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册

第42章


  骆驼说:夏主任,听说,你喜欢范副省长。
  夏小羽脸红了,嗔道:谁说的?瞎说。
  骆驼说:…你要是真心喜欢他,就抓住他,好好爱他。
  夏小羽沉默。
  骆驼说:你知道男人,尤其是做官的男人,最喜欢女人什么?
  夏小羽望着他,并不发问……
  骆驼说:漂亮不必说,那是你有的。其次是,不张嘴,不向男人提任何要求……那怕是一分钱的东西,也不要他的。这样,你就可以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夏小羽听着,不语……
  骆驼说:你漂亮,有品位,经济独立,又从不张嘴问他要什么。我是说,你个人……只有这样,你才能彻底征服他。记住,索取是卑下的。给予永远高高在上。
  夏小羽喃喃地说:听说,他家里还有一个……
  骆驼说:我知道,童养媳。或者说,近似于“童养媳”……她好办,她不是阻力。虽然,她给他母亲梳了十年头,虽然范副省长是个大孝子,可她几乎没文化,给些钱就是了,她不会成为你的阻力。
  当话说到这里的时候,夏小羽显得有些惆怅……再往前走,闷闷的。
  骆驼说:姑娘,这样,我给你一千万。你先把“半岛花园”那栋装修好的一号别墅买下来,做为你跟他的幸福小窠。这是你给他的……
  这时候,夏小羽的脸色变了,她显得很慌乱……连声说:不,不,不。
  骆驼说:你听我说,这钱不是白给的。我特聘你为“厚朴堂”的形象代言人,这就名正言顺了。
  夏小羽脸大红,她低下头去,还是说:不,不,这也太、太……不要。不要。
  骆驼说:姑娘,你好好想想,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有了这笔钱,可以说,你这一生都不再缺钱花了。人这一生,不再为钱奔波,不客气说,连我也做不到。集团出这么一大笔钱,也是从未有过的,我也是下了很大决心的。企业也难哪……你如果再推托,说不定过一段,你就是再想要,我也拿不出这么一大笔钱了……想想吧。
  夏小羽很艰难地说:你让我……考虑……考虑。
  骆驼说:好。你考虑吧。
  那天黄昏时分,夕阳西下,面对着一大片玉米田,夏小羽被推到了一个很尴尬的境地。她必须做出决定。想必她也知道,人家这样做,人家花这么大的代价,是要她替人说话的。那么,如果有条件,如果有机会,说句话……那又有什么不妥呢?可她还在游移。
  骆驼说,那时候,他已经几尽绝望。他几乎不抱幻想了。可连老天爷都助他。骆驼说,那天傍晚,本是一天的火烧云,无比绚丽的火烧云,那火红的云彩,一瓦一瓦地、鱼鳞一般地飘移……可不一会儿,红云、白云就飞起来了,整个天空象是来了个大挪移,云气乱飞,象泼了墨似的。一道闪电过后,随着漫卷上来的黑气,雨就下来了,瓢泼大雨!
  两人赶忙往回跑,可还是淋着了!……
  夏小羽淋了雨,当晚就发起了高烧,烧到了四十度!……到了后半夜,束手无策的范副省长第一次动用了权力,他先后打了两个电话。于是,由县里的警车开道,已封闭了的高速公路也开了绿灯,连夜把夏小羽送回了省城的医院。在省医学院,夏小羽住进了单人病房,得到了最好的护理。
  我猜,病中的夏小羽矛盾了很长时间……是呀,她条件优越,她不缺钱。你说给她一百万,她自己也许就有那么多,她看不眼里。你给她五百万,她仍还占据着道德上的优越感,她守着一份矜持,仍然不答应……可你把她的生活“标尺”再次拉高,她一旦拥有了爱情,她的爱人还是留美的博士,双博士,又是副省长……这就有了缺口了。这个“缺口”又是在一日日地诱惑下铺垫起来的,就象天上的火烧云一样,让你眼花缭乱,五内俱焚。可倾刻间又是雷鸣电闪,人生无常啊!况且,她还是个姑娘,你让她怎么办呢?
  人在病中,是最脆弱的时候。也许,崩溃就是那一刹那间产生的……
  当骆驼去医院看望她的时候,把一张事先准备好的银行卡装在信封里,放到了夏小羽病床的枕头下……夏小羽两眼闭着,什么也没有说。
  骆驼说:好好养病。
  骆驼还特意嘱咐说:这件事,别告诉老范。
  一个月后,经夏小羽的引荐,范家福“顺便”绕道来考察了钧州的“厚朴堂药业公司”,他是来搞“调研”的……
  后来,骆驼在电话里说:成了。
  听了骆驼的告白,我沉默了很长时间。骆驼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自然有他的道理。可是,一千万哪?数目太大了!……
  这已越过了底线,我想辞职了。
  第六章
  在平原,有一些植物是飞来的,非人工种植的。
  那是一种毫无来由的、纯天意的生存方式。来也无踪,去也无影儿,但它仍然是一岁一枯荣。
  比如,翎子花。此花长形菱状,先绿后红,会变色。据说,不知是何方神圣(或是雁儿.或是燕儿)在何处吃了些什么,经过那小小肚肠消化后,变成了鸟儿在天空飞过时拉下的屎,那鸟屎不知会落在哪里。可它一旦落在平原的大地上.就会化腐朽为神奇,长出一株株奇异的植物来,昂扬地活。
  比如:地龙花,当地人俗称“抓地龙’。此物随地蔓爬,有的竟能爬出一丈多远,拖徊长的秧子。那秧棵是很不起眼的灰绿,每爬一截都随地扎根,每一截都有扒地的根系,若是剪云一截,余节仍在生长。此花星碎,蔓开蔓长,杂开着白色、紫色、粉红色、米黄色小花,春天里满地生辉,灿若星辰。可至今仍没人知道此花的出处。冬日就不见了,来年再生。
  比如,仙人花,也叫“仙人指路”。又叫卦人花。此花朵小,有红有白,水粉样。花上伸一长茎,茎上开黄花后结籽。此花极艳,秋死春生。传说此花是“踏生”。早年那些个牵骆驼的人,从千里之外,一步步走进平原,那花种是从鞋底或骆驼蹄缝儿里沾带过来的……自然也无出处。
  比如,野生的喇叭花,城里人叫牵牛花,非人工栽培。没有人知道野生喇叭花的出处,植物学上说它产于南美洲。可它怎么就来到了平原?是风送它来的么?没人知道。可它在平原的乡野,也是一岁一荣。正因为野生野长,来去无踪,且无处攀援,朵要小一些,淡一些,怯生一些。也正因为它的艳丽,后来才被一些人采回家去,培育成了名花的。可野生的喇叭花仍然无种无植,遍地开放。
  众人又笑。
  虫嫂的娘家是大辛庄的,离无梁只有六里地。不久,就有闲话从大辛庄那边传过来,说那天老拐车把上挂的点心是假的。那两封点心,匣子是空的,还有那封贴,都是在代销点花了五分钱买的,每个匣子里装了两穗煮熟了的嫩玉米。这一切都是为了撑面子,为了体面。传话的人说,虫嫂的娘当即哭了。她偷偷对她娘家一嫂子说:那老拐都穷成这样?真是把闺女害了。咋嫁个这人?
  闲话传回村里时,村里人不怨老拐,只说这女人假气。都说:呸,那玉米还是偷的呢。她就是个“虫儿”。在无梁,“虫儿”就是小的意思,也是低贱的意思。通常是对一些看不起的人的蔑称。
  就为这件事,刚嫁过来不久,虫嫂就落下了很不好的名声。从此,人们给她起了个绰号:小虫窝蛋。简称:虫嫂。
  每个人似乎都有一条心理防线,当防线被突破后,她就彻底“解放”了。
  据传说,虫嫂的“防线”是她的裤腰带。
  在平原的乡村,一个女人的“品行”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怕“三只手”,二怕“松裤腰”。“三只手”倒还罢了,说的是小偷小摸;“松裤腰”说的是作风问题,当年,这是女人的“大忌”。一个女人若是两样都占了,那就是最让人看不起的女人了。
  记得有一年秋天,全村人都在津津乐道地传诵着一个故事,关于虫嫂的故事:虫嫂在邻村的一个枣园里被人捉住了。看枣园的是一个老光棍,有五十多岁了。此人年轻时瞎了一只眼,但这独眼老汉极聪明,为了防备人们偷枣,这老汉在枣园四周暗暗布下了一根细绳,每根绳上绑着一个牛铃铛。夜里,虫嫂曾多次潜入过枣园,她知道枣园里拴有铃铛,头几次去,她躲过了那只铃铛。可等她再去时,她不知道那老汉又挂了铃铛,且一个时辰换一个地方。一天晚上,当她偷了一布袋枣,摸黑从树上跳下来时,刚好碰响了拴在绳上的铃铛……于是虫嫂就被人捉住了。
  那老汉用手电筒照着虫嫂的脸,说:是个妞?
  虫嫂手里紧抓着布袋,说:大爷,饶了我吧。
  那老汉说:还是个小妞,多大一点儿,不学好?
  虫嫂说:头一回,饶了我吧大爷。
  那老汉说:不止一回吧?
  虫嫂说:头一回,真是头一回。
  那老汉说:我也是头一回,碰上个妞儿。
  虫嫂说:不是妞,是妞她娘。我都仨孩子了。
  那老汉说:不像。我这枣可是论斤的,偷一罚十。
  虫嫂说:你放我一马,我再也不来了。
  那老汉说:放你一马?也成。把裤子脱了。
  虫嫂说:草里有疙针。
  那老汉说:我铺个袄。
  虫嫂说:我……吆喝你。
  那老汉说:你吆喝吧,偷一罚十。
  虫嫂说:…..我喊了,我真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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