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大师

不过司淼晃神也就那么一会儿的事情，她素来机智，也最讨厌男人磨磨叽叽、说话不挑明了说，非要把话说得这么隐晦。
    她定了定神，用她最擅长的方式回道：“凡事都有双面性，从哲学上说，任何事物都包含着既对立又统一的两个方面，就看你怎么想了。”仿佛感觉到电话那头的语塞，她笑了笑，继续说道，“我本来也没说世上所有的异地恋都能成功，无疾而终的案例多了去了。当初我提供给你的只是一个积极一点的、也有这个可能性的方案，你听没听进去是你的事，我也是出于好意，才那么鼓励你。说到底，我也只是一个出主意的人，并不能对你的感情打包票。不光是我，任何一个人都不能。试想一下，如果一开始你问我事成了以后会是异地恋还要不要去追的时候我就告诉你别去，那你还追不追？”
    她娇笑一声，复又说道，“如果你告诉我你还真就不追了，那我劝你赶快停止吧，即便你以后追到了，那肯定也长不了。如果你说你不会听我的，你要追，那你现在又何必再来问我？”
    司淼说完便静静地等着宋嘉回话，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他说什么，心里暗笑一声便说道：“以后我妈要是再打电话给你，你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吧？没别的事我就挂了。”
    “等等。”宋嘉及时出声叫住了她。他从一开始听见“从哲学上说……”就开始头晕，司淼的语速又快，听到后面他好像也根本没听懂她说了些什么。如果是聊微信，他还能翻聊天记录慢慢琢磨，现在电话里听过一遍就没有了，他才晃了那么长时间的神。
    不过虽然没听明白，他也总算是知道了司淼不会给他一个明确的追或不追的答案，于是他便聪明地不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他问：“你去看你爸了？”
    司淼知道他这是被自己绕晕了只好岔开话题，一时有些得意，便说道：“是啊。”
    宋嘉：“他身体怎么样？还住院么？”
    司淼：“早回家了，现在就每天吃药、锻炼，除了脑子不太清醒，其他都还行。”
    宋嘉：“哦，那就好。那先就这样吧。”
    司淼心情好，又说了一句“多谢关心”才挂了电话。
    ·
    到了八月底，天气已经不像盛夏时那么闷热了，司淼推着坐着轮椅的司振远在小区里花园里散步，感受着烈烈骄阳下轻轻送来的微风。其实她的好心情不只是因为刚刚把宋嘉忽悠了一番，最主要的，是因为她现在真的觉得很轻松，很放松。
    临近开学，她跟朱工撒了个小谎，说学校还有些事情要准备，过完这个周末，开学前的那几天就不去上班了。加上九月初有纪念抗日战争胜利纪念日的三天假期，她总算可以好好休息几天了。
    司振远的身体休养得还算不错，虽说现在还不能下地走路，但这一个月来除了每周一次的复诊，其余时间都没有再进过医院。虽然可惜但却又让司淼感到可幸的是，他的脑子大部分时间都不清醒。他不清醒，反倒让她觉得自在。
    今天是她第三次来看他了，他依然不认得她，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戒备，却碍于对自己的行动没有支配权，只能任由她把他带去了花园，直到见她没有做什么伤害自己的举动，才渐渐放松了下来。
    宋嘉到的时候司淼正站在树荫下的一处栏杆前，她双手扶着栏杆，嘴角带笑地看着栏杆那边的孩童们玩耍，而坐在旁边的司振远也似懂非懂地跟着她一起看向那边，整个画面倒是蛮和谐。
    大半个月没见她，她好像又瘦了。上身穿一件白衬衫，下身配一条牛仔短裤，又把衬衫的下摆全都束了进去，露出笔直纤细的大腿，更显得整个人清丽纤长。
    他走起几步冲到司淼身边，在她偏过头来看到他时就开口说道：“你在这儿啊！”
    “你怎么来了？”
    宋嘉咧嘴笑了笑，也不答话，转头看了眼司振远，打招呼道：“叔叔好！”见司振远呆呆的没什么反应，又问司淼，“现在也不清醒？”
    司淼摇了摇头。
    宋嘉：“那我现在跟他说我是谁他也不记住咯？”
    司淼回道：“我都来了三回了他都记不住我。”然后便头一歪，一副“你觉得他记不记得住你？”的表情看着他。
    宋嘉又笑了笑，自顾自地换了个话题开始说道：“我爸说我整天在家游手好闲，前段时间就把我拉到工地上去了。你看看，我是不是变黑了？”说着还转过脸来给司淼看。
    司淼：“你本来也不白。”然后她嘴角一弯，又说，“不过男孩子嘛，要那么白干嘛。”
    宋嘉眉眼一展，“你倒是好像变白了，这段时间工作很忙？”
    突然被这么个比她小的人关心工作，司淼不禁觉得好笑，可又想到那个被她刻意忽视的可能性，她就淡淡地回了一句，“彼此彼此。”摆明了不想跟他多说。
    宋嘉又问：“好不容易到了周末，又快到九月一号开学了，你怎么也不出去旅旅游放松一下，或者就待在学校好好休息休息？”
    司淼疑惑地看着他，只觉得莫名其妙。宋嘉也不是不知道司振远的情况，刚刚还问他是不是清醒呢，怎么现在又来问这种问题？她引着他的目光看了看旁边的司振远，再回头看他时，他就看懂了她眼神里的意思，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眼睛。
    其实宋嘉刚问出那句话之后就后悔了，他本意是想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来的。他跟司淼说自己被他爹拉到工地上去的事，问她这段时间是不是很忙，又问她好不容易有了空为什么还跑到这里来这种傻问题，其实都只是希望她能问同样地反问自己一句“你既然也这么忙，为什么又跑到这里来？”
    只不过他没等到司淼问出他想听的那个问题，就被她刚刚那个眼神给无声地鄙视了。
    司淼见他意识到了自己那个问题的愚蠢就不再多说了，只移开眼睛继续看着前方不远处的孩子们玩耍。
    两个人一时之间都没了话，气氛陷入短暂的凝滞。
    只一小会儿后，宋嘉就“唉”了一声，说道：“怎么要你问我一句为什么这么忙还要到这里来就那么难呢？”
    司淼不由得扑哧一笑，然后心里就开始心慌。感觉他正看着自己，她也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只是看似不经意地说道：“对啊，都说了你不用再演戏了，下回直接跟我妈说我们俩分手了就好了。不是说要去南京看你女神的么，怎么又绕到我这里来了……”
    一句话说得弯弯绕绕，说完就想咬舌自尽。这说的都什么话啊，怎么听起来有一股酸溜溜的味道？司淼心里暗悔，这就是话赶话了，他都说成那样了，她还有什么办法能跳过这个话题？
    她心里又开始打鼓，似乎已经猜到了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
    只听见宋嘉假意轻叹一声，敞亮着声音说道：“本来是要去南京的，上了高速才知道女神来W市了。不过幸好没错过下这个高速的出口，不然今天还得绕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呢！”
    司淼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一咬牙，索性把话敞开了说：“你可别跟我说你要见的人就是我啊……”
    “猜对啦！就是你！”
    司淼因为这么直白的承认稍稍一愣，下意识地就转过头来看了眼宋嘉。他的眼睛星星亮亮，一脸欣喜地看着自己，似乎这么没头脑地跑来跟自己说一通这么没头脑的话，是一件多高兴的事似的。
    她又尴尬地一笑，转回头去，说了一句：“别闹了。”
    宋嘉却又紧跟着说道：“我没闹。”她不说话，也不看他，他就继续说，“本来是想慢慢来的，可是你在南京我在Y市，你一直都那么忙，我以后也会越来越忙，想见你一面都难，我就觉得这么拖着挺没劲的。”
    “那你是想快刀斩乱麻？”司淼问。是觉得这么拖着没劲，就想赶紧表明心迹，看有没有可能在一起，如果可以就最好，如果不行就赶紧找下家？她冷冷地道，“那你还是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宋嘉一听就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本来已经打好了腹稿，刚刚一心急，想说什么都忘光了，结果就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话。
    “不是！我说没劲的意思是像之前那样打着别的目的的旗号接近你挺没劲的！你也说异地恋很难，我不想每次好不容易见你一面还要想这样那样的借口。见面的机会太宝贵了，我想让你多了解了解我，证明我可以和你在一起。”
    说到这里，宋嘉难得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司淼以为他是这么一番表白之后害羞了，没想到又听他说道：“上次在叔叔家里，晚上……我知道你后来醒了。我……对不起，我是情不自禁，不是耍流氓……”
    话题转变得太快，司淼没想到他突然又提到这件事，还会跟她道歉。可是他这样道歉，她要怎么回？说没关系吗？她可不觉得没关系。他们俩什么关系都没有呢就偷亲她，还说什么情不自禁，天底下每天情不自禁的人多了去了，个个都像他这样只用一句情不自禁就随意冒犯别人，事后再来道歉的话，还要警察什么用？
    可是现在这种情况，要她死揪着这件事不放，把他痛骂一顿，好像又没这个必要。而且此情此景下，他这么诚恳地跟她道歉，还表着白呢，好像也有点不大合适……
    思来想去，司淼只好说了句：“以后别那样了……”
    宋嘉一听这话便觉得有了希望，眼睛倐地一亮，仿佛闪着星星般看着她，“那你……我们？”
    “我们没可能的。”
    “为什么？”宋嘉当然要问个明白。
    司淼：“因为我不喜欢姐弟恋。”
    只一句话，就把宋嘉的心打得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