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莓之夜

第49章


    尾室像是垂下头似的点了点头。
    “嗯……我觉得非常像。”
    “那这个男人又是谁?你有印象吗?”
    尾室先是摇了摇头,但随即把脸凑近到中间的那张照片上,那上面拍的不是由香裡,而是另一个相对清楚的人影。
    “……说起来,有…个说是她表哥的人来看过她一两次,跟照片上的人倒是有几分相似。”
    “你确定?”
    “不,因为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所以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不过感觉上应该是的……”
    “知道叫什麽吗?”
    “如果事务局保管的探访名单还没有到期处理掉的话,那我想应该是可以知道的。”
    “请你赶紧帮我去查一下!”
    尾室点头应了一声“是”,伸手去拿听筒。
    胜俣又衔上了一支烟,点上火。
    传达完事情、挂上电话的尾室就好像自己是嫌疑犯一样,一副彻底死心了的模样。
    “……看来由香裡常常从这裡逃出去。”
    尾室默默地点了点头。
    “应该就是在每月的第二个星期天吧?”
    尾室困惑地侧起头。
    “那这个事情后面也查一下吧。嗯,我觉得至少第二个周日这一点是不会错的啊。”
    尾室慢慢地低下头,像是在说“知道了”。
    窗外,是一副暴雨将至的景象,乌云密佈。仔细。一看,发现乌云正向这边一点点地飘过来。所以胜俣没来由地感觉到这实在不算什麽宜人的风景。
    也不知道事务局确认一下探访者的名单需要多长时间,胜俣正这麽想著,这时,尾室突然开口了。
    “……在这裡大概一年的时间裡,由香裡的病情有所好转。但是七月中旬,忽然接到了她哥哥去世的消息。囚为足她唯一的亲人,不可能不告诉她,所以我也做好了她会遭受重大打击的心理准备……但是,她的反应远比我想像的要激烈得多。
    “除了严重的抑鬱、离人症、自我伤害以外,还出现了明显的伤害他人行为。甚至还反剪著护士把她带到某个地方,用美工刀架在护士的脖子上。幸好她被人劝服了,没有发生什麽严重的后果,但那时候,她顺口说出了让人毛骨悚然的话……说是如果我杀人的话,哥哥一定会赶来帮我的……”
    胜俣的胸口像是被烟熏到了。
    “那是什麽时候的事情?”
    “上个月底。”
    很巧的是,那时西新井署的巡查长正要来探访,但见面被延后了。
    “……尾室医生啊,我并没有要对你保护患者人权的那种态度说三道四,只是,如果你早一点把这些事情告诉那些跟我差不多的警官的话,那个叫金原太一的男人可能就不会死了。如果这个都办不到,那至少上回我来的时候,你该把由香裡的异常状况告诉我的……那麽,跟我同一课的那个叫大塚的年轻员警就不会死了……至少这一点,我是可以确定的。”
    这时,口袋裡的手机震动了。
    “……我是胜俣。”
    “啊,我是辰巳。那个幕后黑手已经查出来了!”
    有很重的东西猛地击穿了胸口正中央。
    “什麽嘛,很神速啊。”
    “那是当然的。我可是把你给的两百万全部交出去了。行了,现在不是说这话的时候。我说了你可别吓到,幕后黑手就是警视厅协力厂商面本部部长的儿子——北见异。现在在你们设立了专案组的龟有署研修的那个小毛孩,就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该死!”
    胜俣丢下一句“我会再来的”,就往门口走去。
    3
    北见对著手机大声地骂人。
    “你给我闭嘴!一不小心开了枪我也没办法,行了行了,你快点过来啊……嗯嗯,就是上回检查过的池袋的那幢空楼……还有,把事情都告诉F……别……别说蠢话了!别管那些事情了,总之,你给我赶紧过来!”
    北见啪地合上电话翻盏,朝脚底下吐了口唾沫。就在这水泥地上,玲子正被手铐反铐著双手,倒在地上。对了,就跟大塚被杀的时候一样。
    “姬川主任,你的预定死亡时间是八点半或九点哦。刚好就是我参加搜查会议的时候。”
    叫来同伙把玲子杀掉,自己则一个人慢悠悠地去参加搜查会议,从而製造不在场证明。这不就跟在大塚的推测死亡时间内他是在咖啡馆的情况用的是一样的手段吗。
    北见坐到了玲子的脑袋边上,就是通常说的那种“美国佬”坐法。
    他把枪抵在了玲子的太阳穴上,她已经无法做任何抵抗了。
    “……我啊,在学生时代就已经把坏事都做尽了哦。不仅是飙车,可卡因、迷幻药、人麻、海洛因什麽的我也吸过,还有强姦什麽的,对了对了,把自己中意的女人绑来轮奸、监禁什麽的我也干过。我不缺钱,但我觉得好玩,就拍了她们的视频,拿到网路上去放。看到涩穀、新宿街上那些为所欲为的混蛋,我就把他们打一顿搁起来扔到羽田机场的跑道上去。
    “……不过啊,这种事情不管是哪一样都会有厌倦的时候,都有一个限度。因为我还有一个当员警做官的未来,所以这种事情绝不能声张出去。我尽可能地让自己不要乱来,打架、咳药什麽的也都停止了。发生了纠纷就用金钱来摆平。可就在那样的时候,我遇到了‘F’。”
    玲子反问他:“F?”的确,北见刚才在电话裡也提到过这个名字。
    “嗯,差不多就快到了哦。因为就住在附近的旅馆裡。”
    他说的没错。不久,在楼层的入口就出现了人影。
    “噢噢,压轴的来啦……我们等了很久哦。”
    但人影并没有走进来。
    “犹豫什麽呢?”
    对方没有回答。
    “……行,算了算了。”
    北见用戏谑的表情盯著玲子的脸看。
    “我给你介绍一下啊,姬川主任。这位就是‘F’,杀人艺术家,同时也是‘草莓之夜’的女主角。她的另外一个名字,也就是本名,叫深泽由香裡。”
    ——这就是杀人凶手?深泽?由香裡?
    眼前的这个身影和根据“由香裡”这个名字想像出来的形象完全不同。那人的身高跟玲子差不多,但是瘦得像根棒子一样。头髮与其说是被剪短的还不如说是被扯短的。那个人的站姿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只得了皮肤病的流浪狗。
    “那家伙刚好在追赶我的一个朋友,我想也就那麽一回事,所以就想用钱摆平她,谁知这种手段对她完全没有用。她突然就用刀片朝著猎物的这儿笔直地切了下去……那场面实在是太精彩了。不管是她的技术、血的喷溅方法,还是她的存在感,全部都是艺术。
    “被杀的家伙要是还活著的话,现在应该已经是某地省厅的候补官员了吧。但是,那个跟我有著相似轨迹的家伙在一瞬间,就短短一瞬间,变成了一个血人,不停地痉挛著,然后就死了。那家伙用手裡的百来日元的美工刀就一下子把所谓的人生切断了。
    “那时候,我的心裡怀著一些即使用任性地胡作非为也无法掩盖的东西。就这样让年轻时的胡来慢慢淡化,就像乘扶梯一样,在我的员警生涯中一步步往上走,我当时就是这麽想的。原来人生就是这麽一回事啊,我心裡总有一些像这样的消极部分。”
    北见出神地盯著由香裡。
    “可是啊,就是这个F治好了我这个任性的脾气。看吧,在离你这麽近的地方,‘死亡’真实地存在著。在电视上几乎看不到的真实的‘死亡’,此刻就在你的眼前……就是她教会了我这些。
    “对于从小就只被教育要往上看的我来说,的确渐渐地看不到下麵的事物了。以几乎快要脖子痛的程度一直仰望著高处,我已经完全弄不清自己到底站在怎样的高度上了。但是多亏了她,我终于搞清楚了。我必须站在那几十万爬行在地面求生存的人之上。我终于领悟到,如果只是麻木地活著,变得像熟透腐烂的草莓那样,像我那朋友的尸体那样,那就一切都完了。
    “于是,我就开始当起了这个杀人艺术家的赞助者。因为我自己就是最想看她现场表演的人。观众们应该也能体会到跟我一样的感动吧!那个叫做‘死亡’的现实就活生生地摆在面前,还有完全相反的叫做‘活著’的价值观。这些都能让人再认识一遍真实的自己吧。”
    大概是回忆起了表演的真实场面,北见闭著眼,张开两手,仿佛沐浴在管弦乐团的演奏中一般,脸上浮现出恍惚的神情。
    “……仔细想想,现代人都是在医院出生,在医院死亡。谁都没有真实地体会过‘死亡’的感觉。大家一定都很想感受,很想看到。所以我就把这个展现给他们看,真实的‘死亡’和真实的‘活著’……‘草莓之夜’是我想的名字,不过她也赞成。虽然她一句话都没说,但是点过头。”
    玲子一边装作在听他讲话,一边等待著时机,看能不能在他的另一名同伙赶到之前,改变一下局面。但看上去讲得津津有味的北见,其实一直在冷静地监视著玲子。玲子心想:只要能把背后的手拿回到前面,那应该就能找到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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