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夏花

第四章——孤独的伊福，流泪薰衣
    整个城市的灯光，
    都不如你温柔的眼。
    清冷的灯光之下，
    流动的是我的思念。
    整片夜空的明星，
    都不如你夺目耀眼。
    车水马龙中的我，
    像蜗牛般卑微可怜。
    你说，
    你就像孤独的伊福岛。
    寂寞地，
    隔离整个世界的喧嚣。
    我说，
    我就是流泪的薰衣草。
    再悲伤，
    也不会有谁能够知道。
    站在盛夏的梧桐树下，我居然想起了另一个少年的模样。
    他是风度翩翩的美少年，他有良好的家庭背景，他有令人羡慕的高超琴技……
    他，更是万众瞩目的耀眼巨星。
    他叫做耿琦杨。
    我从来都没想到过，这个与我曾经距离那么近，后来又与我那么远的少年竟然在很久远很久远以前，在这棵莹白的梧桐树下出现过。
    那时，他就站在这棵树下，双手□□裤兜，妖娆地对我微笑。金灿灿地阳光透过梧桐硕大的枝叶洒在他的脸上，明亮一片。甚至，我一度怀疑站在树下的那个少年，是不是洛梓杉？
    终于，他走出那棵梧桐树，来到我面前。
    于是，他绝美的脸庞在我眼中变得越来越清晰。
    他对我微笑，一笑便倾城。
    他说：“安小纪，其实，我就是孤独的伊福岛，隔离了整个城市的喧嚣。”
    我笑笑对他说：“耿琦杨，其实，我就是流泪的薰衣草，再悲伤也不会有人知道。”
    ***   ***
    1
    似乎从那一天起，逆光乐队又重新站到了假日酒吧的舞台上。
    我们四个人经常在晚自习的时候偷偷跑到逆光的训练基地练习，然后到了晚上便去假日酒吧驻唱。在缭绕的舞台灯光之中，我经常抬起头，看着洛梓杉的背影。妖娆的灯光下，洛梓杉的背影时而朦胧，时而清晰。望久了，甚至有时候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着一个冗长的梦，而当梦醒了，我依然还是从前那个闪闪发光的安小纪，依然坐在我心爱的白色钢琴面前，轻轻地用它弹出优美的乐章。
    曾几何时，我多希望来到日愿岛真的是一场梦。可是，现在，我却每次都祈求着上天，希望自己永远都不要从这个梦中醒来。
    因为我爱上了这个梦，即使有些疼痛，即使有些寂寞，可是，我却从中收获到了巨大的友情。无论是洛梓杉，莫颜还是石朗。我一直认为，我们将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一辈子的好伙伴！而我们的逆光乐队的时光，也将会永远绵延下去，绵延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绵延到浩瀚的宇宙苍穹。
    然而，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这原本能一直美好下去的梦却因为与我自己曾经的梦想发生了冲突，让我难以抉择。
    那是因为一张考试成绩榜！
    2
    期末考试终于在火热的七月结束了，这一天，我们逆光四个人集体去学校领取期末成绩榜。当我和石朗从半主任手中拿到榜单的时候，我们两个人表现出了截然不同的情绪。
    全班一共四十七名学生，我竟然排到了三十名，而石朗排到了第四十一名！
    我当场感觉到自己鼻子酸酸的，泪水就在眼眶打转，而石朗却兴奋地手舞足蹈。
    “安小纪，听说你以前的成绩不是很好吗？怎么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班主任恨铁不成钢地指责道。
    我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你看看人家石朗，虽然排名不如你，但是人家可算是进步了，而且一下子进步了六名！”
    “谢谢老师夸奖！”石朗还在一旁添油加醋。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继续低着头，等待老师的批评。
    “安小纪，本来还想指望你为咱们班级往上提一点分呢！没想到……唉，如果你和石朗再继续和那些高三的坏学生混在一起，你的人生就真的完蛋了！”
    我怔怔地听着班主任的指责，心里好像被什么掏空一般，没有着落。
    我的人生真的就快……完蛋了？
    从办公室走出来，一直到和洛梓杉他们会合，我心里一直在问着自己这个问题。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可是，班主任的话说得并不是一点道理也没有……
    难道不是吗？
    逃晚自习，练琴，去酒吧驻唱……
    似乎，这些真的算是平常人眼中“坏学生”所能做出来的事吧？从什么开始，我竟然也变成了“坏学生”？
    “安小纪，在想什么呢？”不知道什么时候，洛梓杉和莫颜已经走到我们面前。
    “她还能想什么！一定是在为成绩苦恼着呢！”石朗在一旁解释道。
    “成绩？”洛梓杉原本玩世不恭的笑容突然收敛起来，他严肃地看着我，询问，“怎么？成绩不好？”
    我双眼朦胧地看着洛梓杉，看着看着，鼻子一酸，禁不住哭出来。
    “小纪，小纪，不就是成绩嘛！不要太难过啊！”石朗在一旁手忙脚乱地哄着我。
    可是，他越是这么说，我就哭得越凶。我并不想在他们面前像个傻瓜一样，为了成绩而哭成这样。可是，一看到一脸严肃表情的洛梓杉，我就知道——
    完蛋了！我真的完蛋了！
    于是，我禁不住将头埋进洛梓杉的胸前，失声痛哭！
    “不就是一张薄薄的榜单嘛！有必要那么在意吗？”
    在一旁着急的石朗也许根本不明白，成绩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也许只有我和洛梓杉知道，在家里正等待我成绩出来的奶奶，当时是怀着多大的信心送我走出门口的。即使这一次并不是那么重要的考试。可是，在奶奶的心里，安小纪是一个多么优秀的孩子！她从来都没有让奶奶失望过，从来都没有！
    从前的安小纪不能让奶奶失望，如今的安小纪更不能！天知道奶奶那么一大把年纪还在做着手工活赚钱供我读书，而我，却拿回这样的成绩交给奶奶！这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呢？！
    “看样子，只能去复印社做个假成绩单了。”一直在旁边不开口的莫颜淡淡地说道。
    “……假……成绩……单？”我一脸茫然地望着表情平静的莫颜。
    我从未想过，我安小纪竟然也会有用假成绩欺骗奶奶的这一天。
    “莫颜，我不许你开这样的玩笑。”出人意料地，在我还在犹豫的时候，洛梓杉竟然一口将莫颜的主意否决。
    莫颜微征地看着洛梓杉，不再说话。
    洛梓杉也与她对视，可是，那坚决的眼神告诉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绝对不能欺骗奶奶！绝对不能！
    3
    由于我个人情绪极其低落，原本定好集体去基地排练的计划临时取消了。在和莫颜还有石朗分开之后，洛梓杉和我就再也没说过什么话。一路上，他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踩着他的影子，我心情沉重无比。
    终究，还是走到了院子门口。
    当我看见奶奶一脸开心笑脸地站在门口等我回来的时候，我忍不住偷偷躲到了洛梓杉的身后。我不想让奶奶看见我哭泣的样子，也不想看到奶奶失落的表情。
    最终，还是洛梓杉开口说话了。
    他对奶奶说：“奶奶，小纪的成绩没有想象中那么好，您也知道，她落下了那么多课程，而且刚刚来到这里，还没很好地适应环境……”
    躲在洛梓杉的身后，我一直没敢看奶奶的表情，我更不知道洛梓杉究竟是用什么样的表情和奶奶说这些话的。可是，令我意想不到的事情居然真的发生了。
    奶奶笑着我把从洛梓杉的身后拉出来，替我抹去了脸上的泪水：“小纪，躲着奶奶干什么，奶奶又不会吃了你！”
    看见奶奶的笑容，我吃惊地不知所措起来。
    “快进来，都站在院子门口做什么。”奶奶边说边拉着我和洛梓杉走进院子里。
    甚至到最后，奶奶硬是把洛梓杉拉到了我们家里。
    “其实，这一次我真的没有那么在意小纪的成绩，因为我也知道，小纪能挺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只要看到小纪的笑容，奶奶就已经很开心了。”奶奶疼爱地抚摸着我的手。
    我能清楚地感觉到奶奶手心那热乎乎的温度，温暖而又让人安心。我望向坐在一旁的洛梓杉，他也冲我眨眨眼睛，然后嘴角扬起了一个很漂亮的弧度。
    “奶奶刚才出去买了小纪最爱吃的鸡翅，成绩不理想，小纪一定心里很难过吧？”
    听见奶奶的话，我又禁不住流下眼泪。心里念着千百遍奶奶，可是，话到口中硬是挤不出来。于是，所有的话语都化成一个紧紧的拥抱。我扑过去，狠狠地抱住奶奶，将头深深地埋进奶奶的怀中。
    “奶奶，您好好地抱着她，别让她乱跑啊！我去帮您做鸡翅！”洛梓杉打趣地说道，然后转身走进厨房。
    从第一次吃到洛梓杉做的菜时，我就知道他有一手绝佳的厨艺。可是，我万万没想到，他做的可乐鸡翅竟然已经好吃到我无法形容的地步！
    “梓杉做的鸡翅就是好吃啊！连奶奶我都佩服！”餐桌上，奶奶不住地夸耀着洛梓杉的可乐鸡翅，甚至忘记了刚刚还沉浸在悲痛之中的我。
    洛梓杉谦虚地回应道：“那不都还是奶奶您教导有方嘛！”
    洛梓杉的话，让奶奶乐得合不拢嘴。
    “将来要是我们家小纪能嫁给你，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奶奶？！”听见奶奶的话，我差点把刚吃进嘴里的饭全部喷出来，“奶奶，就因为人家做菜好就准备给你的宝贝嫁出去呀？那我也……太不值钱了吧！”
    奶奶看见我的样子，笑呵呵地说：“开玩笑啦，我怎么能舍得把我们家小纪就这么容易地嫁出去呢！”
    “对呀！对呀！”我开心地说道，然后眼睛不经意地滑落到奶奶的手上，“呀！奶奶！你竟然抹了指甲油？！还是火红火红的颜色呢！”
    我吃惊地大叫出声，然后便神秘兮兮地询问道，“奶奶，您……是不是比我要先嫁出去呀？”
    “小纪，别乱说话！奶奶……奶奶只是觉得挺好看的。”奶奶忙地解释道。
    “是吗？”我疑惑地询问。
    “可不是呢！”这时，洛梓杉忙着将话题转了回去，“奶奶，就算我勉为其难娶了你们家安小纪，可人家安小纪心里还装着别人不是？”
    听见洛梓杉的话，奶奶惊讶地看向我，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语气问道：“小纪，难不成你早恋了？”
    “什么呀？！”我一脸忙然地看着洛梓杉，有些气愤，“洛梓杉，你别胡乱开玩笑好不好？”
    可是，洛梓杉却装作一副无辜的表情：“我没开玩笑啊？”
    我更加愤怒，便忙地质问他：“你说？我和谁早恋啦？”
    洛梓杉更加无辜地望着我：“安小纪，我并没说你早恋啊！我只是说你心里装着别人呀！”
    “那你说，我心里装谁啦？”
    “就是贴在你卧室墙面那个海报上的明星！我总是看见你望着海报发呆，一副如痴如醉的模样！”
    听见洛梓杉的回答，奶奶在一旁笑得流出泪来，而我更是无语地看着洛梓杉。
    多少年以后，每次当我想到这一幕的时候，心里总是会涌出一股暖流。如果时间就定格在那一刻，如果时间能将奶奶的笑容留住，那么，以后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令人悲伤却也遗憾的事情了吧！
    4
    吃完饭后，奶奶神秘兮兮地将洛梓杉拉到她的卧室谈话，而我则被分配到厨房洗碗。
    我很疑惑，为什么总感觉奶奶和洛梓杉之间有着一个秘密，而那个秘密是我绞尽脑汁也不可能猜得到的。想到这里，我心里就很嫉妒洛梓杉，为什么明明是我的亲奶奶，反而他们两个人却有着令人羡慕的默契和秘密。
    洗完碗后，洛梓杉依旧没有从奶奶的房间里出来我。我只好失落地走回自己的卧室。可是，当我站在门口，望见正前方的墙面上的耿琦杨时，我楞住了。
    他消瘦俊美的脸上总有一种犹豫的微笑，可是那微笑却仿佛能溶化掉所有人心中的烦闷。就好像是他一直在用自己的笑容将所有人的悲伤全部吸收。于是，当悲伤太过悲伤时，他的笑容也变得忧郁起来。
    我长久地望着耿琦杨，甚至一度怀疑耿琦杨是不是也在看着我。
    耿琦杨，你知道吗？其实今天我所流下的泪水中也有关于你的一份。耿琦杨，你知道吗？其实除了担心奶奶会失望以外，我还在担心着自己的未来。而我更担心的是，我的未来还会不会与你拥有意外的交集。
    我并不奢求什么，只是想离你近一点儿，再近一点儿，哪怕即使站在离你三米开外的地方，静静地望着你……
    这样，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可是，现实总是那么残酷的。我的成绩告诉我，我与圣皇的距离越来越遥远，越来越遥远了。
    耿琦杨，我不想放弃逆光乐队，可是，我更不想放弃自己的梦想……
    耿琦杨，你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他……就是你的梦想吗？”身后，突然传来洛梓杉的询问。
    我惊讶地回头，看见的竟然是洛梓杉带有忧伤的眼神，他长久地凝望着海报上的耿琦杨，微微抿起的嘴角似乎藏着无法启齿的伤痛。于是，因为也顺着他的目光再一次望向耿琦杨。
    “他……也许是我们每一个人的梦想吧！”我静静地感叹着。
    午后的阳光暖暖地透过玻璃窗洒在我的床上，洒在耿琦杨精致的脸上。他仿佛就在不远处对我们微笑着，那笑容中带着阳光的灿烂。可是，现实中，他与我们的距离却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不是。”良久，洛梓杉终于回答道，“他，并不是我们每一个人的梦想。即使他现在拥有了许多，但是也许谁也不知道，他同时失去了很多。”
    “失去……”我疑惑地看向洛梓杉，竟然发现他的眼睛红红的，好像有一种天大的伤痛在一点一点地染红他明亮的双眸。
    而他，却不再说话。他长久地凝望着万丈光芒之中的耿琦杨。
    整整一个下午，我们就这样长久地，安静地凝望着拥有万丈光芒的耿琦杨。我不知道当时洛梓杉究竟是用怎样的一种感情来看待他的。可是，我能清楚地感觉到，当时洛梓杉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充满了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