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夏花

第三章——逆光的伤痛，流浪梧桐
    是谁曾经告诉我，
    不要低着头忧伤。
    即使想要流泪，
    也要迎着光。
    是谁曾经告诉我，
    不要一个人流浪。
    即使身负重伤，
    也不许彷徨。
    发着光的梧桐，
    你一个人背负着伤痛。
    发着光的梧桐，
    请不要悲痛。
    寂寞流浪的梧桐，
    你一个人背负着伤痛。
    寂寞流浪的梧桐，
    请不要悲痛。
    即使事情过去好久，可是我依旧无法忘记。
    在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逆光所有的人却都沉浸在无限的悲痛之中。我们来到那片废墟之上，疯狂地弹着吉他，疯狂地唱着我们自己的歌！无限刺眼的阳光灼烧着我们的身体，终于，我忍不住低下头，悄悄地流下眼泪。洛梓杉就在这个时候走到我的面前，拍拍我的肩膀，然后伸出手，指向刺眼的阳光。
    他说：“安小纪，即使流泪也要迎着光，不要承认自己在哭泣，要告诉别人只是阳光很刺眼而已。”
    于是，我望向石朗，望向莫颜。我惊讶地发现，他们都仰着头，迎着光。我清楚地看见莫颜眼角的泪水，在阳光下，点点晶莹起来。
    院子里的梧桐，始终是最耀眼的植物。
    洛梓杉总是喜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坐在莹白的梧桐下，弹着吉他。而我，也习惯了站在光芒之外，不远不近地看着他。
    有一天，他突然对我说：“安小纪，将来有一天我要带着这棵梧桐浪迹天涯。”
    我问他为什么。
    他笑笑说：“因为这棵梧桐就是我的家。”
    ***   ***
    1
    逆光训练的秘密基地，是在一个有些破旧的仓库里。
    当我跟随着洛梓杉第一次走进这里的时候，心中多少是有些失望的。因为这里的灯光很昏暗，如果没有百倍的精神，这里绝对会是一个让人安稳睡觉的好地方。
    仓库的左边，便是逆光训练的舞台。
    洛梓杉拉开灯，瞬间，舞台上的乐器在银白色的灯光下变得明亮起来。用红色地毯铺制的圆形舞台上，摆放着黑色的架子鼓，黑色的电子琴，还有洛梓杉和莫颜刚刚放上去的两把蓝色和白色的吉他。洛梓杉走上舞台，站在麦克风面前，轻轻地微笑起来。
    “让我们欢迎新成员——键盘手安小纪！”
    话音未落，石朗一边高呼一边热烈地鼓掌。我看向莫颜，昏暗的灯光下，我模糊地看到莫颜似乎也微笑起来。
    我走上舞台，走到属于我的位置，然后按下电子琴的开关按钮。
    心里很紧张，真的很紧张！低头深深地凝视着这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黑白琴键，鼻子酸酸的。已经好久没有碰过这些黑白琴键了，虽然之前也有弹过电子琴，可是，在这群热爱音乐的人面前，我的手始终无法抬起。
    “安小纪，你怎么了？”石朗察觉到了我的异样，忙地走过来，“为什么不弹呢？我真的真的很期待！”
    “我……”我望着他充满期待眼神的眼睛，说不出话来。
    手，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牵绊住，无法动弹。我也很想用手指触摸它们，可是，低下头，我却似乎看见那些黑白键盘在冲我冷笑。
    连它们也在嘲讽我吗？我无力地闭起眼睛，不敢再去看。
    “对不起，我不行，真的不行。”最终，我放弃了那台黑色的电子琴，走到台下。
    “安小纪，难道你是嫌弃这台电子琴吗？”石朗跟在我的身边，死不罢休地说道，“安小纪，我知道这台电子琴可能永远比不上你曾经用过的高档的钢琴，可是你可能不知道，这台电子琴，曾经……”
    “石朗！”麦克风前，洛梓杉突然低吼，打断了石朗的话。
    整个仓库突然变得死一般的安静起来，仿佛只有洛梓杉低吼的声音还在空气中缭绕。我错愕地望向洛梓杉，错愕地望向莫颜，错愕地望向似乎已经认识到自己错误的石朗。
    洛梓杉走下台，来到我身边，然后竟然奇迹般地微笑起来。
    他说：“安小纪，不要害怕，你还有我们。”
    我还有你们……
    我望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上舞台的莫颜，看着她抱住吉他，紧接着具有冲击力的吉他声如离弦的箭一般，直冲入我的耳朵里。
    我震惊地望着舞台上的莫颜，银色的灯光下，她的身姿变得朦胧而妖娆起来。仿佛她是站在能够穿越亿万年的时光隧道里，决定要用每一个音符冲破重重阻碍，最终遥望胜利的曙光！
    在她具有爆发力的吉他声中，我的心彻彻底底地被震撼了！我从没想过，这样一个少言寡语，消瘦单薄女孩竟然会有如此大的爆发力！犹如火山喷发一般，仿佛她长长地头发都在这一瞬间燃烧起剧烈的火焰来！
    我站在她燃起的火焰面前，狠狠地咬住了嘴唇，紧紧地握起了拳头！
    下一秒，我毫无顾忌地冲上舞台！抬起手臂，用手指在我曾经那么熟悉的黑白琴键上旋起曼妙的舞姿！
    伴着我的琴键声响起，洛梓杉也冲上舞台，抱起吉他。石朗更是夸张地冲到架子鼓面前，灵活地玩弄着鼓棒！
    这是我们第一次合作，即使有些生疏，即使有些地方配合得不是很好，但是，那种为了梦想奋不顾身的雄心壮志的确在这个简单的红色舞台上燃烧起了熊熊烈火，并且，我相信，绝对会越烧越旺！
    我们是逆光下成长的孩子，
    没有泪水，哪有辉煌。
    我们是逆光下成长的孩子，
    抛弃梦想就等于让全世界失望。
    ……
    忘记那些伤痛吧！
    我们要勇敢地迎着刺眼的光。
    忘记那些伤痛吧！
    让梦想成为我们胜利的宝藏。
    ……
    莫颜，也许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吧？就在那个时候，你便偷偷地住在了我心中，成为了我崇拜的偶像！所以，每一次在你和洛梓杉的身后，我总是会禁不住望着你的背影，然后露出崇拜的笑容。
    莫颜，是你用你的音乐感染了我，让我重新站在那些黑白琴键的面前。
    莫颜，谢谢你。
    2
    夜晚，日愿岛的梨花街显得极其安静。
    我和洛梓杉他们并肩走在淡黄色的路灯下面，四个人的影子几乎都快重叠到了一起。石朗总是不停地大声嚷着今天一定要庆祝一下，一定要庆祝一下。而洛梓杉却用十分淡淡的语气回应说，你自己回家庆祝去吧！莫颜也只是无奈地看了一眼石朗，而我，却禁不住偷偷地傻笑起来。
    也许是样子太过好笑，洛梓杉毫不留情地拍了一下我的头。
    “一个人在那边傻笑什么？”
    头很疼，真的很疼。可是，我发现自己却依然傻笑着。
    我摸着头，回答说：“感觉真好。”
    听见我的回答，洛梓杉也笑起来。灿烂的星空下，我第一次发现洛梓杉的笑容是如此的好看，那纯净的笑容似乎能包容天。
    “那当然了！”他毫不客气地回答。然后，他竟然一把将我搂进他的怀中，“所以，我们一定要笑到最后！”
    没有像小女生害羞的情绪，反而我感觉这一切都发生得很自然。我依然在他的怀里傻笑着，真不知道当时的样子到底有多傻？
    莫颜始终没有说话，可是，我偷偷地看着她。即使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但是，从她明亮的眼睛里，我知道，此刻，莫颜的心里也一定升腾着一种叫做温暖的情感。那种情感绝对超越了人世间所有的感情。它很温暖，却有时会燃烧成火焰。是的，那是一种对梦想充满希望的青春！我敢发誓，这绝对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情感！
    于是，我轻轻地走到莫颜的身边，伸出手摆在她面前，然后对她小心翼翼地微笑道：“莫颜，谢谢你。”
    莫颜停下脚步，愣了一下，然后竟然出乎我意料地笑了起来。
    “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
    你听，这是多么温暖的话语。以后，我，洛梓杉，莫颜还有石朗，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虽然从前的我被家人抛弃。可是现在，我却拥有了更多更多爱我的人。从来都过没有像今天这么令我感动的时刻了！我决定，回到家，一定要好好地大哭一场！
    安静的路灯下，我突然惊讶地发现，莫颜的左脸下方，有一个浅浅的酒窝，笑起来，迷人至极！所以，从那以后，我的心中便有一个新的愿望，希望我能让莫颜的笑容多一点，更多一点……
    “哇！好久都没有这种热血沸腾的感觉了！没想到安小纪也能弹出这种感觉的音乐来！”石朗在一旁突然插话说道。
    听见石朗的感叹，我疑惑地询问：“逆光乐队从前就已经有组建过吗？那么，那个键盘手为什么离开了呢？”
    我的询问，竟然会让在场所有的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我错愕地望着洛梓杉，他的表情有些僵硬，似乎并不想回答我这个问题。我再把视线落在石朗身上，可是，石朗却避开了我的视线。最后，我绝望地看向莫颜。
    终于，还是莫颜开口了。
    她说：“逆光乐队在我们上初二的时候组建的，可是一年前比我们大两届的学长上了大学，所以，没有办法只能离开了。”
    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我什么都不知道，可是，直觉告诉我，莫颜只说了其中一个很小很小的原因。也许是因为刚刚进入这个乐队，也许是因为这个伤感的话题大家再也不想提起吧！于是，即使心中有千万个疑问，但我也不准备再继续询问下去了。
    所以，我又一次傻笑起来，将手臂搭在了石朗的肩膀上：“是你石朗小瞧我安小纪了吧？”
    “哪敢？哪敢？”石朗摆出一副说错话就会被斩首的可怜表情，“安小纪，您可是我崇拜的偶像啊！”
    听见石朗的话，我俩一起仰天大笑起来。
    这时，洛梓杉也跟着凑热闹过来，他一把搂住石朗的脖子，狠狠地勒住，扬言说：“从今以后，安小纪就是我们逆光乐队伟大的键盘手，如果有谁不服，就找我单挑！怎么样？”
    石朗差点跪拜于洛梓杉的脚下，他慌忙地说道：“求大人您绕了我吧！在下佩服小纪已经到了五体投地，走火入魔的地步，所以，您就放心吧！”
    听见石朗乱七八糟的求饶，我们四个人都同时大笑起来！
    “洛梓杉，我听奶奶说，梨花街的雪花很漂亮，是不是？”
    “当然啦！”
    “那等到梨花街下雪的时候，我们一起来赏雪，唱歌，怎么样？”
    “好啊！”
    “那就一言为定喽！”
    “嗯，一言为定！”
    也许，多少年后不会再有人记起。
    曾经在这片灿烂的夜空下，在安静的街道上，在一片淡黄色的路灯下面，有四个热爱音乐的孩子，他们燃烧掉了自己宝贵的青春，只为追求他们的梦想！尽管每个人的身上都背负着别人不知道的伤痛，尽管脚步其实很沉重，但是他们依然会大声地笑出来。因为，那些笑声所释放的，是对青春，对梦想的无限热忱！
    3
    日愿岛的六月，竟然下起绵延的雨来。
    淅沥淅沥的小雨一直绵延到六月末。我坐在书桌边，用手支撑着下巴，不安分地望着窗外的小雨。细细密密，蒙蒙胧胧的，将整个世界都笼罩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脑海里突然闪现出前几天我在小饰品店里看见的那一串风铃。淡蓝色的风铃，微风轻轻一吹，便飘起一阵美妙清脆的乐声。
    第一眼看到那串风铃的时候，就感觉它应该是属于我的。
    于是，我忙地跑出卧室，向奶奶的房间跑去。
    很巧的是，奶奶房间的门并没有关，站在门口，我能很清楚地看见奶奶在做什么。
    此刻，奶奶正戴着一副老花镜，一张一张数着钞票。手里的钞票很薄，没数多长时间就结束了。然后，奶奶仿佛不相信似的，又数了一遍。就这样，重复数了很多很多遍之后，她终于停止了手中的动作，然后长长地失落地叹了一口气。
    听见奶奶叹气的声音，我的鼻子一酸，心脏仿佛被一根绳子狠狠地勒住一般，疼痛得要命！安小纪呀安小纪！难道你忘记了吗？现在的你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看到什么就能拥有什么的安小纪了。现在，除了爱你的奶奶，除了爱你的逆光乐队，你一无所有，哪怕，哪怕仅仅只是那一串其实根本值不了多少钱的风铃。
    心中有千万个冲动想跑过去，抱住奶奶，可是，我却始终没用勇气迈开脚步。望着坐在床上，因为钱而唉声叹气的奶奶，我情何以堪？于是，我转过头，冲出房子，冲进漫天小雨的院子里，冲进隔壁的洛梓杉的家中。
    其实路程并不长，可是，我依然在洛梓杉的面前，气喘吁吁。
    洛梓杉一脸惊讶地看着我，禁不住问道：“安小纪，你怎么了？”
    “洛梓杉，我要和你一起去打工！”
    “什么？”洛梓杉诧异地看着我，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玩笑一样，“安小纪，你没发烧吧？”
    “我说的是真的！洛梓杉，我要和你一起去打工挣钱，我要减轻奶奶的负担！”
    听见我的理由，原本诧异的洛梓杉突然笑了起来，他走到我面前，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头：“没想到，安小纪这么快就长大了啊！”
    我撇撇嘴：“洛梓杉，我没有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我知道，”洛梓杉轻轻地回应道，“那我一会儿就去打工的地方，你要不要一起？”
    听见洛梓杉的询问，我终于笑起来，重重地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