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为魔，奈何成仙

  “铜板？”云静愣住，她听说过铜板，但也只是听说过而已，她从没见过铜板是什么样子，更不可能带着铜板了。
  而且刚才光顾高兴了，提到钱，这才想起来，她身上不仅没有铜板，连银子也没有啊。上昆仑山之前她的包袱里就很穷。上了昆仑山之后，吃住全是从门派里领物资。她、她没钱……
  “老板，你看，我衣服上绣着的都是珍珠，我拿珍珠来换你的烧饼可以吗？”
  云静正准备扯落一颗衣服上的珍珠，一只玉白修长的手伸过来，掌心摊开，赫然是两个铜板。云静扯珍珠的动作顿时停住，不好意思地回头：“谢谢师父……”
  “师父，师父，你看那边还有在练杂耍的！”
  云静急扯上遥的衣袖，不等回应，就急急忙忙跑进人群里。上遥无奈摇头，又觉得她现在这样也不错。她平时在山上总是小心翼翼刻苦认真，难得露出孩童心性笑得如此灿烂，他不忍心将她的笑容打散。
  云静钻进了人群，就把眼睛瞪得大大的，不住地扯着上遥的袖子好奇发问：“师父，他们竟然可以把剑吞进肚子里！剑不会把肚子划破吗？哇，师父你看那个人，竟然可以把整个身体缩在那么小的箱子里！还有、还有那个人竟然可以喷火！师父师父，他们也是修仙者吗？”
  “不过是些小把戏罢了。”上遥沉默了一秒，提醒她：“静静，你快把我的袖子扯掉了。”
  云静这才分散注意力回头，发现上遥的大半边肩膀的衣襟都被自己拉开，袖子整个拉下几乎脱落。上遥素来谪仙出尘不染仙气寥寥，如此衣衫不整狼狈不堪还是第一次看见，忍不住噗地一声呛笑了，瞥见上遥眼眸一黑似是恼了，赶紧忍住笑，帮上遥把衣服整理好，老老实实低头认错：“师父，对不起。”
  脸颊边一热，传来温柔的触感。云静一颤躲开，抬头看见上遥如玉的手指停留在半空中，面上划过一丝慌张。
  上遥仿若没有注意到云静的慌张，依旧认认真真帮云静擦拭脸颊：“瞧你，吃得嘴边都是芝麻。”
  “谢谢师父，我自己来。”云静推开上遥的手，一转身背对他，慌张胡乱地擦脸。不知道为何，上遥触碰到自己脸颊的时候，心突然扑通普通跳得很快，一定、一定是惊吓。对，是受惊才心跳加速，绝不是因为别的。
  在云静的背后，上遥轻轻勾起唇角，似乎是淡淡的笑容，再仔细看去却又什么都没有。
  *
  时间悄然流逝，在云静左顾右盼好奇到处观看的时候，天色渐渐暗了。火红的夕阳终于落下去，银白的月亮缓缓升起。蓝黑色的夜幕笼罩苍穹，漫天繁星如同撕碎撒落漫天的银子，一闪一闪亮得格外灿烂。
  最重要的是，行人渐渐也变多了。前行变得拥堵困难，行人匆匆而过，擦过云静的肩膀，一不留神就讲她撞倒在地。
  “抱歉……”
  “没关系。”
  拍拍衣服从地上站起来，左右转头，咦，师父哪去了？
  拥挤的人潮中人来人往，有牵着蹦跳小孩的，有陪着妻子的，有叫卖的，有吃饭的，黑暗与灯火相映中，各色各样的人都有，就是没有上遥。
  “师父！师父！”试着喊了几声，无人应答。
  云静一慌，难道人太多走散了？
  正要施法幻化出寻人的纸鹤，身后有人一拍自己的肩膀：“不可轻易在凡人面前使用法术。”
  云静转身，欣喜又委屈地笑了：“师父……”
  上遥拂去她眼角的泪珠：“怎么哭了？”
  云静摇头，不好意思道：“刚才找不到师父，觉得害怕。”
  “真是小孩子。”上遥如同变戏法一般，从袖子里拿出一只糖葫芦。
  “师父，这是？”
  “给，你不是想吃吗？”
  云静又觉得脸热起来，刚才她看见路边的小孩子在吃糖葫芦，她从没吃过这个，也想吃一串。可满大街就只看见孩子在吃，没见过大人自己吃的，所以多看了几眼没好意思去买，没想到被师父注意到了。
  “谢谢师父。”云静接过糖葫芦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很可口，讨好地递到上遥面前：“师父，这个很好吃，你也尝尝。”
  上遥愣了愣，就着云静的手咬了一颗下来，不带情绪地点头：“不错。”
  砰！
  流星般的烟火冲上天空，散开，形成各色花朵的形状。
  “师父，你看，是烟火！”云静一时高兴，又忘形地拉扯上遥的袖子。
  上遥无奈叹气，把云静扯落的衣袖重新拉回来。
  “公子，姑娘，买盏花灯吧。”路边小贩趁机推销：“那边是许愿河，把花灯写上愿望流放于水中，河神会保佑你们心想事成。”
  花灯是做成莲花瓣形状的，雕刻花纹十分精致。云静又想买，但别忘了她没钱，所以又去摇晃上遥的袖子，小狗一般笑着：“师父……”
  不料一整天都付钱付得很爽快的上遥这次却没有动，只凝视云静的眼睛道：“你有什么愿望，我帮你实现就是了，何必劳烦河神。”
  云静摇晃上遥的动作顿住，一怔。
  上遥望着自己的眼睛漆黑明澈，他素来严肃，也是认真的。
  “师父，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你是我徒弟，我不对你好又对谁好？”
  “只因为我是你的徒弟？那如果不是我，如果你的徒弟是明绯，你也会对明绯这么好吗？”
  “我为什么要收明绯为徒？”
  云静低下头去：“师父，对不起。”
  上遥摸摸她的头顶。“为何突然说对不起？”
  云静摇头，不说话。对不起，师父，你对我这么好，我却一直在欺骗你利用你。
  “师父，我忽然觉得很难过……”
  “为何？”
  云静望着远方，小河中流淌过微风，吹扬了她的发。逆着光，黑暗中她的眼睛黯沉一片。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似乎都由命运掌控。曾经把我捧在手心的人，因为命运起了变化，忽然连笑脸也不愿意给我了。曾经要杀了我的人，又因为命运变换，变得对我很好很好。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好坏，难道只凭命运决定吗？难道人和人之间本身毫无羁绊吗？我觉得好难过，又觉得很害怕。师父，今日我是你的徒弟，你对我这样好。他日我若不是你的徒弟了，说不定你会想要杀了我。”
  “胡言乱语！”上遥探上云静的额头，没有发烧啊。“不要胡思乱想，我怎么可能会杀你？”
  “师父，你不懂……”
  云静没有避开上遥的目光，她轻轻笑着，明亮的眼睛映着河水的波光，笑容幸福又蕴含无法理解的悲伤。仿佛瞬间绽放的昙花，一夜灿烂却脆弱得一碰就碎。
  上遥伸手，将落在云静发丝间的一缕黄花摘下，轻声：“我不懂你在害怕什么。不过，就算是命运让你成为我的徒弟，我此生就认定你是我的徒弟。我会一直对你好，你担心害怕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云静怔怔望着上遥，有一瞬间，她相信了他说的话，觉得他再也不会伤害自己。
  第二十四章
  云静随着上遥初次下山历练，回程时买了一大堆小玩意，诸如面具、雕饰、玉佩、漂亮衣服等等，从掌门到杂役送了个遍。一时间，门派上下对云静更加赞不离口。
  云静哼着歌收拾了在凡间收集的罕见草药，愉悦对上遥请示：“师父，我去丹砂峰，把这些草药送给丹砂真人。”
  “嗯。”上遥淡淡点头，听她提丹砂峰，心中涌出莫名的不快。
  不是生气，不是厌烦，就是莫名其妙的不舒服，这种感觉连自己也无法解释。
  可是云静不能不去。既然门派上下全都有礼物，自然不能落了丹砂峰。
  所以上遥只能按捺住这莫名的不快，淡淡点头说：“去吧，早去早回。”
  云静背着一篮子草药到了丹砂峰，轻而易举就找到了丹砂。
  对丹砂峰太熟悉，闭着眼睛都能认识路。不在寝室，不在桃花树下，就一定在炼丹室。果然，在炼丹室找到了白发青衣的男子。
  炼丹室内，丹砂真人正拿了个药杵坐在窗台下在捣药。即使是如此粗鄙的工作，一举一动也弹琴奏乐那样优雅。
  捣药是个苦力活，没什么技术含量，一般由徒弟来做。
  但如今，丹砂正在认真捣药，身为徒弟的明绯却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云静微微一愣，站在门口出声：“丹砂真人，打扰了，我随师父下山历练，偶然发现一些珍稀草药，就想着带来给你。”
  丹砂头也不抬，敷衍般道。“有劳了。”
  云静提着药篮子走过去，放在丹砂身边，然后自己也坐在丹砂身边。“这里还有我做的一些糕点，要尝尝看吗？”
  丹砂低头，一言不发做着捣药的工作，似乎没有听见云静的话。
  云静也不气馁，眼睛一眨就泪水盈盈可怜兮兮道：“这是我在凡间糕点铺学到的新式样，为了学这个，我把手都烫破了好几个包，好疼啊。丹砂真人，你真的不尝一口吗？”
  丹砂动作一顿，叹口气，放下药杵打开篮子，食物清香扑鼻而来，忍不住就放了一块在嘴里，绯瞳忽亮，艳丽笑容抑制不住蔓延开来，满室生光：“果然很好吃。”
  丹砂终于对自己笑了……对自己的态度终于有一丝小小的进步了，云静心情激动。
  那年桃花清风，你笑容宠溺。在你绯红似火的眼瞳中，倒映着我不安而期待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