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莓之夜

第2章


虽然我是从有些距离的公园树丛后面远远观望,不是十分肯定,但灭火行动似乎并未奏效,火势没有一点减弱。我感到非常高兴。
    若是继续烧下去,两具尸体一定会被烧成灰吧。员警只要一调查,应该很容易就可以断定那个男人死前吸食了过量毒品。这样的话。就一定会推断他是一时衝动跟妻子殉情。太完美了。我终于巧妙地从那个男人的控制中解放出来,我得救了。
    “那麽,出发吧。今天的事情……不,至今为止的所有事情,统统都忘掉吧。全部都忘掉,你要踏上新的人生了。”
    我“嗯嗯”地点点头。虽然原本的打算就是这样,但告别时却还是有些依依不捨。
    “再也见不到了吗?”
    “啊,还是这样比较好。”
    “永远?”
    “不是永远,但要过好一阵子。”
    我又要孤身一人了吗?
    黑烟与白烟,街灯的光亮与公园的昏暗,我感觉又被带回到那个灰色的世界了。
    东京都文京区大塚地区。
    东京都监察医务院附近的日本荞麦麵馆裡,姬川玲子正和法医国奥定之助共进午餐。
    “不过……因为遗体已经被烧到完全炭化了,所以很棘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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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京都文京区大塚地区。
    东京都监察医务院附近的日本荞麦麵馆裡,姬川玲子正和法医国奥定之助共进午餐。
    “不过……因为遗体已经被烧到完全炭化了,所以很棘手吧?”
    玲子吃的是天妇罗荞麦面,国奥吃的是小笼屉养麦面。因为今天是国奥请客,所以玲子多少有点罪恶感。但是来这家店又不能不吃他们的招牌天妇罗,国奥却因顾忌到胆固醇问题而不能奉陪,所以没办法,最后玲子只好一个人吃顶级天妇罗荞麦面。
    国奥很享受地啜著小碗盅裡的汤汁。
    “嗯……外行人要是想把尸体烧毁的话,那麽烧焦的尸体肯定会呈现出拳击手姿势。”
    “焦尸的拳击手姿势”玲子还是知道的。虽然不知道正式名称到底叫什麽,但那种被称为“拳击手姿势”的状态,是指伸屈肌因受热收缩而引起的现象。总之,就是烧焦的尸体背部蜷曲、四肢前抱的姿势。
    现在仍然有很多杀人犯想通过焚烧来处理尸体。虽然这麽说有点不妥当,但身为警官的玲子觉得这并不是一个值得推荐的方法,因为要把人体完全烧毁,需要密封的焚烧炉才办得到。所以,在空地之类的场所焚烧尸体的话,尸体就一定会呈现出前面提到的那种拳击手姿势,这样反而会坏事。而且还听说,尸体经焚烧后,体内组织的状态会因为热气而被固定,死后变化反而会变少。不管怎样,总之焚尸是不合理的尸体处理方法。
    想要把他杀尸体伪装成烧死的尸体也是不可能的。因为死尸不会呼吸,自然也不会吸入烟尘。只要一解剖,发现气管裡没有煤烟就马上可以知道了。此时就可以断定为他杀,或至少在被焚烧之前就已经死亡。如果是在自然死亡后将尸体烧毁,那麽就触犯了刑法第一百九十条,应被判以尸体损坏罪。
    “其实最近也鉴定过完全炭化的焦尸哦……真是可怜,一个孩子掉进了焚烧炉。辛苦查证总算能确定他是被活活烧死的,但到底是不是一起意外事故,还没有定论。不过最终所裡好像还是判定为意外事故。”
    玲子每个月都会和国奥吃一两次饭。有时是时尚的法式餐厅,有时是小巷裡的烧烤店,有时也会去拉麵店。不过,谈论的都是有关古怪尸体的话题。
    上次,在高级的印度餐厅裡,玲子从国奥口中听说了“福氏耐格裡阿米巴虫”的事件。这种阿米巴虫寄生在夏季的淡水湖裡,通过鼻腔直接进入人的大脑,不断繁殖,最终侵蚀脑浆。说是东京已经出现了全国第二例由福氏耐格裡阿米巴虫引起的死亡病例。
    当然,那是一种感染症,是事故死亡的一种,但玲子跟国奥还是认真地讨论了关于这种病能否应用于杀人的问题。据说之后东京都内的池塘都进行了水质调查,但结果如何不得而知。
    国奥往小碗盅裡倒了满满的汤汁。
    “小孩家属的惨状真是让人不忍目睹,年轻的父母几乎已经疯掉了。那个小孩好像是因为那个老爷爷的疏忽大意而掉进焚烧炉的。”
    玲子一边点头,一边看向国奥那乱蓬蓬的标志性白髮。看上去明显比实际年龄要大上许多的国奥称呼犯罪嫌疑人“老爷爷”,听上去实在有些滑稽。
    不过,玲子却意外地喜欢和这个“老爷爷”约会,这完全是因为国奥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法医。
    法医是“非正常死亡”的专家,负责判断在自然死亡与明显他杀之间的各种非正常死亡状态——事故死亡、猝死、病死、自杀、伪装成自杀的他杀、伪装成自然死亡的他杀。对身为刑警的玲子来说,国奥的每一句话都让她很感兴趣。
    突然,国奥向她投来了使坏的眼神。
    “你还没有男朋友吗?”
    玲子立马像是被呛到了似的。
    “……喂,拜託不要连您都说这种话啊。”
    “‘连我都’是什麽意思啊?”
    玲子撅起嘴,用有些撒娇的口吻说:
    “父母总在念刀,最烦的是我姨妈,老说什麽玲子都己经三十岁了,不要再干这种猫捉老鼠的活儿了。我明年就三十了,这的确没错,可是‘猫捉老鼠’这种话就有点过分了吧?而且最近他们还在我不当班的时候给我安排相亲。真是烦人,我才不干呢!”
    国奥开心地笑了。
    “那麽,相亲结果如何?”
    玲子也不禁咧嘴笑了出来。
    “今年已经爽了两次约了,有一次是在相亲过程中接了个电话,然后立马跑去案发现场了。”
    两人大笑。这时,玲子点的荞麦麵汤送了上来。玲子把汤满满地倒进小碗盅裡。店裡的冷气开得过足了些,刚进来的时候觉得很舒服,这会儿就觉得有点冷了。玲子正想喝点热的东西,这汤来得正是时候。
    “那麽,老师,”玲子把碗盅放到面碗边上,“老师是为了什麽开心事把我叫出来的呢?”
    国奥也学她的样子放下了碗盅。
    “那是因为,跟你一起吃饭让我很开心啊。”
    “像祖孙一样?”
    “这话真没礼貌。是恋人吧。”
    “你那说法对我来说才是没礼貌吧。”
    国奥哭丧著脸,表情十分滑稽。
    “你这话真让人伤心……算了,话说回来,到了这把年纪还有单恋对象也挺让人开心的。”
    “那麽工作呢?解剖了几十年非正常死亡的尸体也仍然觉得很开心吗?”
    “嗯,挺开心的。至今还是每天有新发现。法医学跟临床医学不一样,不会有什麽飞跃性的进步。既没有新药也没有最尖端的医疗器具,有的只是靠解剖积累起来的资料和经验,以及根据经验培养起来的注意力和判断力。我们老一辈的经验是年轻人无法轻易超越的,这一点不是正合我这种懒汉之意麽。”
    国奥又拿起了碗盅,手指甲上有几点大小不一的污垢。
    “……要说美中不足,恐怕就是工资有点低吧。但归根结底,我们是福利事业的员工嘛。如果开个私人诊所什麽的,日子就可以过得更富足些了,但我反而对现在这样的生活更满意,偶尔跟玲子吃个饭,拿手术刀跟不会开口的尸体交流。”
    玲子觉得把这样的国奥当成爷爷级别的实在是有些失礼,那麽,就当成伯父好了。面对一般人闻之皱眉的职业,国奥能够乾脆地说出“很开心”,玲子就是喜欢这样的他。
    她很希望自己也能变成国奥那样。
    玲子作为一个编外人员,出入意料地在二十七岁就迅速晋升到了警部补。之后不久被提拔到了警视厅总厅担任搜查一课杀人犯搜查主任一职。
    一个年轻女性,却是杀人班组的刑警,还是主任警部补。当然,比玲子年长的部下大有人在,背地裡说坏话把她称做“考试型大小姐”的人也不在少数。她一旦失手了,就会招来比男性多三四倍的指责,经常会听到“看仔细了,考试和现场作业可不一样”这种故意讽刺的话。
    这绝对不是个让人开心的工作,可是玲子却从没想过转行。要说为什麽,唯一的原因就是刑警是玲子引以为豪的职业。甚至可以说,不做刑警的人生是她无法想像的。她无法逃避,所以她尽可能地像国奥那样“开心”地享受自己的上作。所幸的是,玲子和自己带的班组——搜查一课第十系姬川班的部下们都还处得不错,这跟把她拉“入伙”的直属上司第十系系长今泉警部的指挥也有很大的关系。
    拥有可以信赖的上司和部下,自己算是非常幸运的吧,她常会这样想。
    不过眼下,来自上作以外的压力却很大。那显然就是家人视她为“剩女”的压力。明年,她终于要从“寄生单身族”上升到“单身三零族”了,这已经不是什麽开玩笑的事了。
    八月初结束了板桥跟踪狂杀人事件的搜查工作,好不容易等来三天休假,却在南浦和的老家很不开心地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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