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的左手

大宝回去了，大家也都放心了，特别是徐志成，三天没吃好睡好，身体已经到了极限，程大夫每天都来。大宝一回来，徐志成和孩子腻歪一会儿，沉沉地睡了，好好休养几天，身体有所恢复。经过多方努力，九月下旬，鸿风的案子检察院给了消息——证据不足，暂不立案。
    这天，林小雅刚喂完徐志成早饭，给他按摩腹部。
    “明天……俊海……回来？”
    “恩，真是老糊涂了，问了几百遍了。”
    徐志成笑了，“老了……丫头……年轻……漂亮……”
    “呵呵，不用夸，不夸也好好陪你！”
    徐志成痴痴地看着她，半阖上眼。
    林小雅和护工一块儿给他翻个身，摸摸他的鬓角，“累了就睡会儿吧。”
    小丽进来到林小雅耳边轻声说，“下面来了两个人，说找你，姓崔。”
    “姓崔？”林小雅想了想，低头对徐志成说，“我去看看，你先歇会儿。”出去一会儿，再进来，身后跟了两个人。“志成——志成——你看谁来了？……崔叔——专程来看你的。”
    徐志成缓缓睁开眼，看见三年没见的老崔，激动地想起身，林小雅赶紧摁住，把床头抬起了一点，又对老崔说，“崔叔，你快坐吧，别让他着急。”
    老崔应声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拉起徐志成的手，木木的表情也有了点激动，“徐总——”
    “好……吗？”徐志成微弱的声音。
    “好——徐总，我挺好的，你身体好吧？”
    徐志成微微点头。
    林小雅俯身在徐志成耳边轻声说，“你看，崔叔还领一个人呢，你不问问？”
    老崔腼腆地笑了，拉过身后低低胖胖的女人，“叫人啊！”
    那女人怯怯地叫了声，“徐总。”
    “乡下女人，没见过世面。”老崔低头说。
    “崔叔，看你说的！我看婶子比你漂亮，一看就是个心善的人，你能找到婶子是你的福气，”林小雅笑着说，又低头，“是吧，志成？”
    徐志成点头，“好好……疼……媳妇。”
    三个人都笑了。
    “鱼塘……好吗？”
    “还行，本来去年想来看你，鱼塘赔了一半，没脸见您，今年赚了点，又包了点荒山，种上核桃树，等结了核桃，给您送点尝尝。”
    “好……吴妈……”
    老崔重重点头，“恩，清明十一都去，我离她那儿近，闲了就跑去。”
    “跟……媳妇……说……”
    老崔看看旁边的女人，“早就说了，认识她第一天就说了。”
    “说……清楚……不伤人……”
    又聊了几句，老崔见徐志成很疲惫，起身告辞了。转出门外，老崔严肃地问林小雅，“徐总的身体到底什么样？”
    林小雅叹了口气，“就这样——你都看见了。”
    “我走的时候瘦得没样子，现在看着胖了不少，可……脸好像肿了。”
    林小雅拉着老崔往楼下走，“崔叔，我也不瞒你，肾已经不行了，每个星期都要透析，肠胃也不行了，一个多月了，只能吃流食。”
    “那怎么不去医院？”
    “他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反正家里什么都有，透析仪、吸氧机，程大夫也经常来，他觉得家里舒服就让他在家吧。”
    “没有别的办法了？”
    林小雅摇摇头，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再抬头诚恳地说，“崔叔，你要没什么事就留下来住两天吧，下次不知道能不能见着。”
    老崔木着脸点头，眼角闪烁着泪花。
    老崔住了两天，帮着林小雅照顾徐志成，或许是故人来访，他心情好了，身体也好了一点，等老崔要走的时候，都能坐轮椅了。
    丁俊海被接回来，和徐志成单独谈了一个多小时。徐志成又陆续叫来很多人谈事情，老六、肖可遇、律师等等，连老三也回来了一趟。“十一”假期还没结束，徐志成当着林小雅的面对丁俊海说，“把丫头……借我……几天……行吗？”他让林小雅准备一个星期的行李，说要出远门。
    第二天，老张开车，徐志成和林小雅出门了。第一站去了K县祖坟，上香扫墓烧纸，拜祭了祖先和父母，最后在他妹妹徐晧霜的坟前，笑着对林小雅说，“死后……骨灰……埋这儿，”他指着坟前一角，“答应爸妈……照顾好她……没当好哥哥……你和孩子……俊海照顾……我想陪霜霜……行吗？”
    林小雅知道他在交待后事，哽咽得说不出话，艰难地点头。
    徐志成拉上她的手，“埋好……种棵桂花……秋天……可香了……”
    “恩。”林小雅从后面搂住他的脖子，脸贴着脸，流着泪。
    从K县去K城，先找宾馆让徐志成睡了一会儿，又推他去了二十七中——林小雅曾就读的初中。二十七中是K城的重点初中，几经返修、扩建，还在北区建了一个寄宿制的新校区。林小雅推他在校园里慢慢转，因为放假，学校冷清得很，他脸上始终带着笑，突然指着一处围墙，“从那儿……翻进来。”
    林小雅在他身边蹲下来，把头靠在他腿上，“这么久了都不跟我说，那么一个小丫头，至于你冒这么大风险？”
    徐志成摸摸她的额头，“我的丫头……要找到。”
    林小雅抬头看着他，手扶在他腿上，“后悔吗？”
    她的意思是为了找她，搭上两条腿，还有三条命。他捧着她的脸，闭眼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嫁给我……后悔吗？”
    林小雅把头深深埋进他两腿之间，左右摆动。
    “哈哈……”徐志成笑出声，“几十岁了……还像小丫头……一样闹。”
    一阵风吹过，沿围墙种的一溜白杨“哗哗”作响，夕阳照在每一片叶子上，折射出美丽的光芒。林小雅赶紧帮他拢了拢衣领，又向上拉拉毛毯，握住他的手，“冷了吧？我们回去吧。”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让我……多看看。”
    “这不是让你看了吗？你说去哪儿咱就去哪儿。晚上还想去湖边看看，先回宾馆歇会儿，吃点东西，行吗？”
    徐志成闭上眼笑着点头。
    林小雅站起来推着他慢慢往外走，“晚上想吃什么？”
    “豆腐脑。”
    “五一路那家？”
    “恩。”
    “徐总就会难为人，那家店早几年房子就拆了，让我上哪儿找去？”
    徐志成笑而不语。
    林小雅弯腰在他耳边轻声说，“我又找到一家，味道也不错，要不要去尝尝？看合不合徐总的口味？……不过是个路边摊，您老儿别嫌弃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