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岁岁

27 方糖


宋思没有花多少时间,就在管家的指引之下,在书房找到了苏斐的身影。
    以往她见到的苏斐,无一不是温雅而清贵的,虽然看似温和,但是却透着一种距离感。而此时的男子,罕见地穿了一袭玄色对襟棉袍,腰间配着金缕双盘扣腰带,衬的整个人越发的笔挺而端正,隐隐透着一丝霸气。
    都说认真工作的男人最帅,古人诚不欺也。
    宋思擦了擦嘴边的口水,伸手敲了敲门。只听叩叩叩的三声,男子身形一顿,陡然朝她看来。
    墨黑色瞳仁似两颗绝无仅有的宝石,闪着深沉而静谧的色泽,当那一对眼中印刻了某人的影子,那一闪而逝的光亮璀璨的让人不敢逼视。
    女人忙将头低了下来,堪堪稳住了手里端着的药碗。
    要命,刚刚光顾着美色,差一点就将她的苦心白费了。
    她深深吁出一口气,跨过门槛,小心翼翼地迈了进去。到了苏斐身旁,她弯腰将药碗放在了书桌上,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到了桌上堆着的一叠叠轴子上。
    “阿斐,这么多卷轴,你什么时候才能批完啊?”
    原来,阿斐一天中的大半时间都耗在了书房里,难怪她见不到他的人影。
    苏斐将手上的卷轴放在一旁,转而端起了药碗,轻轻吹了吹表面漂浮着的草药,道:“批得完,都是些生意上的事项。”
    宋思闻言,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男子抬眼看了她一眼,手上的药碗重新放回了桌上,见宋思动了动嘴唇,他又是一笑,往旁边挪了挪,伸手拍了拍挪出的空位,“阿姐,坐到我身边来。”
    噗——
    这个座位那么窄,她的屁股又那么大,尺寸不对啊,难不成要她坐在他腿上?
    真是的,羞死个人了。
    宋思伸手搓了搓僵硬的脸皮,依言坐在了苏斐指的那一寸之地。因为太过拥挤,两人必不可免地屁股挨着屁股。
    苏斐本来不过是临时起意,也没有料到会成这个窘况,然此刻再让宋思起身,未免有些不合时宜。两人各怀鬼胎地坐了片刻,女人忍不住起了心思,顶着个大红脸回过头:“阿斐,我喂你喝药吧。”
    “额,好。”
    男子君子地往旁边移了一点,只有半边屁股挨到了软垫之上。宋思似毫无所觉,端起了药碗,也跟着往他身边靠。
    苏斐无奈,侧过头,刚想说些什么,女人眼明手快地将一勺子药汁塞进了他的嘴里。
    由于没有防备,男子的表情有一瞬的怔忪,外加含着勺子的动作,看上去无辜极了。
    宋思看的眼冒红心,当即又给他喂了一勺,苏斐也乖乖地吞咽了下去。如此一番,满满一碗的汤药很快就见了底。
    这么难喝的汤药,苏斐能面不改色地喝完,也是一种本事。当然,宋思刚放了血,在美色面前还能跟没事人一样儿,更是一种本事。
    不过,苏斐虽然神色如常,宋思却舍不得他尝那苦味。幸好,她早有准备,只见她从袖子里顺手一掏,变戏法似得掏出了一包油纸包裹着的方状物。
    苏斐被吸引了目光,好奇地扬了扬眉:“这是什么?”
    女人自得一笑,咧着嘴打开了油纸,却是几块叠的四四方方的方糖,模样讨喜,晶莹剔透。
    她献宝似得将方糖捧到了他的眼前,眼底藏着一抹期待:“阿斐,你尝尝,很甜的。”
    此时的她,只顾着让苏斐含块放糖,好去掉嘴里的苦味,却不知自己在对方的眼里是何光景。
    苏斐怔怔地看着她,眼前的宋思,有着平凡的五官跟普通的眉眼,由于面瘫的缘故,她的嘴角终年朝下,显得有些生硬。而现在,她就顶着这幅外表,睁大着眼珠子瞧他,那双黝黑的眸子熠熠生辉。
    真是越看越顺眼啊。
    男子眉头一舒,嘴角噙着一抹柔和的笑意,修长的手指伸出,指尖一挑,那抹晶莹就落到了指尖。
    在女人灼亮的注视下,苏斐将那块方糖含入了嘴里。
    方糖的味道,甘甜,清冽,甜而不腻。
    苏斐一向不喜过甜的东西,如果不是宋思给的,他是不愿吃的。可以说,他也是第一次吃方糖。
    嘴里清甜的滋味,似乎能顺着食道流淌进心里。
    他心一动,不由自主地又拿起了一块方糖。可是,他似乎忘了,他嘴里的方糖还未化去,这么一来,他嘴里就有两块方糖了。
    宋思瞅了瞅他鼓起来的腮帮子,在他伸手来拾取第三颗方糖的时候,她果断将剩下的两颗方糖没收了。
    这还不算,对上男子稍显委屈的黑眸,女人义正言辞地道:“糖不能多吃,会长蛀牙的。”
    苏斐听言,讪讪地收回了手,有些无力地解释道:“方糖很好吃,就忍不住想多吃几颗。”
    他没说的是,方糖的甜味能够沁到他的心底,他便想一次性多尝几颗,让那股甜味发酵的更久一些。
    很久很久以后,回忆起这一幕,他才恍然,让他甜的不是方糖,而是给他方糖的人。
    ***
    阿斐说要给她做一些衣服,隔天一早,就有专门的裁缝给她量体裁衣来了。
    彼时,宋思没睡饱,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的。
    制衣师傅在一旁拿她当面团使,搓扁揉圆,忙得不亦乐乎。末了,那三十大几的女裁缝摸了摸自个儿浑圆的肚子,一脸羡慕地道:“还是年轻好啊,瞧这小蛮腰,跟柳条一样细啊。”
    虽然明知道这女裁缝是在拍她马屁,宋思依然听得心花怒放。
    女裁缝心思活络,即使宋思面瘫,她依然能看出她面瘫之下那颗骚动的心,当下一拍即合,又是一通马屁。
    如此这般,半天的光景很快过去。女裁缝走后,宋思觉得有些累,便想回房歇息一下。这时,管家过来传话,说是苏斐叫她过去一趟。
    宋思没想到阿斐这会儿会来找她,当即振作了精神,由着管家带她去了苏斐那里。
    到了书房,等管家进屋通报了一声后,宋思才理了理衣摆,低眉顺眼地走了进去。
    宋思明白,在外人面前,礼数还是要有的。
    这一次,苏斐没有在办公,而是双手搁置在膝上,一脸含笑地目视着她向他走来。
    看那架势,显然是在等她。
    宋思在原地迟疑了一会儿,才硬着头皮走了上去。
    阿斐叫她过来,不会是因为她犯了什么错吧?
    这个想法刚过脑子,前方就传来了端方悦耳的嗓音:“阿姐,过来坐。”
    咦,真是好事天天有啊。
    宋思猛然仰起了脑袋,乐颠颠地走到了男子身边,刚要坐下,目光顺着苏斐的手势落到了椅子上——
    这,这椅子怎地长了一倍还有空儿,叫她怎么与阿斐相依相偎啊。
    她耷拉着肩膀,默默地坐在了男子的身边,胸口生出了无限的伤感之情。
    没容她回味一下昨日的“肌肤之亲”,身旁的男子又道:“阿姐,我今日叫你来,是想商量一下我们的婚事。”
    宋思陡然坐直了身体,干巴巴地说:“婚事啊,你……你看着办就好。”
    她在洞府的那一场婚宴,就差临门一脚了,没有拜过天地,他们夫妻之间的名分,终究还是名不正言不顺。既然阿斐有心圆了他们之间的遗憾,她乐得顺水推舟,将事情统统交由他来办。
    身旁的男子点了点头,声音低沉如萧萧落木:“对了,刚裁缝走之前,跟我汇报了你的身型尺寸。”他话一顿,有些迟疑地开口问:“阿姐,是不是我做的饭菜不合你心意,这才几天,你怎么瘦的这么厉害?”
    宋思没想到苏斐会问起这个,她下意识地将左手收到宽大的袖口,随口掰个理由道:“想来是水土不服吧,阿斐你知道的,我没有在山下长住过。”
    苏斐听了,眉眼之间闪过一丝歉意:“阿姐,是不是我让你下山,叫你为难了?”
    “没有的事,这里有人伺候,我开心着呢。”宋思连连摆手,极力否认。
    看着她目光里的惶急跟忐忑,苏斐绷紧的心一松,脸上的表情自然而然地放柔了下来。
    “阿姐,你且等等,等过一阵子,我便将这山庄转手给他人。”
    宋思知道这山庄也算是他的心血,见他这么轻巧地说出要转赠给旁人的话语,她一急,声音都有些发颤:“阿斐,我在山下呆得住,你别为了我——”
    “不是。”苏斐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神色认真而坚定:“我下山的这么些年,也有了一些积蓄,够我们花个几百年的了。阿姐,我想带你到处走走看看,等累了,我们就回凌云峰,你说好不好?”
    女人怔怔地看着他,一时忘了言语。
    眼前的男子,说起这段话时,深沉似海的眸里泛起了淡淡的涟漪,金灿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镌刻成了一副温暖的剪影。
    她的阿斐,在跟她构建未来呢。
    宋思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许久,她才缓缓地说了声好。
    阳光太温暖,她却想要流泪,果然,太幸福了,会想要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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