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宣太后

第81章


  次日,魏冉领了芈戎、向寿两人,去宫里见芈氏,三人站成一排,向芈氏行了礼。
  芈氏做于上首,木无表情地看了三人一会儿,突地把手里的拐杖往地上一敲,笃的一声响,直敲得三人心里暗自一颤。抬头去看时,只见芈氏声色俱厉地道:“你们想死吗?”
  三人直觉脊梁骨一阵发寒,因不知其具体所指何事,也不敢回话,只愣愣地站着。芈氏站了起来,微弓着背走到三人面前,突然甩手一个巴掌打在魏冉脸上,啪的在静谧的房里响起一声脆响。
  魏冉心里本来就有气,莫名其妙地被扇了个耳光,怒从心起,大声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嘿嘿!”芈氏冷笑一声,“我倒是想问你呢,你究竟是要作什么?我与你说,一个人若是贪得无厌,必死无疑!”
  魏冉脾气一上来,也不顾上得罪不得罪,厉色道:“姐姐,你如今眼里除了秦国,可还有我等这几位弟弟?”
  芈氏闻言,为之气结,翻了两个白眼,伸出根手指,颤抖着指着魏冉的鼻子,“你个没良心的东西,我若心中没有你们,在这里生什么鸟气?”
  “我说句不该说的话,姐姐可别怪我。”魏冉沉下气道:“我等三人,不过是依仗着姐姐才有了今日之地位,若是哪天姐姐走了,莫说这朝中容不下我等三人,便是嬴市、嬴悝也难有容身之所。我今日所做之事,断非纯粹以公谋利,为自己打算,我是要为我们三人拓一片地,以便将来过安生的日子。”
  芈氏看着眼前的三个弟弟,想到自己确实到了垂暮之年,来日无多,自己哪天要是真的走了,局面将会变得如何,谁也无法预计,他们为各自的将来打算,也是无可厚非。想到此处,不由叹息了一声,“你有此远虑,并无过错。但你可曾想过,王上可会答应?”
  “莫非他还想把权和地一起夺吗?”芈戎脸色一沉,寒声道。
  芈氏皱了皱眉,从芈戎的语气中嗅出了杀机,便瞟了他一眼,道:“你们是我的弟弟,王上是我的儿子,都是我至亲之人,在情感上我不会厚此薄彼。可你们也要记得,这江山是王上的江山,是秦国的江山,并非是你们立了多少功,便能分得多少地,若人人都作如是想,秦国早就乱翻了天。”
  向寿问道:“姐姐可有两全之策?”
  芈氏道:“你等切莫急躁,先行各自回去,当是什么事也没发生,容我想想如何妥善地安置此事。切记在我没想出办法之前,你等谁也不得轻举妄动。”
  魏冉等三人应是,陆续退了下去。然魏冉的一番话,却勾起了芈氏的伤感之情。
  俗话说,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世间之万物都难以逃脱生死荣枯之规律,此道理人人都懂得,然当被人当面说及,且人人都在为你死后之事做准备时,心里却是不免凄凉。芈氏看了眼站在一旁的魏丑夫,凄然一笑,心想人都是自私的,都会为了自己作打算,且不择手段,那千百年来被赞誉的亲情,也不过如此而已。倒是这个魏丑夫,不管是自己年轻也好,如今老态龙钟了也罢,一直忠心不二地陪在自己身边,不离不弃,着实难得。
  魏丑夫见她看着自己,面露着股无奈的凄凉之色,便明白了她心里在想什么。这些年来,他一直与她形影不离,多少解了她的一些脾性,中年的时候她行事干练,雷厉风行,老了之后,却是多愁善感,时时伤春悲秋,有时一件小事都能勾起她的心事。方才魏冉说她哪天要是死了之类的话,必是伤了她的心。当下走将上去,朝着她笑了一笑,说道:“太后怕是又在多想了吧?你自己的身体只有自己知道,他人说什么,无关紧要。”
  芈氏看着魏丑夫也留了浓浓的胡须,额头上也多了些皱纹,无奈地叹了一声,道:“你看,连你都见老了。”
  魏丑夫笑道:“岁月流逝,岂能不老乎。”
  “人啊,是越老越怕死。”芈氏正色道:“偏偏那些没良心的东西,我还没死呢,他们便各自为己谋划,真叫我心寒呐!”
  正说话间,见嬴稷走了进来,芈氏瞟了他一眼,嘴里哼了一声。嬴稷错愕地看了眼魏丑夫,似在询问母亲为何见了他便不高兴?魏丑夫却是抛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嬴稷施了礼,道:“孩儿来看望母亲了,母亲近日可好?”
  芈氏在椅子上落座,故意把拐杖往地上一敲,冷笑道:“你果然是为问安而来?”
  嬴稷不知道她究竟在生什么闷气,便道:“孩儿自是来向母亲请安的。”
  芈氏怪笑一声,“没想到啊,从小养大的孩子,也来与我玩这一套虚实之术。”
  魏丑夫听了也倍觉奇怪,王上分明是来请安的,何来虚实之说?见嬴稷一头雾水的样子,想帮他说两句话,这时芈氏又是一声冷哼,抬起眼看着嬴稷,质问道:“你可是知道了范雎从我这儿出去,然后今日又见魏冉他们在此进出,心里不安,前来探听风声了?”
  魏丑夫闻言,这才恍然大悟,心想太后虽是年老了,心却丝毫不含糊,犹如壮年时那般敏锐。果然,嬴稷愣怔了一下,低首道:“孩儿一来是问安,二来确为此事。”
  “嘿嘿!”芈氏怪笑着又用拐杖敲了下地面,“你可也是在想我死了之后,为自己谋划出路?”
  嬴稷未置可否,算是默认了。芈氏伤怀地叹了一声,“可叹我这一生,为了你为了秦国忙前忙后,殚精竭虑,到头来你们都嫌我权势大了,尾大不掉,影响你们了,可见人这一生,若是不作为,惹人嫌,太有作为,惹人恨,如之奈何!”
  “母亲多虑了,孩儿断然不敢有如此想法。”嬴稷忙道:“怎奈穰侯等人,权势滔天,孩儿只是为此未雨绸缪。”
  “说起来,哪个都没错,为己谋划,天经地义。”芈氏说道:“今日我便予你一颗定心丸,昨日我叫范雎来,只是想看看此人是否正直,有无挑唆是非之心,今日叫魏冉他们来,只是想告诉他们,秦国是你的天下,即便是他们功劳再大,也莫存非分之想,想以此调和你们之间的关系,免得哪一天我真死了,秦国还要掀起场大乱,叫我死也不得安心。”
  嬴稷刚想开口,芈氏却抬起手阻止了他,继道:“今日之秦国,是你的天下,却也少不了有我的一份功劳,在我的眼里,这江山也是我辛辛苦苦创下的基业,我岂能容它在我死后乱作一团?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如何找一个两全之法,今日你既然来了,便说说你的想法吧。”
  嬴稷没想到他未曾开口明言,母亲便把这问题说透了,便也如实说道:“穰侯、向寿、芈戎等功勋卓著,无人不晓,然母亲可听说,世人皆说,当今之秦国,只闻太后穰侯,不闻秦王?这些事倒也罢了,令孩儿耿耿于怀的是,他们仗着有母亲撑腰,几乎不将我放在眼里,为所欲为。这些年来,孩儿碍于母亲的面子,一忍再忍,却逐渐地陷入一个更大的怪圈之中,即便是他们打着为秦国拓地的旗号,扩大自己的封地,我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莫可奈何。”
  芈氏唔的一声,低了头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慢吞吞地起了身,走到嬴稷的面前,摸了摸他的脸,嫣然一笑,“幸好你没变,还是母亲的好孩儿。今日你与我说出这些心里话,说明你没将我放在敌对面,我心甚慰。”
  嬴稷扑通跪倒在地,“孩儿由母亲一手带大,后又是在母亲的扶持之下,才有了孩儿之今日,也才有了秦国之今日,母亲这一生苦心孤诣,都是在为孩儿打算,孩儿对母亲岂敢有半点不敬!”
  芈氏颤颤巍巍地扶了嬴稷起身,略有些哽咽地道:“你没忘恩,甚好,甚好!说到底,你与魏冉他们之间的纠葛,不过是家人之间的分歧,此事我会为你做主,保管他们不会夺了秦国的江山。”
  嬴稷称是,心里略微放心了些。但同时也多了重疑问,此事母亲会以什么样的方式解决,若到时要魏冉等人放权,他们可会拱手退出?
  
二、固干弱枝,向寿中计获罪
  公元前268年,嬴稷封范雎为客卿,同时也正式实施了其远交近攻策略,率先出兵伐魏,迫使魏国胆寒,进而臣服于秦。后又伐韩,夺下了韩国重镇荥阳(今河南省荥阳),将韩国切作南北两截,使之不能相通。而后在韩国境内,步步蚕食,韩国大震,派使求和。
  在这两年的对外作战中,嬴稷并没用到白起、魏冉、芈戎以及向寿等与太后集团有瓜葛之人,似乎是在有意冷落他们,培养自己的新势力。不管是白起还是魏冉、向寿、芈戎,他们这一生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战场上度过的,也因了征战才成就了今日名气,突然之间被冷落了,战场上虽依然打得不可开交,却已与他们无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失落感愈来愈盛,仿佛是一下子被人遗弃了,又像是一匹吃惯了肉的狼,向来见肉就吃,如今却只能看着他人抢食,自己则被关进了笼子,只有垂涎的份儿,着实不是滋味。
  这一日,蓝田军营之内,向寿率先发了火,他掌管着大军,可谓是手握重兵,打仗没了他的份儿,无疑就是一个被架空了的空头将军,在营帐之中撒了一通气,把魏冉、芈戎等人请了来,商议对策。
  众人落座之后,向寿首先开口道:“王上的意图十分明显,是要架空了我等,这如同是抢夺列国的土地一般,一步一步蚕食你我之权力,诸位有何意见?”
  魏冉也是憋了好长时间的气,听向寿说完,啪地一拍桌子,须发如戟,瞪着对双目气怒道:“这便是功高盖主,怕我等凌驾于其头上,就要想方设想削弱我等之权力,诚所谓过河拆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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