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夏花

4
    一直以来，我以为在“逆光”里，只有洛梓杉一个人在打工。可是，当我跟随着他进入一家名叫“假日”酒吧的时候，我竟然神奇般地看见了莫颜。
    莫颜化了妆，头发也烫起了大波浪。我看见她的时候，她正在酒吧的舞台上自弹自唱着一首有些忧伤的歌曲。
    站在我身旁的洛梓杉看出了我的惊讶，他笑着解释道：“我和莫颜一起在这家酒吧跑场，每场一百元。”
    “很辛苦吗？”我轻声询问。
    洛梓杉微微蹙起眉头，好像很难回答的样子：“怎么说呢？有时候会辛苦，但有时候也很快乐。”
    我明白洛梓杉的意思。毕竟他们是那么热爱着音乐，虽然跑场会很辛苦，可是用自己热爱的音乐来索取能够维持生活的钞票，似乎也算是一种美差吧！
    “你在这里坐着，我得去后台换衣服。等下是我的场。”洛梓杉把我安排到了一个很不起眼的位置，让服务生给我送来了一杯澄汁之后，他离开我，去了后台。
    我坐在灯光昏暗的台下，望着台上依旧唱着歌曲的莫颜。这是我第一次听见莫颜的歌声。在我们乐队训练的时候，她从来都没有唱过歌，因为主唱是洛梓杉。
    我慢慢地喝着澄汁，细细地听着从莫颜口里发出的每一个音符。每当听到台下观众为她而响起热烈掌声的时候，我也都跟着骄傲起来！恨不得马上站起身，冲到台上告诉全世界的人，这个大美女叫莫颜，她是我们逆光乐队的吉他手！
    我说的一点儿也不夸张，莫颜真的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美女！她浓密而绵长的卷发垂在腰际，长长的睫毛轻轻一眨似乎就能拂起微风。修长白皙的手指娴熟地拨弄着手中的吉他。此刻，她仿佛把自己都融进了忧伤的歌曲中，在妖娆的灯光下，她就像是一只即将乘风而去的精灵。
    一曲过后，掌声雷动。
    我也按耐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站起身，轰轰烈烈地鼓起掌来！
    毫无防备地，在我站起身鼓掌的同时，我的视线突然被一个坐在我左前方的男生吸引过去！那少年留着一头亚麻色的发，浑身上下都是亮色的衣服，我想即使在这暗淡的灯光下，他依然是台下最扎眼的观众了吧！
    令我吃惊的，其实并不是他的特别装扮，而是，全场只有他没有站起身鼓掌，甚至嘴角还挂着一丝嘲讽的笑意。他就这样漫不经心地拿起酒杯，轻轻地品尝着盛在透明高脚杯里的红酒。从他的侧脸可以看出，他更是以嘲讽的姿态等待着下一个歌手的登场。
    而下一个歌手，便是洛梓杉。
    我看着洛梓杉手拿吉他走上舞台，顿时，全场都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他身穿白色的衬衫，右肩挂着蓝色散发着金属光泽的装饰链。依然是简单的装束，可他却散发着如同明星般耀眼的光芒！
    恍如一瞬间，我竟然感觉到，他的身上散发着和耿琦杨类似的气质。那种气质是一般人身上无法拥有的，就好像其中蕴藏着一个谁都没有经历过的盛大的故事。而这个故事也许是感动，也许是疯狂，甚至也许是巨大的悲痛……
    “下面，我给大家献上一首情歌，谢谢。”麦克风前，洛梓杉干净的声音响起，顿时，台下充斥着无数女生的尖叫！
    我也控制不住激动的情绪，终于尖叫出声。
    “洛梓杉！你最棒！”
    神奇般的，洛梓杉居然听见了。舞台上的他望向我的位置，然后眨眨眼睛，扬起笑容。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幸福！究竟是哪一种幸福，在当时我是无法解释的，只是感觉脸颊突然变得滚烫起来，心脏也剧烈地起来。
    “安小纪，你不会爱上洛梓杉了吧？”
    石朗居然奇迹般地出现在我面前，他直直地上下打量我，然后捏了捏我的脸蛋。
    “呦！烫死我了！”
    我瞪住石朗，然后疑惑地询问：“你怎么也在这里？什么时候来的？”
    石朗笑咪咪地回答道：“洛梓杉在的地方就一定有我在，谁让我们都是逆光的呢！”他说这话的时候，一脸骄傲的表情。
    “一年前，我们逆光简直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绝对团结的乐队，就在假日酒吧，就在这个舞台上，我们曾经得到了无数场热烈的掌声！”石朗激动地表情足以证明，他说的绝对都是真的。
    可以想象当时的场面，四个稚气未脱却拥有青春活力的孩子，抱着对音乐梦想的执着追求，站在这个舞台上。即使舞台不够光鲜亮丽，可是，只要有掌声，那绝对就是对他们莫大的鼓励。
    想到这里，我突然也有一种想冲上台的冲动。
    “可是，自从老大离开后，我们就再也没站在这个舞台上唱我们自己的歌了。”石朗的表情由刚才的激动迅速转换成悲伤的神色。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俗套地安慰道：“人有悲欢离合嘛，好聚好散。”
    听见我的安慰，石朗非但没有停止悲痛，反而生气起来。他狠狠地瞪着我，低吼道：“安小纪，你根本就无法体会到我们当时的心情，绝对不是能用好聚好散来形容的！”
    “也……也许吧！”
    是的，当时我的回答是“也许吧”。可是，多年以后，我终于能够体会到石朗当时的悲痛，那种悲痛仿佛是一辈子都无法治愈的伤，除非你选择放弃音乐，否则当你拿起心爱的键盘，当你看见曾经他们使用过的吉他，当你听见熟悉的乐曲……你一定会泪流满面，心中必定会升腾出复杂的感情——
    悲伤的，感动的，遗憾的，疼痛的……
    而那些感情会是一种永远也无法遗忘的疼痛回忆。
    洛梓杉的歌声总是那么干净，干净得如同外面淅沥沥的小雨。清脆的吉他声挑起在场所有的人的心房。我敢肯定，台下这些女生在此刻一定都会迷上他俊美的外貌以及他动人的歌声。台上的洛梓杉在妖娆的灯光下皱着眉头，仿佛回忆着只属于他的伤感曾经。一首忧伤的情歌过后，站在远处的我分明看到了他眼中明亮的液体。
    洛梓杉，每次当你拿起吉他，为什么总是会那么的伤感？我总是想走进那棵梧桐树下，总是想走进那片莹白的光芒之中，可是，每次抬起的脚却总是会无奈地落下。也许，这辈子我都无法走进你的光芒之中，因为在你那些伤感的回忆里，始终没有我的影子。
    那以后呢？如果在很久很久以后，当我们也会分开，当我们在不同的城市继续生活的时候，当你再一次拿起吉他唱起歌的时候，那么，在你的回忆里会不会出现我的身影？会不会有某一首歌就是为我而唱的呢？
    想到这里，我不禁为自己的多愁善感而感到羞愧，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情怀？至今我也说不清楚。
    可就在这时，我突然听见一个很不悦耳的声音在整个酒吧响起！
    “洛梓杉，就会唱情歌吗？你不是疯狂的摇滚歌手吗？你不是曾经那么伟大的乐队主唱吗？”
    我闻声望去，挑衅的那个人竟然就是刚才那个亚麻少年！
    在我身边的石朗早就握紧了拳头，准备冲上去用拳头说话。可是，当我看到台上洛梓杉宁静的面容时，我阻止了冲动蛮干的石朗。
    我知道，洛梓杉一定有他自己处理事情的办法。
    在场所有的人都惊讶地睁大眼睛看向那个亚麻少年。从他们惊异的眼神中，我可以了解到，这个亚麻少年绝对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失去键盘手Leaven的逆光，已经无法再拥有当年的辉煌了吧？”亚麻少年向台上的洛梓杉嘲讽地笑着，“伟大的主唱洛梓杉原来也得靠Leaven活着呢！”
    他在说什么？！
    我听不懂那个亚麻少年在说什么，可是，站在台上始终不说话的洛梓杉终于有了表情。我以为他会不在意地笑笑，然后用另一种嘲讽的姿态去反击他。然而，我错了。我竟然看见洛梓杉无力地垂下头，那个我印象里拥有万丈光芒的洛梓杉既然顿时变得灰暗起来。
    我不知道曾经他们之间有什么过节，我也不知道那个亚麻少年口中的Leaven究竟有多伟大，我知道，他的话不止讽刺了洛梓杉一个人，更讽刺到了作为逆光乐队新键盘手的我！于是，比石朗抢先一步，我直接冲过去——
    “喂！”我冲到他身后，冷冷地叫住他。
    那个亚麻少年吃惊地回头——
    “你是□□长大的吗？怎么满嘴的臭味？！”
    “你？”那个亚麻少年被我突如其来的臭骂显得有些猝不及防，他只是狠狠地瞪住我，一时语塞。
    我挺起胸板，仰起头，毫不顾忌周围人惊讶的眼光。我伸出手，狠狠地点着那个亚麻少年的胸脯。
    “告诉你！本小姐就是现在逆光乐队的新键盘手！你不要太放肆了！”我一字一句，边点着那个亚麻少年的胸欧，边骄傲自豪地说道。
    听见我的话，那个亚麻少年限是一愣，然后，嘴角扯出嘲讽的笑意。
    “就凭你？”他轻蔑地看着我，“就凭你还好意思说你是逆光乐队的新键盘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仿佛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一般，那个亚麻少年大笑着转过身，似乎眼泪都快要笑出来了！
    他一把扣住我的手腕，然后面向舞台上的洛梓杉：“洛梓杉，你竟然找了个黄毛丫头来做逆光的键盘手？我看你们逆光真的是要玩完了！”
    “我告诉你，你别瞧不起我安小纪！”我恶狠狠地咬了那个亚麻少年的手背，真的是狠狠地咬住！否则，他的手背不可能当场就流了很多的血！
    “你……”那个亚麻少年疼得说不出话来！
    “我？我怎样？”我揉了揉被他扣得有些疼的手，然后很大声很骄傲地说，“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逆光乐队！”
    说完，我不知哪来的勇气，用风一样的速度冲向舞台。洛梓杉迷茫地看着我，他一定想不到曾经那个遇到挫折就只会逃跑偷着哭的安小纪今天既然勇敢到这种地步！
    后台的莫颜竟然很有默契地抱着吉他走上舞台，石朗更是胡乱地冲上舞台，将原本坐在架子鼓位置的鼓手拉走，自己一屁股坐到了位子上去。
    站在麦克风前面的洛梓杉茫然地回头看着已经站好位子的我们。
    当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时，我微笑起来，然后低下头，用手指迅速地划了一串具有穿透力的滑音！声音霸气得仿佛迅速凝聚成一到银色的光束，直穿云霄！
    然后，根据记忆里《逆光》的乐谱，我开始自由发挥前奏部分。这是我第二次弹奏《逆光》，第一次还是在我刚刚加入乐队，在莫颜的带领下，我和乐队第一次配合，很生疏，甚至有地方还会出错。之后，就在也没有共同练习过这首曲子了。
    因为洛梓杉不让，即使石朗每次吵闹着要共同练习，洛梓杉就是不让！
    也许，是我自创的前奏和原版的不一样，其他三个人都诧异地望着我。电子琴单独弹了好长时间，终于，莫颜的吉他声在我即将结束的前奏中吻合地切了进来！
    紧接着，石朗开始娴熟地挥动起鼓棒，霸气地敲击着每一个属于他自己的鼓点！
    乐曲顿时有了生机，原本沉浸在一片惊讶中的台下的观众，顿时又变得热闹起来！不知道是谁带的头，竟然所有人都跟着高呼起来——
    “梓杉！”
    “梓杉！”
    “梓杉！”
    在所有人的期盼之下，洛梓杉的手指拨弄起手中的吉他来！一时间，《逆光》终于完整地呈现在所有人面前！随后，洛梓杉的歌声伴随着前奏的结束，默契地融进音乐中来——
    天边漂浮着烧焦的云朵，
    那是我们梦想的杰作。
    燃烧起我们的青春，
    为了保留梦想的单纯。
    我们是逆光下成长的孩子，
    没有泪水，哪有辉煌。
    我们是逆光下成长的孩子，
    抛弃梦想就等于让全世界失望。
    洛梓杉干净的声音里突然混合了摇滚的爆发力！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洛梓杉如此具有爆发力的声音！那种声音几乎能夸张到可以带动起在场每一个人热血沸腾的情绪！
    舞台上的灯光变得辉煌起来，金色的，银色的，紫色的，蓝色的，无数条光束在我们中间穿梭！
    废墟之上也能承载阳光，
    我们的梦想无限至上。
    那个燃烧着黑夜的青春，
    放飞梦想的天灯。
    我们是逆光下成长的孩子，
    没有泪水，哪有辉煌。
    我们是逆光下成长的孩子，
    抛弃梦想就等于让全世界失望。
    无限辉煌的灯光之下，我抬起头，看着洛梓杉的背影，看着莫颜的背影，望着台下跳动欢呼的人群，竟然一时间泪眼模糊。
    洛梓杉，莫颜，石朗……
    一年前的你们，也曾这样疯狂地唱着属于你们那时的《逆光》吧！你们用整个生命去演唱着自己的梦想。那时，我敢保证，你们的梦想一定燃烧起剧烈的火焰，一定烧焦了天边的浮云！
    “逆光！”
    “逆光！”
    “逆光！”
    此刻，站在这个连灵魂仿佛都跟着跳动起来的舞台上，我真的真的可以体会到你们每一个人的情感！台下的人群中，一定有着热爱你们的人吧！否则，我怎么看见有的人竟然激动地流下了泪水？曾经的你们，我相信一定引领了无数拥有梦想的孩子努力地寻找最永恒的宝藏吧！
    忘记那些伤痛吧！
    我们要勇敢地迎着刺眼的光。
    忘记那些伤痛吧！
    让梦想成为我们胜利的宝藏。
    Leaven，我不知道你是谁，我也不想去知道你是谁。可能在此时此刻，你在世界的另一个角落忙碌着属于你自己的学业。可是，我想告诉你，这辈子你绝对犯下了一个巨大的错误，那就是放弃了逆光，放弃了曾经一起为梦想而奋斗的逆光的成员。但是，同时我也想感谢你，感谢命运，如果不是你的离开，不是命运让我经历了那场劫难，也许，我这一生都不会体会到执着于梦想的巨大感动。所以，感谢你们，让我成为逆光的一员。也许现在的我无法超越你的琴技，但是，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成为逆光里最伟大的键盘手！
    忘记吧！
    忘记那些伤痛吧！
    我们要勇敢地迎着刺眼的光。
    忘记吧！
    忘记那些伤痛吧！
    让梦想成为我们胜利的宝藏。
    随着洛梓杉最后一个尾音的停止，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这一刻，我知道，《逆光》将承载着我们新的梦想化成天灯，飞向浩瀚的天空！
    我发誓，这一天，将会成为我这辈子永远都无法忘记的盛大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