先低低笑了起来,“你这一次,又想问我些什么呢。”
秦暮苔冷眼而视,过了许久才问道:“看来,朝露的行踪你必定是清楚的了。”
斛律芮毫不犹豫地回答着:“如今是非常时期,若有什么异常我的手下会立刻向我报告,若换成你们秦家,应该也是一样吧。”
秦暮苔怔怔看着男人,如此显而易见又理所当然的事情,为何竟会让自己有着微痛的感觉。
斛律芮推开了被子,直坐了起来,浅色的棉布衣裳看来居然有几分刺目,“你多半是猜到了些什么,犹豫了许久才来问我的吧。”
秦暮苔张了张嘴,再度不知如何作答。言语此刻是如此无力的东西,明明在心中知道大约是这样的事件,却无论如何也想要听他亲口证实。但是真正步入斛律芮的房间,才发现自己居然问不出口。
秦暮苔的心渐渐往下沉,面前懒懒坐着的这个人,原来对自己有着如此大的影响力,却是他以前从未体会到的。
为何,偏偏是在这一刻,终于体认到了这一事实。
斛律芮站起来点燃了一盏灯,微有风,烛火摇曳生姿,映得他的身形更加高大。
直到他转身,身形遮住秦暮苔的眼睛,秦暮苔只觉得眼前一黑,却是比之前更加阴郁的黑暗。
肩膀被人扶住了,斛律芮先是半压着他,最后手掌用力。
并非是武人使用内力或者暗劲,而是如莽汉般使出全身力气的握住。
秦暮苔能听到肩胛处骨骼传来的异响,几乎怀疑下一刻自己的肩膀就要粉碎。可是生平第一次,面对外来的伤害,他并未使力抵抗,只不过巍然坐着,希望自己脸上不要有丝毫的忧伤。
斛律芮终于松开了手掌,转身抹了抹脸,哑着喉咙说道:“抱歉,逾越了。”
秦暮苔只觉得心中苦涩,他隐约知道,此刻的斛律芮是怎样无奈的心情。
若是换成其他人,刚才那大掌大约是要加诸于颈项之上了的。
却偏偏,最后只能循了莽夫般的狂乱,一切依然无济于事。
这样想时,斛律芮的声音淡淡而起:“若是哄骗你,你一定立刻就会知道。不错,赤绫先前以为赢了我一招先机,却不知我早已经暗中瞒下伏兵。抵达漠城之前,我早已经派人暗算了那群流民。慕云庄核心处自不会让流民居住,待他们安顿在外围,我的亲信便伪装成乱匪径直寻去。”烛火突的一暗,平淡的语句中,也不知藏着多少血腥。
秦暮苔的眼角隐隐跳着,不必问也能想到最终的结果。
“故而赤绫吃力讨不得好。赤绫君名扬四海,却也早遭人暗中算计。此事虽然人人都知与赤绫无关,但是难得送上门的把柄,你们的皇帝又怎么会轻易放过?”
秦暮苔只觉得那点烛火将被风吹灭,却依然只能艰辛问道:“故而,这本就是个一石二鸟之计……无论你是否能接到流民,赤绫多半是讨不得好的。”
斛律芮转过身来望向他,眼中炯炯尽是光芒:“我有我需守候的东西,即使化身修罗,亦不会退让。”
秦暮苔望着他的眼,只觉一室尽是杀伐之意。
却不知道为何,脑海的深处,忽然想到孩童小小的天真的声音:“哥哥,捏狗狗。”彼时方兴诸人终于离开死地入了慕云,是否以为就是天堂了呢?
却不知,自己无论何来何往,终于成为,他人掌中鱼肉。
没有再问一句,秦暮苔只是慢慢起身,慢慢离去。
那门开时,狂风忽来,一室微小烛光终于也突的熄灭了。
眼前再无光明,只有天边冷月微芒,一点一点望着这无边无际的草原,这无边无际的冷风。
直到秦暮苔离去,斛律芮未出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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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眠,第二日朝露见到大哥时,吓了一大跳。因为向来身上只刻着两个字——“坚强”——的他的大哥,脸颊处竟有些凹了下去,身周气息也越见冰冷,直唬得焚朱都不敢大小声。
那时秦暮苔正在练剑,使的是随手拿来的三尺青锋,剑势不快,但是秦朝露在旁边看得却半点不能作声。
其中的杀伐狂烬之气,哪里是自己平日里熟悉的大哥所为?
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又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么?直梗却凡事慢半拍的秦家二少挠着头,想了半天,只能想到一个:大哥又想到那一日自己刺中他的事情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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