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的左手

“叮——”电梯门开了，黑色的轮椅从电梯里“嗡嗡……”地驶出来，轮椅靠背还是30度，徐志成躺在上面，连腿都放在支架上，林小雅拿着遥控器跟在旁边。
    四个人都站起来，老六先冲过去，看到徐志成脸上的呼吸面罩，急了，“我哥这样了，你还让他下来干嘛？”
    林小雅操控着轮椅继续往前，脸上看不出喜怒，“他要跟你们一起吃饭。”
    几个孩子也好奇地围过来，大宝挡在最前面，双臂伸开，“我爸病了，你们别碰他。”
    林小雅拉个凳子坐到轮椅旁边，微笑着对孩子们说，“好啦——你们去玩吧，叔叔生病了，没法跟你们一起玩，都去玩吧。”
    孩子们也都大了，懂事地散开了，几个女人知趣坐在远远的沙发上。
    林小雅拉起徐志成的右手低头按摩，轻声说，“志成，志成——下来了，三哥没走，还在这儿喝酒呢，老六也在。”
    丁俊海迷惑地看看苏锦茂，没说话。
    呼吸面罩上糊了一团又一团的白气，林小雅俯身贴近他的脸，“想说话啊？这会儿怎么样？换成鼻线行吗？别逞能啊！”
    轮椅上的男人微微点头。
    林小雅把呼吸面罩换成鼻线，又把靠背调到45度，“三哥，你们聊吧，别动他了，他真的经不住折腾。”站起来走了两步又转身，“俊海——看着点，你最清楚。”
    “哦。”丁俊海认真地答应。
    林小雅领着两个女人和一帮孩子去了四楼，原来四楼的健身房和棋牌室都搬到三楼了，只留了阳光花房，北方冬天万物凋零，花房里却温暖如春，百花盛开，几个女人和孩子都欢喜的很。
    “弟妹，听你三哥说，你管着几家大公司，怎么还有时间摆弄花啊？”老三媳妇低头闻闻一盆海棠花说。
    保姆用托盘把饭端到花房的茶几上，林小雅边聊边吃，“怀芽芽的时候没什么事，就摆弄着，还有院子里的，后来身子重了，司机老张看不过去，帮我弄，现在一忙基本都是老张摆弄的，”不紧不慢地吃了两口饭，淡淡一笑，“志成喜欢，他不太出门，家里绿绿的看着舒服。”
    老三媳妇听了觉得心里不好受，看着花不说话了。
    老六媳妇笑笑，“还是五哥性子好，不是花啊草的，就是写写字、下下棋，哪像俺家那个，要么跑出去，几天见不着人影，要么叫来一群人在家又吃又喝又打牌，我还得跟着屁股后面伺候。”
    有了话头，老三媳妇也开始抱怨上了，“老六再跑都在Z市，俺家那个你都不知道在哪国，人家说了，有地球引力，跑不到月球上。”
    三个女人都笑了。
    聊了一会儿，林小雅不放心，下楼来看，四个男人分列轮椅两侧，老三正端着一碗汤笨手笨脚地喂志成，他的衣服前襟已经被汤汁沁湿了。
    “俊海，你光看着也不动手？”林小雅笑嗔。
    四个男人都看向她，好像怕她生气，不敢说话。
    “三哥，给我吧。”林小雅面色如常地接过碗，男人都退到一边儿，她舀了一勺自己喝了，俯身轻声说，“老头——汤凉了，热热再喝，好吧？”
    徐志成痴痴看着她，微笑点头。
    “还想吃什么？”
    徐志成摇头，疲惫地闭上眼睛。
    林小雅心疼地摸摸他的鬓角，扭头微笑，“三哥，志成累了，让他上楼歇会儿再陪你们吧。”
    王超赶紧站起来，“快推他上去吧，汤都喂不进去，问什么他又不说话，快让他歇着吧。”
    苏锦茂也说，“快让志成上去吧。”
    丁俊海陪着林小雅把徐志成送回房间，娴熟地抱他上床。
    安置好，两人出来，林小雅就抱住丁俊海的腰，头埋进他颈窝，“抱紧我！”丁俊海紧紧拥着她，给她温暖和力量。
    王超在Z市总共待了十天，来萝湖畔四趟，最后一次临走时，拉着小雅的手哽咽着，“弟妹，谢谢你，有你在，老五身上再苦心里也是高兴的，你陪着他，我们也放心，巴西那儿你就别管了，有我在一天，你永远都是老五媳妇。”
    初三，按当地的习俗，要去扫墓烧纸，四人早上5点出发，先去K城，给林小雅的爸妈烧纸，再去给王新磊的父亲烧纸。返回Z城，王新磊夫妻俩去给柳启悦的妈妈烧纸，丁俊海和林小雅去给他妈妈和苏萍夫妇烧纸。
    丁俊海站在妈妈的墓前，牵着林小雅的手，郑重地说，“妈——你走的时候就问我，想找什么样的人做媳妇，我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样的，这么多年都是我自己来，上一次，我想跟你说，我找到了，就是她！今天跟您带来了。”他扭头含笑看着林小雅，“您儿媳妇——她是个好女人，比我姐还好的女人。”晃晃她的手臂，“跟我妈说句话。”
    林小雅从来不相信鬼神之说，更不相信有下辈子，可丁俊海虔诚的表情让她感觉到亲情的温暖——你爱的人并没有走，就在你心里。她微微一笑，倒了杯白酒，“阿姨，第一次来看你，知道您不喝酒，但请你喝了这杯，我敬您！”双手执杯，闭目举过眉，再缓缓倾倒于身前的黄土，又倒了一杯，“阿姨，这杯我干了，向您道歉，很多原因，我还不能和俊海结婚，”抽干杯中酒，紧抿双唇，低头踌躇片刻，抬头双手交叉抱拳垂于体前，“我不好！不是什么好女人，脾气大，心也不够细……家里还有志成和孩子，加上我哥和后妈，简直一团糟。”
    丁俊海揽过她的肩膀，附耳低声说，“自我批评到此结束，表彰会开始。”
    林小雅被逗笑了，把头靠在他肩头，“俊海是个好男人，对我好，对孩子也好 ，长得又帅，嘴又甜，还会做事，很招小姑娘喜欢……呵呵……”
    “我怎么听出酸味了？”
    “呵呵……我说的是实话，丁总是宏图的男神哦！”
    丁俊海爱意浓浓地瞪着她，“在我妈面前还胡说！”
    林小雅张着嘴，做着闪耳光的手势，憋不住又笑出声，然后严肃地看着墓碑上的照片，“您放心，我心里有俊海，请您给我时间，总有一天，我会带您孙女一块儿来看您……妈——我会好好对俊海的。”
    深情的一吻落在林小雅的太阳穴，她在冬日的暖阳中笑了。
    两人牵手走了几步就来到苏萍和李峰的墓前，摆上几样供品，点上香，林小雅双膝跪在冰冷的青砖上，周正地磕了个头，“李哥——请受我一拜，早就该来，早就知道，为了救我，你的眼睛……如果没那次的事，如果眼睛还能看见，你还会陪萍姐一块儿去吗？”
    丁俊海本要拉她起来，一听这话，也跪下来，朗声道，“姐——你骂我吧，我没听你的话，我还是和小雅在一起了。姐——你也喜欢小雅，也说她好，只是因为徐哥，因为大宝。现在我们住在一起，徐哥接受我了，大宝接受我了，我们就能在一起了，对吗？……她不跟我结婚，我不在乎……姐——你跟姐夫在那边好好的！”
    林小雅急急地加了一句，“一一在我家，跟大宝玩得很好，你们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孩子的，他会快乐健康地长大。”
    丁俊海扶她起来，“姐——舅舅也挺好，你放心吧。”
    两人凝视着墓碑上的合影，一会儿，林小雅说，“真羡慕萍姐——有人一直陪着她，不离——不弃。”
    丁俊海搂上她的腰，“不许你这么想！”
    “那怎么想？”林小雅挑眉看他。
    丁俊海握住她的双手，“记住——不管什么时候，活着，最好！”
    林小雅平静地看着他，没说话，极轻地叹气，钻到他怀里吸取能量。
    “我不是陪着你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