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梧桐

两年后的一天，2015年1月6日。
    语桐坐在候车室里，听到车站广播“苏州”两字，募然呆住。
    往事慢慢浮上心头，爷爷自从被查出急性白血病之后，不到半年，突发脑溢血离开了她和奶奶。借着散心的由头，姨奶奶的邀请，带着奶奶来到嘉兴长居。
    那个养育她长大的城市，承载太多欢乐，但更多的是痛苦，她不想面对只能逃离。
    想到过往，语桐斜靠在座椅上，眼泪簌簌的留下。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孩子了，如果有孩子了，只怕再也不记得我了。
    想起临离开苏州的前一天，她特意去了一趟他的家。
    站在他家楼下，看着那栋没有光亮的房子。然后才慢慢的上楼，轻轻地敲了敲门。手伸出去的那刻，她难过的哭了出来。因为她知道，他再也不会温柔的出来为她开门。
    正好一个阿姨路过，很热心的告诉她，说：“这家的人到外地结婚了，不回来了。”
    语桐点点头，对着阿姨笑了，却比哭的还难看。
    离开的时候，语桐费力的寻找那间粉色的屋子，那是他为她实现的梦想。当时，他说他要亲手帮她打造一间公主房，满足她的愿望。最后，有没有竣工？她不得而知。
    如果没有任何的意外，他们早就结婚了，孩子都会走路了。这个时间，这个点，他们可能会在厨房忙来忙去，可能会依偎着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可能会逗弄孩子……
    “我知道，一定是我不够好，所以你才不要我了。你有你的生活，你的家庭，我愿意成全，不去打扰。”，语桐说完，又看了一眼曾经他在的地方，全部尽收在眼底心底，才缓缓地离开。
    离开苏州后，除了唐婷秋亚，语桐换了手机号后没有和任何人联系。
    刻意的不去想太多，人就不会活的那么累。
    那次她答应和张博特相处，相处两个月后，也就是跨年夜那天。
    语桐和他路过广场，听着人声鼎沸，看着不断飘起的气球，感受着熟悉的热闹气氛，她突然不可抑制的蹲在地上哭了起来。无论张博特怎么安慰她，她的眼泪就是止不住。泪珠蒙花了眼睛，却让她清晰的看到了过往。
    是的，她答应过自己，要忘了过去，重新开始，但是身不由己。曾经的一点一滴仿佛渗入五脏六腑，除了死亡，绝不可能忘记割舍。
    身边的人都看好她和张博特，但语桐还是果断的和他分手。
    也是渐渐的明白，有些人，穷其一生，耗费所有要去忘记，仍是别人无法代替。
    今天她要去成都出差。想想毕业后第一年工作，经常出错，领导对她训斥最多。如今，人倒是成熟了，做事也稳重起来，却又总觉得太过死板。总是这样，有得必有失，语桐自嘲的笑笑。
    忙完工作事宜，语桐赶上从成都去往眉山的火车。
    眉山的柳江古镇被称作“烟雨柳江”，非常的诗情画意，那里还有世界第一大睡观音。所以语桐特意多请了两天假，从成都顺道去眉山，看一看秀丽山川，在观音庙许愿，为她的谢远祈福。
    不知道和周庄比起来又有何不同？想到周庄，她的心就开始一下一下揪心的疼。
    那幅两人在周庄相拥着的画，她一直带着，无论走到哪里，无论何时何地，她都带着。
    想着想着，她不由自主的又拿出那幅画，时间久了的原因，画已经发黄发旧。但她毫不在乎的细细的摩挲着画上他的脸庞，那双杏眼，那么好看，温柔的笑容，让她沉迷。他，还是总会出现在她的梦里。梦由心生，她知道，自己还爱着他温柔腼腆的笑。只是如今，他正对着别人笑。
    一路舟车劳顿，加上身在外地，精神又处于高度紧张状态。赶上了去眉山的火车，实在太过困倦趴在桌子上睡觉。
    等醒来的时候，问身边的人到了哪里，有人说了一句：“刚过了眉山。”
    语桐一激灵，坐过站了。整个人就蒙了，对面的是两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安慰她说：“没事的姐姐，眉山到乐山二十多分钟，没多远。乐山还有乐山大佛，万佛顶呢，你可以看完再回去也不迟啊。”
    语桐点点头，谢过她们俩。
    其中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女孩子问另一个女孩，说：“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我看我们单位有吗给你介绍一个。”
    另一个女孩害羞的笑了，小声说道：“一定要长得帅的，最好很幽默，家里有房，车子可以先不要。”
    语桐听了一直微笑，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女孩问她，说：“姐姐，你结婚了吧。”
    语桐摇摇头：“没呢，还没找到喜欢的。”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孩？”
    语桐沉思了一下，眼睛一直看着窗外，轻轻地说道：“不爱说话，内向害羞，还要恋家顾家。”
    “啊？那多无趣啊。”
    说话间到了乐山，语桐从包里拿出两个巧克力送给那两个女孩，然后拉着拉杆箱下车。
    一看时间，2015年1月14日，出来已经八天了。
    到了宾馆后，立刻给奶奶打了一通电话报平安。然后关机睡觉，准备睡完午觉，看一看普贤圣象和乐山大佛。
    刚入睡没多久，感觉到周围震荡了一下，突然听到外面的人大喊：“地震了，地震了。”，走廊里已经乱成一团，惊恐声噪杂声下楼声东逃西窜声，已经乱成一片。
    语桐万分惊恐中穿好衣服，没有跟着跑出去，鬼使神差的开启手机。
    两只手不停地颤抖，拨过去谢振佳的号码没人接，给严恒打过去却是空号，万般无奈下拨打那个最初熟记于心的号码，因为太过紧张好久才拨好，心里已经做好思想准备。过了好几年，应该也是空号吧。但是她就想对着他，对着自己说说内心深处藏了很久的秘密。
    却不想电话五秒后接通，那边急切的“喂”了一声。
    语桐激动的眼泪已经簌簌流下，哽咽着开口：“谢远，是你吗？我是语桐，我这边地震了，你别挂电话，我可能要死了。”
    “你在哪，我去找你。”，谢远比她还要紧张，声音都成了哭腔。
    “你先别说话，听我说。如果我死了，以后你帮我照顾我奶奶。谢远，我真的好后悔，为什么当时没有和你早点结婚，或者就像乔紫伊那样怀上沐辰的孩子，有了那么多牵绊，我们就不会分开了，你也不会说不要我就不要我。我爱你，我好爱你，如果我知道我的心，如果我知道过了那么多年，我还爱你。当初我一定不让你走，谢远，我爱你。”
    “我也是，我也爱你，比爱我自己还要多。你听我说，我不许你放弃，你赶快躲在床下，别说话积蓄能量。我这就去找你，要死我们死在一起，这是那年我们在医院时候说好的，你一定要等着我。”
    谢远边打电话边出门开车，发动车子的时候，再一听，语桐在那边开心的大叫：“谢远，我们这边没事了，是我不好，打扰你了。刚才那是地震时候的说的话，我以为我肯定死了，所以才那样说的。都不算数，你还是好好生活吧，对不起了。”
    “不行。我一直以为你喜欢的是他，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一走了之。”
    “你把这件事情放在心里吧，我也不想破坏你的家庭。”
    谢远一怔，说：“什么家庭，我爷爷奶奶巴不得我早结婚。”
    “嗯？我听你哥哥说你去福建相亲结婚了，不是吗？你现在在哪里？”
    谢远喔了一声，笑着给她解释：“瞎说，没有的事，我那样说为了气你。除了你，我谁都不要。我现在开车去找你，你别乱跑，不知道有没有余震，我在山西呢。”
    语桐喔了一声，声音也冷淡下来：“算了吧，那么多年，你也不来找我，可能早忘了我了。我不打扰你了，再见。”
    “等一下，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最后我真的为你改变了，我买好戒指玫瑰花到你公司求婚，却听说你和沐辰要结婚了。后来我很怕听到你的消息，也不敢看到过去的人，想起从前的事情，所以才避走福建。我本来是要结婚，早一点忘了你，但是最后我还是没有。因为没有人可以代替你在我心里的位置，没有人，谁都无法取代。”
    “都是听说，你要真爱我，为什么不当面问我？还是不够爱罢了。我累了，折腾了太多年了，我烦了。算了，你好好的过你的日子吧，我也会好好地。谢远，再见！”
    谢远在那边着急大喊一声：“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