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大师

元旦三天，宋嘉没得休息，司淼虽然放假却也是忙得团团转。先是和妈妈一起去刘叔叔家吃了个饭，寒暄一下，一天过去了。然后照例去看看外婆和小姨一家，家长里短、嘘寒问暖，又一天过去了。第三天，她说最后一天怎么也要留给男朋友，于是就早早地出了门，但其实她早就和宋嘉说过，然后一个人坐车去了W市。
    司振远的情况时好时坏，肖雅被他磨得没了脾气，见到司淼态度也不像以前那么尖锐了。她去之前到超市买了点营养品，说是补脑的，也不知有没有用。瞥眼看到旁边有买牛奶送玩具的活动，她心一动，就买了一套，就当是补给她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的见面礼吧。
    她还是想把那两套房子还给肖雅，毕竟那是他和妈妈离婚之后的婚后财产，不属于她。可上次肖雅跟她说过的话还言犹在耳，她想了想，徘徊在嘴边的话来来回回，放在包里的房产证最终还是没拿出来。
    吃完饭，司淼和肖雅推着轮椅上的司振远去小区里散步。要换做是以前，这种情况是打死都不会发生的。可是现在她爸爸这个样子，而她妈妈也终于有了新的生活，所有人都在往前看，延续了十几年的怨恨，好像是应该让它过去了。
    肖雅神色淡然，好像对她们俩之间的和平并不感到奇怪，她问：“还有半年该毕业了吧，工作找好了么？你学这个专业，你爸之前就心心念念想让你到他手底下做事。不过他现在这个样子，自己是问不了你了，你怎么想？”
    司淼一顿，什么叫她怎么想？她这是在向她抛出橄榄枝，希望她去她的公司工作？
    司淼双目一敛，“我学这个专业是为了我自己，不是为了他。”
    肖雅轻呵一声，“其实你来也行，好歹算半个自己人，用起来肯定比别人放心。”她顿了顿，又说道，“到时候你就住家里，反正楼上你的房间一直都在，这样你爸什么时候醒了想见还能见到你，不像现在……”
    “不用了，”司淼打断她，目光下意识锁在了前面那个刚巧今天不太清醒的人的发顶，说，“我已经想好了，毕业就回Y市。”
    “因为宋嘉？”
    司淼点了点头，想起她没在看她，又轻轻地“嗯”了一声。
    肖雅自嘲地一笑，“我就知道，问了也是白问，他不信，偏要让我问。”
    司淼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后说道：“我会经常来看他的。前段时间是学校太忙了，我连家都没回，以后……会常来的。”
    肖雅的目光这才柔和了些，低下头去看了看坐着的司振远，轻“嗯”了一声。
    ·
    回学校后的司淼进入了大学期间的最后一个期末考试月，下学期虽然也有课，但是据说都会在前八周之内结束，并且第九周就会立马考试，之后就是继续做毕业设计和毕业论文以及找工作了。
    这学期的课是一个月之前就结束了的，半个多月之后才要考试，司淼平时学习再好，一些死记硬背的东西还是要再突击巩固一下，于是大半个月的时间就又在忙碌而充实的复习中度过了。
    终于迎来了人生中最后一个寒假，司淼的心情简直好到飞起！不用像之前的暑假那样去实习，可以在家好好享受悠闲的假期，更重要的是，过年的时候终于可以不用被各种长辈催着找对象了！
    不过在回家之前，司淼还打了个电话给李煜，约他在他们公司楼下的咖啡厅见面。
    接到司淼电话的李煜非常开心，他之前一直想拉司淼进他们公司工作，司淼考虑了很久都没回应。这次她主动联系他，莫非是想好了要答应他？
    都说约会时女人要稍微矜持一点，比男人晚到一会儿会比较好。但他们这次见面不属于约会的范畴，所以司淼提前十五分钟就坐在了咖啡馆里，左手边放了一个文件袋，右手边摆了一台笔记本。
    他们约的是两点，李煜在一点五十一分的时候走进咖啡馆，却见到司淼已经端坐在那里，还给他们一人点了一杯咖啡，像是等了他很久的样子。
    司淼浅笑着叫他学长，因为今天谈的是正事，又问道：“或者叫你李总更正式一点？”
    李煜一见她这个架势以为自己肯定猜对了，连忙笑道：“你还是叫我学长吧，我们俩之间，不用这么客气。”
    司淼说了声好，然后便拿出文件袋里的一沓资料，推到李煜面前，“这些是我本科四年、硕士两年半的时间里做过的所有大大小小的案例和项目。当然，细节图太多了打印出来太废纸，我想你肯定也不会一页一页地看，就没全打，你要看的话，这里有电子稿。”说着手指又在触摸板上滑动了几下，把笔记本转了个方向面对着李煜。
    她又指着那沓资料侧边的彩色便签说：“这些是按时间顺序由近到远排的，最上面的是我元旦前刚做完的一个小项目。绿色标记的是景观设计的项目，红色的是建筑项目，蓝色的是室内设计项目。还有，纯色的代表是我一个人独立做的，上面画了星星的是和同学或者同事合作的。”
    司淼说完了就没再说话，静静地看着对面的男人翻看她悉心整理了很久的资料。
    经过之前几次交稿时的观察，她已经看出来了。这个男人，别看他刚坐下来的时候笑得如春风拂面般温暖，但只要一开始讲工作的事情，只要一开始看图看资料，眉头就会不由自主地轻皱起来。第一次第二次的时候还会担心是不是自己的东西不够好，但是现在，她已经完全不担心了。
    李煜突然抬头，“你说纯色的是你独立完成的项目？”
    司淼自信地点点头，“是。”
    “也就是说，这最近的几个项目都是你一个人做的？”
    “对。”
    “你这项目哪来的？谁给你的？”
    司淼笑了笑，“我的研究生导师给我的，跟你给我的一样，属于外快。”说着她又戏谑地扬起一边的嘴角，“他给我的奖金，可比你给的高多了哦！”
    李煜也不尴尬，反而笑着说：“那当然，这几个都是不对外公开招标的项目。我们这种小公司，连接这种项目的机会都没有。”他放下那沓资料抱起双臂，“怎么，现在眼界高了，看不上我们公司了？”
    司淼连忙摇摇头，“要是看不上，我今天就不来找你了学长。”
    “说吧，说说你的条件，看我要怎么样才能挖到你这块宝？”
    司淼抿起唇，思忖了一会儿，道：“其实我们导师也给我介绍了一个工作，是一家国企，条件待遇都不错……”
    李煜打断她，“你就直说吧，不过我可提前跟你说，我们公司刚起步，待遇跟国企肯定是不能比的。”
    “我知道。”司淼迟疑了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道，“你看我独立完成的那些项目做得怎么样？”
    李煜点点头，“是还可以。”
    其实他说得保守，岂止是还可以，简直让人挑不出错来。先不说这一整个项目完成下来的工作量有多大，从设计方案到手稿，到SU建模，再到CAD定稿，最后到撰写文档，光是方案设计那一个环节她就能甩掉一半的竞争者。虽然是硕士研究生，但她毕竟是刚从学校里出来的大学生，能有这样周全的考虑和开放性的眼光，确实是难得一见的。
    司淼乘胜追问：“那你觉得我如果到你们公司上班的话，可以独立完成一个项目吗？”
    “你要求不跟项目组，全都自己一个人做？”
    李煜有些诧异，这样的要求在他看来非常荒诞。因为一个好的设计师，建模和CAD是完全不用自己亲自去做的，包括撰写文档这样的事，都是可以交给助理去完成的。设计师设计师，最核心、最重要的工作就是设计好方案，其他的细枝末节根本不用自己亲力亲为。可她这样反其道而行的要求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她不喜欢跟同事打交道？
    “我要求不坐班，在家独立完成工作。”司淼这样答道。
    这话一出，饶是李煜刚刚做了多大的心理准备，一时也都派不上用场了。
    司淼见他愣在那里，又立马说道：“我不要基本工资，也不要五险一金，只要项目提成。前期我可以和你们去一起参与项目投标，我设计好的方案也可以拿回来给你们评审，但是最后我要把项目拿回家自己做。不过有一点，以后我就靠这个吃饭了，奖金可不能跟以前一样只拿画图的钱了。我要得不多，就三个点，你看行不行？”
    显然她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来说服他，连提成的百分点都想好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呢？李煜不解地问。
    司淼笑了笑，“因为我要回家啊，我要回Y市。”
    “你要回Y市？”
    “那你为什么不回Y市找工作？”
    李煜连发两问，用以表达他内心的惊讶和不安。他以为她来找他，就代表他会来他们公司工作，就代表他有了机会。可现在她又提出这样的要求，这不就意味着尽管她在为他们公司做事，可他仍旧没办法和她朝夕相处、近水楼台？他迫切地想知道她这么绕圈子、这么地不怕麻烦，到底是为了什么？
    既然条件都说开了，司淼又是坦然地一笑：“南京平台大，接项目的机会也比较多嘛。再说了，不是你之前一直想让我到你们公司工作的么？”说完，她还俏皮地歪了歪头，搞得李煜莫名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李煜陷入了沉思，这真的是一个世纪大难题。凭良心说，司淼的能力确实不错，一个人应付这种几十万的小项目确实不是问题，而他们公司这种小项目确实也蛮多的……她不要底薪，只要三个点的提成倒也划算，可关键是她不坐班啊！她不坐班，那他之前辛苦邀她到他们公司来的目的不就泡汤了？况且他们公司之前也没有员工提出这种要求的先例，这一旦要是答应了，以后别人纷纷效仿怎么办？这公司还怎么管理？
    见他面色严肃眉头紧皱，司淼也知道自己这个要求确实是有点过分，难住人家了。她小心翼翼地开口：“要不然……你再给我一个项目，前后都让我一个人做，考验我一下？或者给我一个试用期？”
    李煜终于抬起头，拿过她的文件袋把面前那沓资料装起，说道：“这个我带回去了，你再把你那些电子稿全都发我一份，我回去跟他们商量一下，晚几天给你答复。”
    司淼连声说好，又说了声谢谢才松了口气。有商量的余地就好，她就知道，如果换作是别的公司，这种要求是肯定不会被答应的。只有在李煜他们这种年轻的小公司，才会有这样的包容性，能容纳无限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