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的左手

夜深了，萝湖畔里各个房间的灯都灭了，只有客厅亮着一圈昏暗的壁灯，林小雅拎着一个小旅行包上了二楼，推开主卧的门，小丽正坐在床尾握着徐志成的脚活动脚踝，一脸惊讶地看着林小雅，“林姐？”
    林小雅放下旅行包上走到床前看徐志成已经睡着了，拉拉凉被，压着嗓子问，“怎么这会儿按摩？”
    小丽站起来，趴在她耳边说，“晚上吃饭，大宝挑食惹徐哥发脾气，喘得厉害，吸了一个小时的氧才缓过来。”
    “吃药了吗？”
    小丽摇头，“徐哥不吃。”
    林小雅轻叹一声，“我知道了，不早了，去休息吧，夜里不用过来了。”
    小丽看看地上的旅行包，小心地问，“林姐，你不走了？”
    “恩。”
    小丽收拾一下出去了。
    林小雅拿来听诊器掀开凉被，听了听他的心肺，摘下听筒，徐志成嘴唇蠕动，发出很轻的声音，“丫头……是丫头吗？”他双眼紧闭，眼珠在眼睑下转动，抬起左手在半空中抓，像溺水之人拼命寻找救命稻草。
    林小雅收好听诊器，握住他的双手，俯身在他额头上落了一吻，“是你家丫头……没事，睡吧，我陪着你呢。”
    得到承诺，徐志成松了手，安稳的睡了。
    林小雅听他呼吸均匀，帮他盖好凉被，去卫生间洗澡了。简单冲了一下，林小雅擦着头发出来，看见徐志成歪着身子用左手勉力撑起上半身坐起来，手臂不住地发抖，赶紧跑过去从后面抱住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微怒，“要干嘛？不会说话啊？”
    徐志成踏实地把头靠在她肩头，安宁地笑了，“想跟你说会儿话。”
    “那你躺好，我把床摇起来。”没等他回答，林小雅就扶他躺下，拿来遥控器把床头抬到60度，徐志成嘟起嘴。林小雅不理他，坐下来吹头发，吹到半干，收起吹风机，笑嗔道，“你以为我还是二十岁的小姑娘啊？让你靠着一坐一下午都没事。我也四张了，抱你一会儿，腰都折了。”
    徐志成也笑了，抬起左手让她握住，“怎么这会儿来了？喝酒了还开车？”
    “设计院老曹请客，喝了杯啤的。”
    “公司有司机，你出去带一个。俊海管不住你，要知道不给你买车了。”
    “当初不让我学，现在不就啥事没有了。”
    “你啊——”徐志成无奈地摇头，“我也管不住你了，只要你还想着儿子。”
    “儿子判给你了，不是我的！”
    徐志成挥了一下手，似乎是想打她，可连根毫毛都没碰到，“臭丫头——”
    林小雅重新把他的手握住，“新磊的日子定了，10月18，定在山庄，已经开始准备了。”
    “喜事——大喜事！这么多年了……要好好办，山庄那边条件不行放酒店吧。”
    林小雅收敛笑容，“酒店那边的事还没处理干净，还是山庄稳妥一点。”
    徐志成也绷着脸沉默了一会儿，“新磊帮你处理那些事？”
    “恩。”
    “俊海还不知道？”
    “让他知道干嘛？又不干他的事？”
    “你跟俊海——？”
    “今儿老曹请客不是单纯为了工作，”林小雅抢了他的话，“除了几个主力还带了个人。刚从德国回来进他们所，比我大一岁，去年还在欧洲设计大赛上拿了个奖……离婚了，有个三岁的女儿，是混血。我看照片了，真漂亮！回头领回来让大宝见见，一定喜欢这个妹妹……”
    这不是相亲吗？徐志成有点着急，“那你跟俊海？——”
    林小雅轻笑一声，“想什么呢？就是看着人家孩子漂亮，带回来跟大宝玩，”低下头垂下眼睑，幽幽地说，“有你在，谁都不可能！”
    徐志成像个孩子一样，撇着嘴大哭起来，能动的左手拼命捶着床，“为什么？……你这是要逼死我吗？……为什么？……我们离婚了！离婚了！你懂不懂？……干吗还缠着我？……我毁了你一辈子……是我！是我！毁了你！害了你！……你走！现在就走！……我不要你伺候我！不要再见你！……你走，走！……走啊……走啊……”
    林小雅坐在床边冷眼看他又哭又闹，甚至任由他抓着自己的衣襟推搡，等他累了，托着他的脖子和腰抱他坐直，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头，拉起他无力的双手环住自己的后腰，一下下抚着他的后背。
    徐志成喘了好一会儿，收紧双手，把脸颊贴在她脸上，喃喃地说，“丫头，别离开我……我害怕，别不要我……我不想死……想陪着你……你不高兴，我也难受……丫头，一定要幸福……丫头，别不要我……”
    感觉到徐志成的头又无力的靠在自己肩头，林小雅扶他躺下，用指腹摩挲着他的鬓角，轻声说，“闹够了吧？很晚了，赶紧闭上眼睛睡觉。”
    徐志成痴痴地看着她，眼里都是不舍。
    林小雅笑了，把床头降到30度，往床边挪了他的身子，自己绕到另一边爬上理疗床，又扳着他的肩膀给他翻身侧躺着。
    徐志成安宁地笑了，突然摇头，“不行，丫头……你这样睡明天腰疼，躺好睡。”
    林小雅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闭上眼睛。
    “丫头……丫头……”漆黑的夜幕下只有徐志成的呢喃。
    早上林小雅被儿子的笑声吵醒，身旁的徐志成正瞪着儿子，儿子站在床边捂着嘴笑。
    大宝收敛笑容，吐吐舌头，挠挠头，“妈妈，我不吵你了，姥爷送我去学围棋。”
    林小雅笑着起身揉揉儿子的脑袋，“没事，宝贝，起这么早？”给徐志成翻了个身，拉着儿子出了房间，蹲下来握住孩子的胳膊，“昨天爸爸给你发脾气了？”
    “恩。”小男孩低下了头。
    “妈妈跟你说过，爸爸一直病着不能动，心情不好，老是发脾气，妈妈替爸爸给你道歉，好吗？大宝不要记恨爸爸，也不要怕爸爸，爸爸一直都很疼大宝的，对不对？”
    大宝抬头笑了，重重地点头。
    林小雅把额头抵住儿子的额头，“儿子真好，我们以后都不挑食了，对不对？”
    “恩。”大宝对着妈妈的脸亲了一下。“我再也不挑食了。”
    “先去吃饭吧，妈妈帮爸爸起床，再陪你上围棋课。”
    “恩。”孩子灿烂地笑了，跑开两步回头看了一眼小雅又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