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的左手

过了满月宴，林小雅恢复了工作，职务仍是宏图置业副总裁，图乐山庄总经理换成了王新磊推荐的原山庄客服部经理任媛媛。洱海淀二期大卖，资金回笼，山庄的建设也相应加紧，林小雅回来工作，杨洪涛一干人都干劲十足。酒店已经试营业，王新磊恨不得24小时钉在酒店，林小雅劝了几次都没什么作用，翟姨见面就唠叨让他多陪陪启悦和孩子，可他仍是早出晚归，把自己逼成“工作机器”。
    天渐渐冷了，一场大风让人们都裹上了冬装，萝湖畔徐家别墅的暖气比别人家早开了一个月，因为徐志成又开始胸口憋闷，起风之前就下不来床了。
    林小雅推门进了徐志成房间，床边的小丽站起来，“林姐，你回来了？”
    徐志成半躺在床上睡了，林小雅朝小丽招手，两人走到门口才问，“今天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上午一个小时，下午一个小时，晚上问他，他说没事，就没吸。”
    “饭吃多少？”
    “中午吃了小半碗米饭，一点青菜，倒是喝了一碗鸡汤，下午大宝放学回来在这儿写作业，背课文，没背完他就睡着了。”
    林小雅抬头看看表，“一直没醒？”
    “没。”
    “那也没吃东西？”
    “恩。”
    “怎么不喊他？”
    “呃……昨儿夜里不是没睡好吗？”
    林小雅叹了口气，“去热点粥端过来吧，不吃东西怎么行，再拿点腌好的胡萝卜丝。”
    小丽答应一声出去了，林小雅去洗了个手，坐到床边拉起徐志成的右手按摩。
    “丫头……是你吗？”徐志成没睁眼，虚弱地问。
    林小雅手没停，“嗯……很困啊？”
    徐志成闭着眼睛笑了，“正做好梦……你给搅了。”
    “什么好梦啊？”
    “很美……很甜……呵呵……”
    “这么好的梦啊，说出来让我羡慕一下。”
    “那个小树林……救你那个……白天……阳光很好……暖呵呵……你穿个白纱裙……跑着……笑着……我在后面追……追上……抱着跑……跑着跑着……跑到水库边……你穿那套……紫色泳衣……拉着我跳……我潜到水里……把你顶出来……吓得……你大叫……玩累了……草地上并排……躺着……看白云……飘啊飘……你拉我右手……要我起来……我没劲……不想起……你还拉……就醒了。”
    林小雅也在心里回味这美好的梦境，没说话，静静地按摩，直到小丽把粥和菜端过来，她接过来让小丽出去，拿遥控器把床抬到60度，用毛巾沾了温水给他擦脸，轻声喊着，“老头——醒醒，臭老头——我们不睡了，喝点粥再睡，啊？”
    “早就醒了……想做梦。”徐志成笑了，还是没睁眼。
    林小雅给他擦手，“好，接着做好梦，梦见一桌子好吃的，先吃哪个呢？……尝尝这个。”她舀了一勺粥喂到他唇边。
    徐志成笑着喝下粥，摇摇头，“不好吃……不是……丫头做的。”
    林小雅笑了，接着喂他，“想吃什么？丫头明天给做。”
    “都想……丫头做的……都好吃。”徐志成微微睁开眼，痴痴地看她。
    林小雅没再说话，认真地喂他，喝了半碗，徐志成皱了一下眉，又闭上眼。林小雅放下碗，给他擦了嘴，手掌覆在他肚子上轻柔地按摩，“很不舒服？……胃？疼吗？”
    徐志成摸到她的手，拉到心口，喘了两口气，“你也……累一天了……去睡吧。”
    十几年的相伴，他的身子，他的心，她都明白，“想跟你说说话，你还撵我？”
    “没……你说……我听。”
    林小雅继续腹部按摩，语气轻松地说，“早上林飞传过来合同，我仔细看了，也让老六看了，觉得没问题，已经签了……姚秘书长也给了个好消息……批了两个亿的贷款，这样，启动资金缺口就剩5000万了……可遇还记得吗？”
    “唔……”徐志成低低应了一声。
    “不知道这位大哥哪只手拉来的关系，呵——从马来西亚融了几个亿，听说在K市整了块地，动静搞得挺大，我这边他也想掺和进来，你觉得怎么样？”
    徐志成半天没反应，林小雅拉他右手捏捏，他才微睁开眼，喘着气说，“后悔了……”
    后悔？林小雅没反应过来，紧张地问，“怎么了？有什么问题？你怕可遇会怎么样，还是姚秘书长那儿？”
    徐志成缓缓摇头，“酒店……巴西……不该推给你……老六找人……接手……换点钱……你过得舒服……这么大摊子……你一个人撑……俊海……资质一般……帮不了你……可遇……来家里……我见见……”
    林小雅往门口瞟了一眼，继续按摩，“好——我让他尽快来见你，您老过目以后，咱们再商量下面的事，行吧？”
    徐志成点了一下头。
    “酒店让新磊整得风生水起的，业绩爬得很快……开业典礼和酒会都准备好了，时间定在平安夜，圣诞节也有好多活动。今天把节目单传给我看了，还不错……他还安排咱俩致辞，我都给删了，让他自己去显摆……脑子进水了，你身体这样，还致辞？我也不想去，有时间就想在家多陪陪你，一到冬天你就这样……没大宝那会儿，吃廖大夫的药还管用，推你出去玩雪都没事……现在也没雪了，年年都是下一点儿，地皮不湿就没了……臭老头——快点好起来吧，好了推你出去玩，还去水库，几年没去了，也不知道变样了没，要不去侯寨住几天？看看果园，陪你钓鱼……你说呢？……臭老头……又不理我了？……志成？志成——”
    林小雅捏着他的右手，还是没反应，搭上他的脉，很弱，伸出手要去探他颈动脉，还没碰到，他胸腹一挺，“哇——”地吐了小雅一身。她什么都不管，揽过他趴在自己肩头，一下下抚着他的后背，眼泪就掉下来，“志成——志成——你不能这样，不能这样……你答应我要好好活着的，你答应我的……臭老头，你不能扔下我不管……”
    一双有力的手伸过来从徐志成腋下把他扶起来，细长温柔的嗓音响起，“你先别慌，快看看徐哥有没有事，不行就送医院。”
    林小雅抬头对上丁俊海的目光，焦急、担忧，还有一点坚定，他真的变了……镇定下来，让俊海扶他躺下，拿听诊器检查一番，“不是很好，暂时没什么危险，明天让程大夫来一趟，哎——”说完给他戴上鼻线，吸上氧，去卫生间换衣服，换好出来被丁俊海迎面抱住，不耐烦地说，“干吗？烦不烦？走开！”
    “丫头——”微弱沙哑的声音还是被林小雅捕捉到了，扒开丁俊海的身体冲到床边握住他的手，拿湿毛巾擦着他的嘴角。床边的污秽不见了，没听到另外有人进来，应该是丁俊海收拾的。
    徐志成闭眼喘气，艰难地发声，“俊海……帮忙……还凶……”
    林小雅腾出一只手按摩他的腹部，“你一向耳朵灵，这会儿也病糊涂了，你问他什么时候来的？听墙角还听上瘾了！”
    丁俊海走到床边，低头站着，刚在门外听到小雅说巴西的事，犹豫着没进来。她一直都没说过，连同酒店的事，王新磊也从不当着他的面和小雅谈，强迫自己卑微的爱着，把男人的尊严忘干净，却不知自己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海——”床上的人扭头微微睁开眼。
    丁俊海赶紧在床边坐下拉上男人的手。
    “为我……丫头……脾气坏……你别……生气……”
    “徐哥，没事，你休息吧。”丁俊海起身要走，衣角被徐志成拽住，又坐下来。
    “怕……熬不过……冬天……求你……”
    “说什么呢？你再说！”林小雅打断了他的话。
    徐志成缓缓扭头看林小雅，目光温柔，“闺女的事……好了吗？”
    林小雅吸了吸鼻子，站起来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个档案袋甩给丁俊海。
    丁俊海迷茫地看着她，指着自己，“给我的？”
    林小雅低头坐下不吭声。
    丁俊海打开档案袋，是股权公证书，把林小雅名下宏图5%股份、珠宝公司5%股份转给林智娅（芽芽），附加条件是18岁之前这些股份由林小雅代理。
    床上的男人拉着丁俊海的胳膊，吃力地挺直脊背，“我一走……就剩丫头……一个人……一家子……老老小小……不能不……替她想……要怨……要恨……怪我头上……”虚弱地摔到床上，喘着粗气，扭头看着小雅，“没有我……你跟丫头……一定幸福……没有孩子……没有新磊……你们俩……该多好……”像是累极了，他闭上眼睛垂下手喘息着。
    丁俊海看林小雅咬着嘴唇，眼里蓄满了泪，心疼不已，绕过去拉她到怀里，拍拍后背扶她出去。关上门，叫来小丽，林小雅轻声交待，“两个护工明天一早就过来了，你今天晚上辛苦点，操点儿心，有情况按铃叫我。他刚吐了，等会儿要是醒了，能喂他吃点就再吃点……”
    小丽点头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