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莓之夜

第17章


其实,深泽死了以后,他妹妹就住院了。小姑娘好像是精神状态不太稳定。”
    “是哪家医院,您知道吗?”
    “嗯,请稍等一下。”
    伊藤起身,摘下了身边的电话听筒。
    “喂喂,我是伊藤。太好了,就是要找你呢,我跟你说,那个,就是那个深泽康之,那个脑浆被溶解的人……对对对……那个什麽,我想问下,他妹妹住的是哪家医院啊?你之前去过吧……啊,是吗是吗……嗯,没,总厅的人想知道一些关于深泽的事……不不不,不是那样的,行了,这个不重要……嗯,中央医科大学附属医院是吧……啊,是吗?嗯……不,没关系的……我知道了……好的好的,多谢了。”
    中央医科大学附属医院麽?
    “是说中央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精神科吗?”
    井冈马上把这个资讯记在笔记本上。
    “我想是的,嗯。”
    伊藤回到对面的椅子上。
    “刚才与您通话的是?”
    “是轮值的轰巡查长。听说他曾去过由香裡入住的医院,但是被她的主治医师以不便见客为由拒绝了,没能见到由香裡。”
    “是这样啊。”
    玲子继续读著卷宗记录。
    遗体的第一发现人是公寓管理员和深泽的同事。深泽生前在住所附近的一家保安公司工作。因为身体不适在家休息了三天,到后来连电话都不接了。同事因为担心所以就到他家裡去看了。
    “上班地点是这个吧?”
    井冈指了指保安公司的地址。
    “顺便问一下,我们听说深泽是处于保护观察中,那他到底犯了什麽事呢?”
    “嗯,你说那件事啊……”
    伊藤脸上露出诡异的意会表情。
    “是这样的。听说他在自己家裡放火,把双亲的尸体连同家裡的房子一起烧了。”
    “把双亲都……”
    玲子再次把视线转回手裡的卷宗。
    深泽是在十七岁的时候犯的事。他往死在起居室的父母身上倒上汽油,然后就这样一把火把自己的家烧毁了。事发三天后,他去警局自首了。当时的供述书影本上有如下的记载:“我回到家裡的时候,爸妈已经死了。我想应该是吸毒过量死掉的吧。他们两个都毒瘾很大,又对我拳打脚踢,所以死了倒也痛快。但好歹是自己的亲生父母,总还是有些难过的。两种心情一半一半吧。因为是吸毒过量而死的,估计也没有人会好好悼念他们,还不如我自己把他们烧了,而且那个家简直就是我的噩梦,我很想把它一把火烧得乾乾淨淨,就是因为这两个原因,我放火把家裡烧掉了。”
    看上去还真是複杂的家庭环境。
    “但事实上,有看法认为,他的父母并不是因为吸毒过量而导致中毒死亡,虽然因为尸体已经严重烧毁,对此并不能十分确定。最后,深泽被判在少年监狱监禁三年。光这样看,虽说事出有因,但好像还是判得重了点。其实,这之前他就已经进过少年鉴定所【指将家庭法院送来的少年收容一段时间后,根据医学和心理学等专业知识对其身心状况及性格进行鉴别的机构。】和少管所了,一开始就不是什麽好苗子,这样的下场也是必然的吧。大概一年前,从少年监狱出来后,他马上就搬进了那间公寓,然后开始在保安公司上班。那个公司的社长,其实同时也兼任了监护人的角色。社长对深泽的评价很高:他已经成为一个堂堂正正的人了,工作也很努力。可是,谁会料到呢,也不知道他是喝了哪裡的葬水,脑浆被溶解得一塌糊涂,真是恐怖啊。”
    玲子又把视线停留在了卷宗的其他项目栏上。
    “那个,七十三万日元的现金是怎麽回事?”
    为了瞭解深泽在死前那段时期的行动情况,警方对他的房间进行了搜查。虽然没有发现日记一类的东西,但是收据、发票、书本、照片和一次性相机等都被作为暂时扣押物品在卷宗上有所记录。
    这其中有一项,就是一个装有七十三万日元现金的信封。一共是七十三张旧的万元纸币,信封并不是银行的,而是一个有些用旧了的茶色信封。感觉总有些犯罪行为的可疑气息。
    伊藤也是一脸苦恼。
    “……是这样的,我们到最后也没有弄明白这钱的来路。那个社长也说了,按他发的工资来看,是不可能在一年攒下这麽多钱的。但是要说是还有其他兼职的话,他也没有那麽多时间。那麽只有可能是干了什麽见不得人的勾当赚的钱了,可他同事又说看起来不像。肯定是他平日裡装出一副没有什麽钱的样子,生活过得很朴素吧。”
    玲子眉间的皱纹略微舒展开来,心想:
    ——帮人丢弃尸体应该是有报酬的吧?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金额未免大了些。若是算作杀人的报酬可能还不够,但仅仅是用作沉尸的报酬又太高了。更何况,金原的尸体并没有被扔到水裡,在这之前深泽就已经死了。也就是说,这七十三万是因为昨天从水裡捞上来的那具尸体而付给深泽的报酬了?这样的话,著实算是丰厚了,而且关键的是这笔钱还有零头。
    ——难道还有其他的尸体沉在水底?
    顺便提一下,直到昨天傍晚的搜查活动为止,并没有从内池裡打捞出其他尸体。
    “那个,到底是发生了什麽事情啊?”
    伊藤好像很想知道深泽到底跟什麽案子有关。在之后喝茶的时间裡,他多次想要试探出什麽,但都被玲子随意地岔开了话题。
    “百忙之中,多有打扰,十分感谢您的合作。”
    “啊,怎麽会呢……也不知道帮没帮到您。”
    伊藤心裡肯定不大舒服,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玲子他们尚未进入公开搜查阶段,所以没有义务把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他。要是他们告知了具体事情,也许会从伊藤那裡得到些有用的资讯,但事实好像并不是这样。
    “那麽,告辞了。”
    “嗯,两位辛苦了。如果还有什麽事,请随时联繫我……”
    其实是伊藤自己很想知道事情的真实情况吧。他十分恭敬地把玲子二人一直送到了玄关。
    走出西新井警署,依旧是闷热无比,不过天气有些转坏,阴沉的天空乌云密佈。面前的七号环线大概因为今天是周日的缘故,车厢数量比平日少,取而代之的是众多小汽车在路上穿梭。到了三四点钟的话,就会从加平立交桥涌出大量的车流,但眼下路上还算比较空,车辆行驶也比较方便。
    道路在这种空閒时段的空旷感,突然让玲子想起了自己老家南浦和周边的风景,还有过去。那个可恶的夏天,那个被涂抹得一片漆黑的十七岁的夏天。
    ——你到现存还在怕那个炎热的夏日夜晚吗……
    玲子无意识地狠狠吸了一口气。
    吸满气的胸口开始变得僵硬。
    那本该克服了的恐惧。
    只有在看见日下那可恶的脸时才会回忆起那时的事情。明明应该已经习惯了的。心脏一阵绞痛,太阳穴附近针扎般地疼。她感觉自己快要停止呼吸了。呼吸、呼吸就快要——
    “主任,主任!”
    回过神来的时候,井冈正面对面地抓住自己的肩膀,一边叫著什麽一边使劲摇晃著。玲子渐渐地意识到了他所喊叫的内容。
    ——主任……对了,我已经不是高中生了。
    玲子迅速地在脑中描绘出自那件事情以来自己的人生轨迹。
    ——审判、考试、入学、毕业、入厅、训练、分配、工作、测试、工作、测试、工作、测试,然后是梦寐已久的搜查一课……
    因为意识都带有历史性,所以她告诉自己那些想要复苏的恐惧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该结束的早已彻底结束了,所以完全没必要感到害怕,她这样对自己说。
    “主任,你没事吧?”
    不知何时,井冈已经拾起了玲子掉下的皮包,两手穿过玲子的腋下支撑著她。这时,玲子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试著用了一下之前学过的瑜伽中的呼吸方法,呼吸终于渐渐顺畅起来,心脏的绞痛也消失了。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正在站岗的西新井警署的便衣警员也正担心地偷偷盯著她看。
    ——没错,在我的身后,始终都有这麽坚强的组织给我做后盾。
    “……不好意思,已经没事了。”
    玲子用“刚才只是头晕了”的理由向站岗的便衣表示了歉意,然后和井冈四目相交,行了个礼就往警署的正门走去。
    不过,井冈用越发诧异的眼神看著玲子。
    “主任,你跟胜俣主任之间到底发生了什麽事?从那之后脸色就一直很难看啊。”
    的确,玲子昨天跟胜俣谈话结束后就不省人事了。她就这麽瘫软在菊田身上,等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医务室的床上了。不用说,自然也就缺席了后来的搜查会议,听说菊田代替玲子出席了会议。胜俣大概是因为加入搜查后第一次参加会议,所以表现得十分稳重。玲子得知会上并没有出什麽问题。
    不过到了傍晚,身体恢复了,她便又出动去做走访调查,然后再去参加晚上的会议,这样一来就可以完成今天的预定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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