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终过眼云烟

孟子虞过来时，魏涟已经躺在医院简易病床上睡着了。外套搭在被子上，遮住了露在外面涂了药水的手，孟子虞看过去，只看到病床上绑了纱布乱糟糟的头发。
    早慧把被角塞好，冲他使了个眼色。
    两人退到病房外，掩着门小声交谈。
    “那个男人包扎完手掌，把依依带走了。”期间夏音依哭哭啼啼不想走，闹得一直忍让的男人差点动手打她，两个人在医院又大吵了一架，还好被护士拦住，动作飞快地处理好伤口，送瘟神一样将两个人打发走了。
    但孟子虞对此不想过多细说，往门缝里又看了一眼，问道，“魏涟怎么样了？”
    “缝了两针，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不过她这样回学校不太好，我想去给她买顶帽子遮一遮，再去拿件干净的衣服。”
    “恩，你去吧，我在这里守着。”
    孟子虞此时阴沉沉的，整个人散发出无法抑制的低气压，眉头紧锁，嘴角微抿，仿佛下一秒会挽起袖子跟人大打出手。他这个样子跟之前和男人对峙时的状态完全相反，不由让人产生一股错觉……
    “那个……孟老师……”早慧看着他的脸色，欲言又止，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又不好鲁莽将自己的猜测提出来，只得在他疑问的眼神下，摇摇头说，“没，没什么。那就麻烦你帮忙照顾小涟了。”
    孟子虞轻轻嗯了声，又忽然说：“下次不会了。”
    莫名其妙的话，让正要走的早慧愣住了：“什么？”
    孟子虞垂眼，像是很内疚：“怪我，没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让魏涟受到牵连。没有以后了。”
    是这样子的吗？
    早慧将信将疑，总感觉孟子虞跟之前有些不同了。
    不可否认，他很耀眼，不管在哪儿，总会吸引住别人的目光。他有这份气质，既不低调又不张扬，但也不是恰到好处。围绕在他周围，有点点的星光，如在强光下显出来的尘土般，在空气中漂浮着。可是，现在那些尘土竟沉寂了下来。
    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突然有了这种变化？
    早慧望着拐进病房的背影发了会呆，才摇头晃脑离开。
    孟子虞是有些变了，变得很奇怪。
    魏涟在醒过来时，也冒出这个念头来。
    原因是，在她刚睁开眼睛的时候，不期然正对上孟子虞的眼光，本来她觉得没什么，但孟子虞的表现太不正常。可能他也没想到刚还熟睡的人突然醒了，还四目相对，想做错事的小孩子，一下子避开了目光，脚步慌乱地走到门口，又觉得不太对，走了回来。
    大概魏涟被见了针的头还在疼，调侃的话没过脑子就说出了口：“你怎么跟媳妇儿见到公婆似的，我有那么可怕么？”
    孟子虞尴尬的脸色还没消退，听了这话猛地咳嗽起来，脸咳得通红。
    魏涟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赶紧递了一杯水过去，孟子虞接过就喝光了。
    等孟子虞缓过来，魏涟盯着那杯子有些不自然地说：“那水我喝过的，刚才没注意看……”
    ‘咚—’孟子虞还杯子的手一松，掉到了被子上。
    还好杯子里已经没水了，不然杯子就凶多吉少了。
    魏涟把杯子放回床头，惊奇的问：“你怎么了？脑子也被撞了？“
    孟子虞重重咳了一声，镇定地说：“没事，那个我重新给你倒杯水吧，我先去洗杯子。”
    “……”
    魏涟扶着头坐起来，看着蹲在地上倒热水涮杯子的人，刚睡醒还迷糊的脑袋渐渐清晰了，问道：“早慧人呢，她让你送我回去么？”
    “她出去买东西了，一会回来。”孟子虞把重新倒好的水递到魏涟手上，嘱咐道，“小心，烫。”
    魏涟很干脆地把烫手的杯子放到床边：“那等她回来了就走，医院味道太重，有点受不。”
    “好。“孟子虞应着，想了想说道，”对不起，让你受伤了。“
    魏涟一哂：“怎么你们都爱道歉，早慧说是她的错，你说是你的……跟你们没多大关系，不用对不起，而且我的伤也不严重。“
    孟子虞叹声：“先养好伤吧，有条件的话多吃点有营养的补补。食堂里的饭菜先别吃了，去外面菜馆吧。”
    “恩恩。”魏涟敷衍着，心想哪有那么讲究，在学校不去食堂天天往外面馆子跑，不知道的以为暴发户，不了解的以为去约会，这不是没事找事嘛。
    “我和依依……“孟子虞沉默了半晌，突然说起，”真的分了。之前在咖啡厅里，我说得都是事实。“
    “……“魏涟不明白怎么一下子说起这个话题，一时不知怎么接话，见孟子虞说了这句话后又迷之沉默，不得不顺口问，”你是怎么想通的？“
    前一阵子还宣扬着两情相悦，破除万难也要在一起，还把魏涟卷进来弄了个缓兵之计，怎么还没过多久，这人就突然开窍了？
    孟子虞似乎不想过多谈这个开窍的原因，说道：“现在还不到时候，以后我会说的。”
    卖了一个关子，也幸亏魏涟好奇心不重，没有刨根追问到底。只是在心里胡乱猜测，是不是得了高人指点，这高人会不会是满脑子馊主意的楚辞……
    两个人的谈话戛然而止，魏涟猜测了一会，便望着窗外发呆——早慧还没回来，速度也太慢了吧。
    孟子虞同样望着窗外，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病房里顿时安静了下来，一时间，只听到从挂在墙上的电视传来的新闻主播的声音。
    床头的水有些凉了，魏涟没喝，反倒是孟子虞端着喝了几口。
    “你和早慧……”半晌，孟子虞打破了沉默，“你们的关系……”
    他没直接点名说出来，顾及到魏涟对此很忌讳。
    魏涟只是淡淡笑了笑，没有避讳：“虽然是十几年的事，但毕竟坏事传千里，稍微打听还是能知道。是这样的，不过都已经过去了。没了父母，我现在和婆婆也生活得很好。”
    “你父亲……”虽然还健在，不过也等同了没有，孟子虞说不清心里涌上来的悲伤感，仿佛忽然间感同身受，浑身都很难受。
    “其实刚开始答应你假扮女友时，我最怕他知道了来找我麻烦，还担心自己承受不了。那个人那么石头心肠，如果碰上他，我肯定没办法应付。可后来听说他还有那么一点良知，还学会关心人了，真不敢相信。”
    魏涟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淡淡的，孟子虞却越听越难受，想开口安慰几句，却不知该如何开头，只好静静地听她说下去。
    “我想大概是年纪大了，野心小了，开始顾念家庭了。不过，他再怎么样，也跟我没关系，不找我麻烦我就很高兴了。啊，对了，我查过你给我打的款，比预先的还要多，你把你的卡号给我一个，我退给你。”
    “不用了。我只是把我做教师的工资汇给你了而已，多的部分，就当这次受伤的补偿费吧。”
    “你把你的工资全打给我了，你自己用什么？”
    话刚问出口，魏涟就觉得自己多虑了。
    果然，孟子虞很随意地说：“做教师的工资是小部分，我大部分收入是从商得来的。除了书店，还有其他的。”
    “……”魏涟挤出一个笑，“那我就不客气全收下了啊。”
    魏涟已经想好怎么处理这笔钱了，不能全部一下子给婆婆，正好下学期她快实习了，当做实习工资，每个月多带回去一点，再给婆婆买些老年人营养品，婆婆最近血压有些偏高，她还得买点这方面的药。
    只要下学期到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