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的左手

昨天被徐志成骂，林小雅把他赶出来，今天下班，丁俊海犹豫了好大一会儿，才开车去医院，加上堵车，到医院快九点了。他轻轻推开病房门，很静，只亮了床头灯和廊灯，外间沙发上护工搭了条毯子躺着，听见动静起来问他，他压着嗓子说只是来看看小雅。朝里走了两步，看见病床上的人沉沉地睡着，旁边陪护床上小雅和衣睡着，走过去蹲在床边看着她。本就睡得不安稳，感觉到温热的鼻息喷在脸上，林小雅睁开眼，眼前一张深眼窝棱角分明的脸，起来拉着他悄悄出了病房。“怎么回事？不是不让你来了吗？公司有事？”
    “公司没事，不放心你，过来看看……脸色比昨天还差。”丁俊海抬手就要摸她的脸。
    林小雅一挥手挡掉了，“请丁总自重！”
    “又怎么了？林小雅，你给我说清楚！到底为什么？”
    “不为什么？”
    “不为什么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
    “那你让我怎么对你？当着他的面跟你又搂又抱？让你吻我？”
    “他病了，不是我的错！”
    “呵呵……”林小雅冷笑一声，“丁总，你太高估你的魅力了，你要是有本事把他气病，不用等到现在，早就把他气进太平间了！”
    “那你干吗把气撒我头上？”
    “我敢吗？我凭什么？……我怨我自己，不行吗？是我没照顾好他，没照顾好我爸……我不孝！”林小雅蹲下来，抱着膝盖大哭。
    丁俊海也蹲下来抱住她，“不是你的错，你别这样……我知道你难受，叔叔走了，我们挽回不了，我们还要活着，好好活着……我姐走的时候，你劝我为活着的人想，那你现在也为活着的人想想，还有徐哥，还有大宝，还有我啊——”
    林小雅一把推开他，双手撑地站起来，目光呆滞地转过身，“有志成，有大宝，没有你。”
    丁俊海急了，抓住她的胳膊，“你说什么？为什么没有我？你跟我说清楚！”
    林小雅仍是一脸呆滞，“没照顾好我爸，我爸就这么走了……要是那天我在家，我爸或许就不会……不能再扔下志成不管，我要回到他身边，好好照顾他……一天也好，一年也好，我要陪着他走完这辈子，他是我男人，这辈子都是……”
    “那我呢？我呢？”
    “没有你，没有你，不该有你，以后也不会有你。丁总——请自重！”
    这时林小雅眼里有了一贯的坚定，丁俊海知道她做的决定都不后悔，错了也不会后悔。
    没有预兆，没有转圜的余地，没有退路，怎么办？怎么办？丁俊海无力地垂下双手，呆呆地看着女人艰难地转身离开自己。走那么慢是不舍吗？她一定是爱我的，徐志成对她只是责任和义务，我知道！我就是知道！
    视野中女人的背影渐行渐远，慢慢变矮，怎么办？怎么办？我该做什么？怎么才能留住她？姐——我真的留不住她吗？难道你说的是真的，我和她不是一路人？姐——你教教我，该做点什么才能留下她？……
    背影轰然倒下，丁俊海想都没想，冲过去抱起她，“雅——姐——你怎么了？姐——说话啊！”有护士跑过来让他抱到观察室，他才醒过神抱她过去。马上有医生过来检查，问了一些情况，让护士抽血拿去化验，又让丁俊海抱她去做个B超，结果让他震惊——林小雅怀孕46天，贫血，低血糖。
    林小雅醒过来听到结果，没有任何表示，只让大夫给她开葡萄糖和营养针，回徐志成病房输液。
    扎上针，丁俊海守在林小雅床边，一脸的幸福。
    林小雅平静地对他说，“他在睡，你别说话，吵醒他……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打从去了美国，身子一直不好，例假不准，还做过一个妇科手术……过了年，事情都安定住了，才开始吃中药调理，不知道有没有影响……志成病成这样，我怀着孩子怎么照顾他？……俊海，我想想吧，孩子要不要，我得好好考虑……求你不要告诉其他人，特别是志成……昨天冲你吼，表示他不糊涂，别人不想理，我的事他会放心上……我怕他知道了跟着着急……他现在心脏很不好，你没看睡觉都不能躺平……你这两天别过来了，明天我爸的事，也不用过去，我会给你打电话的。不管怎么样，孩子有你一半，要不要我都会告诉你。”
    父亲刚去世，这会儿有个孩子，搁谁，谁也高兴不起来，该给她点时间好好想想。丁俊海嘱咐她好好休息就走了。
    接下来的两个星期，丁俊海都没来医院，先是出差了一周，后来工地出事，他连夜赶回来，一年多没管工地的事，再处理起来更加焦头烂额，也就越发的想念林小雅，还有那个生死未卜的胚胎。处理完工地的事他又去了医院，
    林小雅还是那个态度，去了两次，丁俊海失去耐性，把怀孕的事告诉了徐志成，还有其他人。
    苏锦茂来医院劝——你和苏萍当初怀孩子多不容易，现在不经意地来了这个孩子，那就是缘分！如果你不想要，生下来给一一做个伴也好，我这个做爷爷的百年之后也能闭眼了。
    翟姨劝——你既然瞧不上那小子，干吗还留个祸害？你也是过来人，有了大宝，你和志成永远都不可能断，如果现在不打掉这个孩子，你和那小子这辈子都绑到一块儿了。
    王新磊只说——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想清楚，别伤自己的心，别伤我们的心。
    林小雅心里摇摆不定，当初为了要大宝，弄得心力交瘁。哪个女人不喜欢孩子？何况是自己的骨肉。对面的徐志成吃力地抬起左手，用手背轻轻蹭着林小雅的小腹，神情温润，挑着嘴角笑，冬日的阳光洒进来，两人身上都是暖的。
    林小雅抬手抹掉他嘴角的口水，微笑地说，“臭老头这么喜欢孩子啊？”
    徐志成用力点头。
    “知道谁的吗？”
    徐志成眼睛盯着她的小腹，目光柔和，“呃……丫头……的。”
    “是——是丫头的。”林小雅含着泪笑了，摊开他的手掌按在小腹上，自己的手覆在他宽大手掌上，“摸着宝宝，宝宝就知道有人爱他，有人疼他。再过十个月，呃……八个多月，宝宝就从里面蹦出来，就可以让干爹抱了，对不对？到时候干爹会更疼他的……再过八个月，他就会说话了，就能叫‘干爹’了……等到一岁多，会跑了，肯定满院子追着干爹跑，又蹦又跳的……”
    “呵呵……”徐志成竟然笑出了声。
    父亲离去的悲伤让徐志成的笑声化解开来，林小雅的心又一次被填满，那是生命的希望，没有姓氏，抛开血缘，那只是一个生命，一个传承，一个延续，一个天地间的精华，黄豆般大小的精灵是上天最纯洁最圣神的恩赐……
    “俊海，孩子我想生下来，你能不能……”
    “真的？好，好，我这就过去。”
    “不用那么着急，你先忙公司的事吧，过两天志成就能出院了，你也搬萝湖畔吧。”
    “这……”
    “我知道有点难为你，可现在志成的情况刚好一点。”
    “我一会儿过去，见了面再说行吗？”
    “恩。”
    “雅——想我吗？”
    “你来了再说吧。”
    “哼，我想你了，每天都想……还想宝宝，你要多休息，别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