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莓之夜

第46章


他们一边看著时间,一边不时地有人进去,一个、两个……我想起了自己的预定时间被特意设在了六点十五分。现场有入场限制,一次只放行一个人。”
    胜俣问:“场外有没有工作人员?”
    田代回答:“没有,到了指定的时间,自己进去就行了。”
    “我按预定的时间走进了大楼。通道的深处拉著遮光帘,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入口,所以我就从那裡进去了。遮光帘后而仍旧是用遮光帘围起来的走道,我刚要往前走,突然被人叫住——‘请留步!’身旁的帘幕缝隙裡,一个带黑面具的男人正用手电筒照向我这边。我报上了自己的姓名,让他确认了长相,同时付了入场费。办完这些,我继续往前走,终于进到了会场裡面。
    “会场裡面稍微宽敞了一点,而且多少还有一点光亮。除了一个舞台,别的什麽都没有。那时,场子裡已经有十来个观众,在我后面也陆续有人进来。所有观众加起来大概有二十人左右。
    “身后发出很大的一声‘咚’,我估计是门关上了。但我并没有想要回去,想著姑且看看到底会发生什麽吧。万一发生什麽情况的话,跟我一起的有近二十个人,所以应该不会那麽容易就遇到不测吧。”
    田代的泪眼裡突然放出奇异的光芒,不知为何,胜俣看了觉得非常厌恶。
    “……不久,表演开始了。一开始,有一个男人被钉在了十字架上。然后,两个戴面具的男人把他连同十字架一起搬上了舞台。男人上半身赤裸,下半身穿著裤子,眼睛和嘴巴都用黑布之类的东西分别蒙住和堵住。后来,不知为何又把火盆搬了上来,但随后,我就知道了这样做的意图。
    “先是一个蒙面男人上前,从火盆裡拔出了裡面插著的一根火筷,盯著看了好一会儿,然后随意地往十字架上的男人的肚子按去,被钉著的男人发出痛苦的呻吟,肚子上出现了一枚红黑色的火筷印子状伤痕。蒙面男人又往十字架上的男人身上按火筷,一次又一次……
    “火筷有很多根,一根冷掉了就拔出另一根。接下来,是把火筷刺到鼻孔裡。我周围有人发出了尖叫。然后是耳朵、脸颊、嘴巴,再接著是眼睛……男人身上不断地有血涌出,青烟阵阵,发出的味道连我所站的地方都能闻到。那是一种烧烤人肉的味道。
    “后来,那男人终于精疲力竭再也不动弹了。蒙面男人使劲‘啪啪’地拍他的脸,都完全没有反应,他已经昏迷了。蒙面男人还朝他泼水,那人也没有要恢复意识的样子。这样一来,轮到小刀出场了。廉价的美工刀架在了男人的脖子上,然后‘咔嚓’一声,切断了喉咙……”
    田代在自己脖子上模仿著切割的动作。
    “虽然动作很简单随意,可是那个血,从喉咙裡喷出来的血啊,哗哗地就像是喷泉一样四下飞溅,可能还溅到了一些观众的身上吧。
    当死亡赤裸裸地摆在眼前的时候,我的人生观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在这样一个众人平等的地方,有一个人变得伤痕累累,然后被杀死了。划分生与死的,就只是一片薄薄的刀片而已。“田代的表情迅速地变换著。他一会儿笑,一会儿恐惧,一会儿两眼放光,一会儿又哭丧起脸。如果用录影机重播一个人发疯的过程,也许就是他这副样子的。
    “……后来我才发现,每次被杀的人就是去看演出的观众中的一个。有一次,我发现在入场前看到的一名女性的裙子和舞台上被杀的那个女人的裙子是一样的。恐怕进入会场的走道、那个被遮光帘围住的通道就是划分命运的道路。如果在中途被拉走,那就是台上台下不同的命运了。
    “发现这个事实后,我觉得很可怕。可是,还是想要再去看表演。不对,不如说是更加强烈地想去看了。儘管知道这次自己有可能会被拉上舞台,但还是忍不住想去。那种平安无事地进入会场后的安心感是非常诱人的。看著那个本来有可能是自己的牺牲品在自己眼前被割碎撕裂、被血肉模糊地杀掉,就会产生一种极强烈的优越感。今天,自己又活下来了,从明天开始至少还能活一个月。那是一种无上的喜悦。真实地感觉到自己的生与残酷的死只有一线之遥,那种充实感……简直太棒了!感觉看待这个世界的眼光都变得开阔了。”
    胜俣听得合不上嘴。
    ——什麽是优越感?什麽是无上的喜悦……
    田代开始偷偷地笑出声来。这个神情恍惚地讲著杀人秀的男人,这个三十九岁还会吓得尿裤子的男人,怎麽看都不像是正常人。胜俣只能认为他已经完全神经错乱了。
    ——那个叫尾室的精神科医生应该会知道是怎麽一回事吧,要麽把他介绍过去?
    胜俣把不知是第几个的烟头扔在地上,扔进那滩已经开始变干的小便渍裡。
    “那滑川为什麽会参加进来?是你介绍的吗?”
    “对,是我介绍的。不对,说是介绍,其实只是告诉他有这麽个事情而已……因为他看上去很没有精神啊。我约过他,说是看了之后一定能重新认清活著的意义,因为他那时候好像有点自暴自弃了。不过,的的确确是他自己在网上搜索网站,自己参加进来的哦,因为只有这样一种参加方式嘛。”
    “原来如此啊……嗯,我对你的‘杀人秀实况转播’很满意。下面我要问一个很关键的问题,所以你好好地回答我。到底是什麽人在搞这个‘草莓之夜’?”
    田代神情恍惚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我完全不知道。”
    “那麽,那个主办方,也就是在管理运作的大概有几个人?”
    “准确数目不知道,大概……五个人吧……”
    “你确定?”
    “不,我不是说了嘛,是大概。可能多一点,也可能少……啊!”
    田代突然像是神志清醒了一般,抬头看向胜俣。
    “有一次,坐在靠近舞台侧台的时候,听到过那裡的人说话。说的是‘可以叫F过来了吧’之类的话。”
    “F?是罗马字‘F’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只是这麽听到的……不过,那之后表演就马上开始了。所以记得我那会儿还隐约地想过:那个杀人恶魔原来叫‘F’啊。”
    ——杀人恶魔“F”……是这样的吗?
    “也就是说,命令把人叫过来的家伙、奉命去叫人的家伙,再加上那个‘F’,最少也有三个人吧。”
    ——F,efu,卫府,绘符……
    简单地想,“F”应该就是罗马字的F吧。
    出于常识性的思路,应该就是日文名字转化成罗马拼音后的首字母。在这次案件的相关人员裡,要说首字母是“F”的,最先想到的就是深泽康之。
    但是,如果深泽是动手的人,那他顶多也就是杀了滑川,金原就不可能是他杀的了。这是不可动摇的事实。这样的话,杀害金原的时候,就是由其他人来动手了。如果是同伙模仿深泽的杀人方法,可能性也非常高。
    “喂,滑川被杀的时候,你真的是在出差吗?”
    田代露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没有啦,其实那天我提早结束了大坂的工作,急急地赶回到这边,去了表演的现场。谁知滑川竟然成了那天的牺牲品。我当时虽然很吃惊,但从某种意义上讲,竟然有一种终极的兴奋感。多年的老友在自己眼前被杀死,亲眼目睹这一切的複杂优越感和强烈的生存意识充满了我的大脑。当然,还有那种充实感……”
    胜俣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
    “够了,我再问你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杀了滑川的那个家伙和最近的一次,也就是八月十号杀人的人是同一个吗?动手杀人的一直都是同一个人吗?”
    “不知道啊。”
    田代侧起头。
    “总而言之,因为他们当时都带著面具,所以很难确定,不过我觉得应该是同一个人。他是一个老穿著黑色皮质连体裤,个子不高的瘦小男人。”
    黑色的连体裤。
    ——终于联繫起来了啊……
    胜俣慌忙拿出口袋裡的信封,把裡头的照片递到田代眼前。
    “也就是说,那个叫‘F’的家伙就是长这样的喽?”
    田代不住地点头。
    “对,对的对的。这家伙就是‘F’。”
    “那这个又是谁?是不是那个收门票的男人?”
    “这个就有点……嗯,长得也不像,怎麽说呢?好像都不是……”
    田代在提供了重要的证言的同时,也否定了胜俣的猜想。
    在此次案件的相关人员裡,还有一个名字首字母是“F”的人,显然,那就是深泽康之的妹妹——深泽由香裡。但是照片上这个穿著黑色连体裤的人怎麽看都是一名男性,身形上完全没有女性该有的凹凸曲线。
    ——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啊……
    在某一步上走错了棋。这种不快的感觉让胜俣一阵心烦。
    ——不管如何,看来必须得去见一下由香裡了。
    胜俣自言自语地说了句“好”,把照片塞回了内袋。
    “喂,田代。以后要是再对你做问讯调查,就这麽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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