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梧桐

四月份的一天，谢振佳一大清早就来到机场。紧张的站在那里等待，飞机晚了一个小时，他就又等了一个小时。
    直到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只是一眼，谢振佳就心痛到无法呼吸，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他，这个人却总是能让他面部表情丰富，情绪来回波动。
    沐瑶从上飞机那刻，一颗心已经百转千回。弟弟说让她回来帮忙照顾侄子，她看着那个可爱的小人儿，心一下就软了，二话没说就同意回国。
    七年了，终于踏上故土，激动的两眼俱含热泪。
    还记得十一年前的夏天，欢呼雀跃的前往国外求学，当时也是在这个机场登机。
    看到沐辰和紫伊，沐瑶顿在原地，喉咙突然嘶哑，几度哽咽才把话说完整：“你们来了？”
    短短的四个字，沐瑶竟然难以启口，她不知道怎么面对弟弟和紫伊，说一千一万个对不起也是于事无补。
    而紫伊却笑嘻嘻的挽着她，拿过她的背包，热情的开口，说：“姐姐，沐辰天天盼着你来，每天在我耳边说想你，听得我耳朵都起茧了。”
    说完嗔了沐辰一眼，还不忘扭他一下。
    沐辰咳嗽一声，本着脸说道：“干嘛呢，我可是一家之主。”
    紫伊看他本起脸来，自觉地闭上嘴巴。
    沐辰再看她委屈的小脸蛋，还垂下眼帘，悄悄拉过她来，小声说道：“傻瓜，我逗你玩呢，还真当真了。”
    沐瑶看着她俩打情骂俏，一直忍着没问出口，终于实在忍不住了，问紫伊说：“承承呢，我都想死他了。”
    沐辰回答她，说：“在家呢，我和紫伊本来打算带他来接你。咱妈说太小了体质弱，怕在外面感染风寒。”
    沐瑶“嗯”了一声，不自觉得加快脚步。紫伊不解的问她，说：“姐姐，怎么走的这么快。”
    “我想快些到家看看我的大侄子，和辰辰小时候一模一样，可爱极了，咱们走快点。上次视频的时候还一直对着我笑呢，这小家伙，真可爱。”，想到承承，沐瑶脸上全是喜色。每次看到承承和弟弟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总会让她想起从前，那时辰辰最爱粘她，总会跟在她身后，喊着姐姐抱，要姐姐抱。
    却不想，突然看到了谢振佳，七年不见，他的身影哪怕是一晃，沐瑶就知道是他。
    看到他正笑语吟吟看着自己，沐瑶身子直接僵在那里，一惊之下，捂着脸快步前行。
    谢振佳突然走上去拉住她，紫伊和沐辰见此，拿上沐瑶的行李急匆匆溜走，给他们单独相处的时间。
    沐瑶也不看他，只是恨恨的说道：“你放手，我不认识你。”
    谢振佳叹息一声，愧疚的说道：“可我认识你。”，“给我个机会，我们重新开始。”
    看似是疑问句，却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就像那场爱情里，谁被爱的多些，谁就有十足的底气。
    谢振佳深情的看着她，沐瑶感受到他灼灼的目光，赶紧窘迫的捂着右脸，羞得恨不得找个地洞立刻钻进去。
    谢振佳毫不在乎的抚摸她右脸的伤痕累累，蜿蜿蜒蜒的伤疤，和左半边脸润滑的皮肤相比，更添伤感。
    沐瑶推开他的手，谢振佳不放弃，又接着过来抱住她。沐瑶再接着打掉他的手，然后他又不管不顾的抱住她。
    沐瑶气的一直打他挠他抓他，想要挣开他的怀抱。
    谢振佳把她抱在怀里的那一刻，恍如隔世一般。想到距离上次见她，还是七年前的一个夏天。
    那天，她拦住要登机回国的谢振佳，质问他为什么走，丢下她一个人，自己回国。谢振佳只说累了，想放手了。
    沐瑶泪眼汪汪的看着他，一直摇头：“不。我答应你，以后我再也不闹了，再也不发大小姐脾气了，我改还不行嘛。”
    “不需要，你在你的国外发展，我回我的国，谁也不耽误谁。”
    “那我也回国，你去哪，我也去哪，就是别分手。”，她死死地按住他的行李，哭着哀求他别丢下她。
    这已经是沐瑶的最大让步，她学的是时装设计，在米兰才有更大的发展。
    谢振佳好似根本不在乎，粗鲁的掰开她的手，还对她大吼：“你看不出来吗？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了，我不要你了。”
    沐瑶看着他严肃的神情，不自觉得缓缓松开抓着他的手。无论她怎么求他，怎么挽留他，最后，还是眼睁睁的看着他拿着护照机票上了飞机。
    一别七年，沐瑶想到他当年的决绝，拼命地挣脱他的怀抱。
    谢振佳死死地抱着她，告诉她：“如果你今天能挣开，我就放你走。”
    “好。”
    沐瑶用尽一切办法，两只脚来回的踢他，挥舞着手打他，用牙齿咬他的脖颈。最后一刻，还是没有狠下心，她没有咬下去，她还是舍不得。
    谢振佳缓缓地开口，说：“我们结婚吧，你别回去了。”
    沐瑶听后像是疯了一样，对他大喊大叫：“我不需要你的怜悯，就算这个世界上，每个人任何人所有人，都可以可怜我。唯有你，就是不行。”
    “我没有。我是真的爱你，现在我都三十岁的人了，一直都没结婚生子，就是为了等你。”
    沐瑶听了心里一酸，“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可是我已经被人打残了，变成丑八怪了。全都怪你，为什么当初抛下我，为什么不要我？是你亲手把我惯坏，却不负责任的丢下我不管不顾，都是你害得我变成这样。”
    谢振佳愧疚的低下头来，眼泪轻轻地从眼角滑落，呢喃着对她说道：“都是我不好，是我错了。从今往后，我会好好的保护你，再也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可是我这么丑，怎么配得上你。”
    谢振佳突然捧住她的脸，紧接着亲了亲她的右脸伤疤。沐瑶一怔，忙使劲推开他。
    谢振佳却自顾自的一直抚摸她的伤疤，认真的说道：“你是我爱的人，我干嘛要管别人说什么。”
    沐瑶听后，又开始哭泣，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谢振佳轻轻地抱住她，为她擦掉眼泪。
    已经有很多人围在这里，好奇的看着他俩。
    谢振佳突然单膝跪地，沐辰从后面递来一个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闪闪发着蓝光的钻戒。
    沐瑶看到这，已经全然明白，从一开始的啜泣到最后慢慢的哭出声来。
    谢振佳认真的看着她，缓缓开口：“瑶瑶，兜兜转转好多年，我再也不会松开你的手。以前是我不好，不该丢下你。从现在开始，我要给你一个家，为你遮风挡雨。结婚后，我愿意减少工作，天天围着你转。宠着你，爱着你。无论你打我骂我，我只会紧紧的抱住你。答应我吧，瑶瑶，嫁给我！”
    沐瑶还在流泪，不自觉得抚摸她的伤疤。
    谢振佳和她做了两年朋友，谈了两年恋爱。她的一举一动，他不说全懂，至少懂个大概。
    在她脱口而出要拒绝的时候，他快步走上前，紧紧地抱住她，让她明白自己滚烫的心。
    “我爱你，我真的爱你。别拒绝我了，好不好？我们已经过错了七年，不能再错过一生。我答应你，以后你再跟我闹，就算你说离婚也好，我绝对不会一走了之，我会耐心的抱着你，任你打我骂我。”
    沐辰听了，哭笑不得，伸手捂着嘴笑了笑：傻瓜，我都三十岁的人了，已经慢慢的收敛我的公主性格，还闹什么。就是，就是我现在太丑了，我怕有一天你会讨厌我，不要我了。”
    “不会，你要怎样才能相信我。”
    沐瑶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谢振佳略略思考一下，一拍脑袋：“有了，以前我弟弟跟我说过，有个国家结婚了就不能离婚，咱们就去那登记。你要是还担心，咱们领了结婚证后，就把结婚证撕了。”
    “这跟谁学的？”
    “我弟弟啊。”
    谢振佳看她没拒绝自己，二话不说把戒指戴在她手上。沐辰在一旁跟着起哄，围观的人也跟着鼓掌吹哨。
    沐瑶却根本没注意，只是对着谢振佳点点头，哽咽着说道：“这七年，我每天都好想你。以后，我会改的，绝不任性胡闹。我一直留着这个伤疤，就是想提醒自己不要再爱你，但后来我发现我根本做不到。”，然后小声附在他耳边说道：“回去后，我去美容院把伤疤去掉。”
    谢振佳喔了一声，说：“你喜欢怎样就怎样。”
    沐瑶突然轻轻地锤了他一拳，扁着嘴嚷道：“还是嫌弃我，哼。”
    谢振佳赶忙给她解释，说：“没有，不去美容院了，行吧。还说改掉了公主病，我看一点没变，还喜欢这样，总爱瞎想。”
    “没有，我真的改正了。嘻嘻，还是去吧。”
    谢振佳没有告诉她分手的真实原因，善意的谎言总比残酷的真实要好。
    这边，沐辰轻轻地把紫伊抱在怀里，小声说道：“老婆，谢谢你原谅我姐姐。”
    紫伊全程看着谢振佳和沐瑶迟到七年的复合，又是开心又是感动，不禁摇摇头，说：“我们是夫妻，要说什么谢谢。当时知道是她害得我，真的很恨她。后来知道她这几年过的很惨，前夫是个变态，对她非人的虐待。我就释然了，她也很可怜，她也是为你好，想让你离开我，回家接管生意。就是心灵有些扭曲，原来是因为谢远的哥哥。幸好，只是迟到了七年。”
    沐辰温柔的吻了她的秀发，坏笑着说道：“还是我老婆善解人意，嘛，真香。”
    紫伊哼了一声，戳了戳他的额头，骂他色狼，接着问他：“对了老公，联系上谢远了吗？”
    “没有，以前我准姐夫只要跟他提到桐桐，他就气的把手机给摔了，跟着就是一整天都不吃饭。后来，谁都不敢再跟他提起桐桐。这两年，不知道去了哪里，根本联系不上。”
    紫伊无奈的叹息一声，说：“难道他俩注定没有缘分吗？对了，你刚才说桐桐，你叫的这么亲干什么？”
    沐辰一直对着她求饶，脑海里却是那天语桐坐上火车去嘉兴的场景。
    那天一早，四点整，天还没亮。
    他来火车站，恳求她别走，语桐微笑着摇摇头。
    沐辰用了所有办法，缠着她不让她走，最后还是眼睁睁的看着她扶着奶奶，带着所有的家当去了嘉兴。心里是那样的失落，更多地是痛苦。
    他一个人孤零零的蹲在候车室，直到火车已经到达嘉兴。他突然不可抑制的伤心，手指甲已经嵌进肉里，他还是浑然不觉。
    之前，他一直在用心理暗示自己要去喜欢语桐，忘了紫伊。其实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确实对语桐动心了。所以她走后，他突然明白那种复杂的感情，原来是出于爱。
    和对紫伊的爱不同，他对语桐的爱是神圣的，不容一丝玷污。
    他可以同紫伊吵架，把她挖苦的一文不值，可以恨她，想尽办法折磨她。但对语桐不会，就算语桐有一天也发生那种事情，他还是会小心翼翼的守在语桐身边。
    所以他放手了，不再对语桐亦步亦趋的追缠。爱到一种境界，真的会牺牲自己的爱情，成全所爱之人的幸福。
    因此，他不能告诉语桐所有的真相。包括那晚，谢远一直在他家楼下等着语桐，他又是如何一步步的设计，拆散她和谢远。
    只是因为语桐在他心中是神圣的，从一开始在水果店相识，她的善解人意直接攻陷了他的心房。他虽自惭形愧，也要维护他在语桐心中的形象。
    谢振佳多想把他和沐瑶复合的消息告诉弟弟，只是如今连他在哪里都不知道。
    谢远去福建没多久，打过来电话说要结婚，没过多久，突然又说不结婚了。
    跟着他突然离开福建，不知道去了哪里。幸好，每年的节假日都能收到他从外地发来的明信片。不然，谢振佳可真的是坐立不安，为他担惊受怕。
    这次，他又从内蒙古寄来厚厚的一叠照片。谢振佳看着弟弟已经从销售员升为销售主管，全国各地推销产品，又是开心又是难过。
    他从小就不爱多说话，为人又内向害羞，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些突破的？想想就知道过程一定很艰辛。
    照片里，他明显的比以前瘦了，头发也是直直的竖着，眼神中多了几分凌厉。其中一张是在海边照的，只能看到他挺直的背影。
    沐瑶拿过来看了一眼，问谢振佳：“谢远是不是恋爱了，不然谁给他照的？”
    谢振佳经她提点，突然高兴起来，一直点头：“对，对，可不是嘛，照片里只有他一个人，明显的不是公司聚会。如果他恋爱了，就说明忘了语桐，那他要不了多久就会回苏州。这是他之前答应我的，只要找到喜欢的人，就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