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梦千年结

一夜总是睡睡醒醒，好漫长的夜……他昨夜的到来，总是让我在激动与悲伤中挣扎徘徊，断断续续的梦，看到他早已迎娶回的长孙氏天真却具有几分睿智的脸，梦到他们很幸福很幸福，而自己却站在他们旁边，我叫他，他不理我……我伸手触摸他，手却穿过他的身体，只剩下手心的冰凉。我梦到他坐在龙椅上，看到他深夜批改奏折的疲倦的眼，看到他的贵妃坐在他的身边，他握着她的手，绵绵地说着些什么……
    泪水浸湿了枕头，我挣扎着从梦境中醒来，可梦中的情绪却紧紧地缚着我，泪还挂在眼角，我坐起来，却不自主地弯下身子，抱着被子痛哭起来。
    大约中午时，我已入了宫。大雪纷飞，第一场大雪，纯粹的雪，似在为我送行，盘旋着坠落，落在我的头发上、肩上，我伸手去接雪花，看着它们在手心融化，突然又想哭，这是不是就是我的命运，无奈……
    是长孙无垢亲自送我进来的，并帮我打点安排了许多，而终是没见到他一面。
    刚踏进这长安城中最辉煌的地方，不得不慨叹这里的华丽与气势。雄伟与雅致兼具，没有显得丝毫不融洽，琉璃瓦点缀的宫殿在雪的纷扰中仍然淡定如初，曲折弯曲的湖边小径已被一层白雪覆盖，但仍然不时有青色的石头显露出来。
    随着长孙氏穿过几座宫殿，来到一个厢阁，门匾上写着大大的几个繁体字“司乐司”，还好自己以前看过几本古汉语词典，否则接受了大学教育的我在这里真要成了文盲一枚，可不愧对那几麻袋书了。
    静立在屋内一旁，看着长孙无垢吩咐着领头的那个宫女，而那个宫女也总是应声回话，在长孙氏面前表现的唯唯诺诺，这就是权力的魅力，难怪那么多人想要往上爬，尽管高处不胜寒。
    时间好快，转眼几个小时过去了，我站在司乐司的门口目送着长孙氏的离开，虽然自己并未很喜欢她，而且还在很大程度上对她有一种排斥感，却还是有一丝不舍。
    回头又不免思考自己的未来，宫中生存如同迷失在沙漠中，要想活下去，现在只能勒住骆驼的脖子去找水源了。
    “姑娘可是秦国公府的红人呢，又是名重一时的新擂花魁，这司乐司的未来可就看你了啊！”那个领头的宫女待长孙氏走远之后，走到我身后，尖声讽刺道。
    屋内其他宫女也连忙附和着说：“是啊~~是啊~~”
    我这是被群攻了吗？我不禁愣了一下，想过这宫内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可我这刚进来，就与众人对立只怕不是什么好事。忍着怒火，行礼说道：“姐姐，说笑了，我刚入宫，又年轻，很多规矩不懂，技艺也不比众位姐姐，日后还请各位姐姐多多照应，妹妹这里先谢过姐姐们了。”说完看向她们，甜甜地来了个大笑容。
    她们一下子愣了，但眼中的嘲讽转瞬变为了不屑，见我这么低声下气，原来的那份“打狗看主人”的顾忌都不见了。
    “哪敢~~哪敢~~”领头的宫女笑着说，眼中的傲慢似要将我吞没，我心底一下子涌上一种血流，最看不惯的便是这副嘴脸，强忍着扁她一顿的冲动，僵硬地笑着。
    屋内的其他人也都笑了起来，在那位领头的带领在，陆续离开了那间屋子。
    我呆呆地一个人站在屋子里，不是自己的地方，不知道哪里是属于自己的。难道就要开始勾心斗角的生活了吗？一不小心真的会死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吗？直直地看着面前椅子的一角，一股忧伤在心底涌动。
    “还站在这儿做什么？”
    听到有人问话，我回过神来，转过头，看着眼前这位面带厉色的中年女子，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是位美丽的女子，有着绝美的面容，尽管带有岁月的痕迹，却也显示着一种独特的成熟的韵味，可见年轻时必是倾国倾城。
    “凝烟，带她到自己的房间放下行李，顺便把这里的规矩一一讲给她听，带她熟悉熟悉这里。不要杵在这儿……”那位妇人说到，有几分尖酸，却不是那么刺耳。
    “是，姑姑。”她身边的女孩行礼回道。那位妇人点了点头，便在另一个女孩的陪同下离开了。
    “你好，我叫凝烟，刚才没吓着你吧？姑姑看着严厉，其实人可好了，以后你就会知道的。”那个女孩笑着，闪烁着那双大眼睛，对我说道。
    “嗯！”我点点头，“我叫杨慈心,你好。”
    “呵呵呵~~不要这么客气嘛！来到这里，我们就都是一家人了，以后大家要互相照顾的啊，我带你到房间里吧。姑姑特意把你安排到我的房间了，你……不会介意吧？”她笑着挽住我的胳膊，用那双大眼睛看着我。
    “不会，不会”我摇着头连忙说道。
    然后，我就看到那个女孩的笑容绽放的愈加灿烂，来到这里，还未见过这样的没心机的可爱的女孩，竟是打心底里喜欢上了她，想着以后在这宫里有个善良的朋友相伴，就在刚才还压抑着的心一下子豁然开来，我也开心地笑了……
    凝烟走后，我绕着皇宫里随便溜达，中国的隋唐宫殿建筑在21世纪已经几近绝迹，如今有这种机会，也算是一种幸运。
    “皇上，不可以。”
    我停下，远处一小、一大两个身影。这个应该就是代王侑，想来心中有几分不忍，还只是一个幼子，却在应该玩乐的时候家破人亡，整日惴惴不安。忍不住上前几步，身着龙袍的小孩被前面的男人挡住。
    “笑话，我这个皇上竟不可随意走动。”
    小孩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不甘，男人叹了口气:“皇上，如今只能保命了，杨家天下已经……”
    “闭嘴……”小孩喊了一声，见面前的男人立马跪下，又缓了缓语气:“姚大哥，你起来吧！我只是心里不舒服。”他扶男人起来，又看向东都的方向:“我该怎么向我杨氏皇族交代？”
    原来只是几分同情，看到眼前的孩子，我却不禁感慨，为什么每个朝代在灭亡之后才会有明主的露现，想想崇祯也只能顺应历史的趋势，幼小如他又能怎样，忍不住叹了口气。
    “谁？”男人立马转身。
    我微微一伏:“皇上安康，我是司乐司的人。”
    代王侑抬了抬手，“起来吧！……没什么事就退下。”
    幼小的皇帝，却在谈吐间露出不凡，想到以后的事情，杨禅位李唐的史实，不知这个孩子又会怎样。我忍不住开口:“昔越王勾践卧心尝胆，终有三千兵甲可破吴，不如大隐隐于市。”随后便行礼转身。
    正准备走，跟着皇上的人就拦住我:“姑娘此话别有味道，不如说得更了然些。”
    我淡淡一笑:“无力改变的事多做无益，不如好好保存自己，皇上天子之才若要被狼人发现，恐祸将不远。”
    我的手忽然被眼前的男人抓住。
    “姚大哥！”，代王侑的一声低叫让男人放开手。
    “你叫什么名字？”
    代王侑盯着我问，却眼神带着几分明丽之色。
    我笑着回到:“奴婢叫杨慈心。”
    “哈哈……”他大笑，有几分孩子的稚嫩，又带几分成人的忧伤:“谢谢杨姐姐了，侑知道怎么做了。”
    我眨巴一下眼:“记住，表现得越懦弱，你才会越强大！”两人相视一笑，我看向刚才抓着我的男人:“你叫，姚思廉？”自代王侑被迫登位，只有身边一位侍书护卫左右，刚刚听侑喊他“姚大哥”，自己就已确信此人。
    男人惊了一下:“你怎会？”
    “久闻大人盛名，忠诚护主，小女子钦佩。”
    姚思廉愣了一下，“为臣之道，忠君之义，孔孟之教，怎敢怠慢。”
    我微微行了个礼，在杨家众叛亲离之时，还能有这么一个人在少主身边不离不弃，其实自己在读隋唐史时，就已经对这个人心生敬意了，现在亲眼面对，果然风度不凡。
    “大人忠诚，但切要谨记，莫要以卵击石。皇上的安危，还仰仗您呢。”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我几眼，又坦然一笑:“如今已为俎上之鱼，又能奈何。”
    他转身，护着皇上向前离开，我忍不住喊了声:“其实，世界上还有很多美好的事情。”
    前面的人没有回话，一前一后，带着几分笃定，我却忽然有点心慌，本意在劝说他不要轻举妄动，丢了性命，可是，我的话会不会真的让他从此成为另一个勾践。如果那样，他的结局会是怎样？
    冬天是最受不住起早的，记得高中时每天在启明星的陪伴下从被窝里硬生生钻出来去上早自习的痛苦，要不是爸爸希望我考个好大学，我才不会去！可是，他却没能亲眼看到我的入学通知书。好想爸爸，从小到大因为他的陪伴，我就像生活在城堡里的公主，曾以为自己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可是一切都变了，让人来不及准备面对。
    “慈心~~快点醒醒，姑姑叫所有人到大堂集合……”
    我揉揉刚睁开的睡眼，看着凝烟一脸焦急的神情，知道再赖床可没什么好果子吃，便赶紧起床，穿好衣服随着凝烟到了大堂。
    “所有人都到齐了吗？”姑姑看向身边的璧烟，这个女孩是凝烟的姐姐，年龄是最大的，也是姑姑最看重的人。
    “嗯，姑姑，都到齐了。”璧烟扫了几眼人群，看着姑姑点头应到。
    “新年就要到了，按照旧例，我们司乐司要准备一整套的节目在除夕夜表演。”姑姑刚说完，底下的女子就像炸开锅一般讨论起来，具体应该是说着谁谁会来领舞。
    “安静。”姑姑低低嗔了一句，全场立刻就静了下来。“这次总的节目编排由慈心来做，领舞也由她来，你们大家要全力协助。知道了吗？”
    一刹那，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我这里，有嫉妒、有愤恨、有不屑，看得我毛孔都不自觉张大，简直是要吃了我啊。那个领头给我下马威的女孩更是咬牙切齿地看着我，昨晚凝烟告诉我她叫馨儿，是这里舞跳得最好的一个，也是司乐司舞司的翘楚。
    “知道了吗？”姑姑见没人回话，提高了声调又问道，这一次语气含着威怒。
    “知道了……”馨儿咬紧唇，脸涨的通红，直勾勾地盯着我，仿佛是在对我说：“给我等着，我一定会让你好看。”
    “慈心，那就交给你了，我会让凝烟协助你，还有什么不懂的，要及时问清楚，搞砸了可不是小事。不仅你受罪，我们整个司乐司也难免不受牵连。”
    “是~~~姑姑。”我微微行礼，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姑姑微颔了一下，看了看其他人，转身带着璧烟走了出去。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这舞妓就是低贱，想要做领舞，也不看看身份，站在大殿上，也不怕弄脏了皇上、王爷们的眼。”馨儿走过来，看着我，尖声说到。
    “这领舞本就应该有馨儿姐来，真不知道姑姑是怎么想的。看来这狗还得有个好主人~~”旁边一个叫沁儿的女孩附和着讥讽我。
    士可忍孰不可忍，看来妥协只能让自己受欺负。我一眼瞪过去，看着她们，冷冷地笑了。“有好主人的狗总比没有好主人的狗强吧！好歹别人看在这主人的份还给点骨头吃，街上的流浪狗只会让人觉得脏，连踢一脚都觉得恶心。”
    我笑着看着沁儿，又转步走到馨儿身边，“这舞女本就低贱，可不知道怎么入了国公爷和姑姑的眼，真不知道那些自命清高的人怎么就是比不过我这低贱的人~~~”我故意重读“低贱”二字，笑着看着馨儿的脸由红变紫。
    “你……”她张着嘴，竟说不出一句话，气得不断地抖。
    “大家也许觉得我不能胜任，也许就是看不惯我，我也没想让你们喜欢，我就把话挑明说，不管你们喜欢不喜欢，我后面有秦国公撑腰，有姑姑器重。这次节目由我全权负责，不知道你们还想不想上场，谁表演什么也是由我说了算的。这在宫里混，要不要出头之日，你们自己看着办。要是不想配合，那大家一起被砍头就好，反正我贱命一条，又没什么牵挂，只怕各位不是这么想的吧~~”我边说边走到椅子旁边坐下，端起茶杯，慢慢地抿了一口茶。凝烟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呆呆地看着我，像是看偶像一样，我心想要是在现代，绝对是大花痴。
    这屋子里剩下的人也是痴痴地站着，只怕是没想到昨天还被她们欺负的人竟是这么的盛气凌人，叫人无法抵抗。
    时间就像是停滞了，每个人都在思考，脸上显现着惊讶与惧怕。过了一会，有个女孩先笑着开口：“大家都是一家人，谁做领舞不一样啊~~慈心的舞技可是一绝呢，趁着这个机会，叫我们开开眼不是更好吗？”几个女孩也紧接着说：“是啊，是啊~~”
    我看向馨儿和沁儿，看到她们对眼前这种逆转的吃惊的面孔，有不服气，却无能为力，她们的气势也一点点弱下来。
    我连忙接着说：“大家这么想，我感激不尽了。大家既然有缘聚在这里，就是一家人了，我这个人，别人对我好，必会百倍相报；别人对我不好，也不会默默忍受。可是相对于恨来说，我可是更喜欢和大家和睦相处的。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既然大家觉得馨儿更适合领舞，我也不介意和她一起领舞。”
    听到这句话，馨儿的脸色渐露欣喜，我忙说：“馨儿姐姐，不知道你可否愿意和我一起呢？”
    “愿意，愿意。”馨儿连忙说道,“之前种种冒犯还请大人不记小人过，都是一家人……一家人。”
    这人心啊！虽然是我想要的结果，可还是感觉让人发冷，可笑，可悲。
    我装作笑意满面，“姐姐，严重了，领舞的事还要劳您辛苦呢，我们一起努力。”说着走到她身边拍着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