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的左手

吃完饭，老六、肖可遇没敢耽搁，都告辞离开了。丁俊海把徐智睿和苏毅送回房间睡觉，又抱着芽芽回房间哄睡着，刚出来就看见走廊尽头徐志成的房间门开了，小丽慌慌张张地退出来，扭头看见他就冲过来。丁俊海心里也一慌，迎上去拉住小丽的胳膊，厉声道，“慌什么？小声点！都睡了。”
    “徐……徐……徐……”小丽抖着手，半天说不第二个字。
    这些天，徐志成的情况全家人都看在眼里，丁俊海还私下里跟王新磊提了几句，王新磊也说，去年冬天熬过去了，今年的情况比去年更糟，两人商量该准备了。
    “闭嘴！”丁俊海压着嗓子训了小丽一句，踮起脚，快步走进徐志成的房间，看他和林小雅面对面搂着睡，心里难免一酸。咽了一大口唾沫，定了定心神，丁俊海伸出四指，直接探向徐志成的颈动脉——冰凉一片！
    他抖着手收回，再看两人的姿势——徐志成枯瘦卷曲的右手摊在林小雅脸的正下方，指尖还搭在她尖尖的下巴上，应该是从她的脸颊上滑落下来的；林小雅的左手自然地搭在他肩胛上；薄被滑落到两人腰间，徐志成的右腿被林小雅夹在两腿之间，林小雅修长匀称的腿和徐志成皮包骨头的腿形成鲜明对比，两粗两细，怪异地纠缠在一起。就这样，四肢瘫痪的徐志成被林小雅以如此姿势缠绕着，如同他们同床共枕的每一年、每一天、每一分，此时此刻，两人却被无情地隔在阴阳两端，再不能回头，再不能相见，再不能缠绕……
    丁俊海慢慢揭开薄被，轻轻地搬开林小雅的左腿，小心地抽出徐志成的腿，再拉过她的胳膊挎过自己脖子，弯腰抱起她。
    林小雅扭动了一下身子，含糊地说了一句，“干吗？”找到舒服的位置，继续睡。
    丁俊海大气都不敢出，抱着女人小步往外挪。
    到了门口，一直吓得发抖的小丽拽住了他的衣摆，小声哽咽，“丁大哥，这……这……徐哥……怎么办啊？”
    怀里的女人又开始不安分起来，丁俊海瞪了小丽一眼，“滚！”
    小丽被丁俊海的愤怒吓得退后了一步。
    丁俊海不敢再耽搁，大踏步地走出去。
    怀里的女人让颠醒了，睁开眼看，“恩？……你？……志成呢？他怎么了？”
    让她一问，丁俊海居然紧张地跑起来，林小雅条件反射般从他怀里跳下来要往回跑，丁俊海张开双臂用力抱住她，让她动弹不得。
    “放开我！”丁俊海的反常行为让林小雅意识到了什么，更用力地挣扎着，奋力呐喊，“丁俊海——你混蛋！你是不是人？王八蛋！你放开我！……让我去救志成！让我去救他！我能救他！我一定能把他救回来！……我要救他！你放开！……志成等着我呢，你放开我，你放开！……我求求你，让我过去看看他，让我去看看他……他怎么了？他怎么了？……他刚还好好的，他怎么了？……你放开我……”林小雅边喊边哭。
    “啊——”冷不防被林小雅咬了一口，丁俊海吃痛叫了一声，松了手，林小雅趁机往徐志成的房间跑，还没进门又被丁俊海捉住，紧紧地箍在怀里。林小雅还是一直哭一直喊，不停的挣扎着，丁俊海觉得自己也快要疯掉了，抓着她的双肩扯着尖嗓子喊了声，“他死了——”
    王新磊和柳启悦、翟姨听到小雅的哭喊从楼上下来了，刚到楼梯口就听见丁俊海这一嗓子，翟姨吓得身子晃了几晃，扶着楼梯扶手才站稳，柳启悦赶紧扶上她的腰，“妈——”
    “大磊——快去看看，是不是志成……”翟姨已经哭出来了。
    王新磊赶到徐志成房间门口，林小雅无力地靠在丁俊海怀里，眼神呆滞，安静得吓人。
    “怎么回事？徐哥他……”王新磊小声问丁俊海。
    丁俊海低头看着怀里的女人，疼惜地揉搓着她的胳膊，“赶快让人准备吧。”
    王新磊不敢相信地看看他身后的小丽，小丽一脸慌张，“什么时候？刚吃饭的时候不还……？”
    “王哥，小雅这样，我不放心，徐哥的事就拜托你了，你通知孟哥他们吧，我一会儿给舅舅打电话。”
    “哦。”王新磊傻傻地点头。
    丁俊海吻了小雅的额头，“姐——我们先回去歇会儿，我陪着你，啊？”打横抱她起来，进了卧室。
    黑白灵堂，徐志成的遗像挂在正中，林小雅一袭黑衣，头戴白花向前来吊唁的亲朋鞠躬致谢，身边站着一脸倔强的徐智睿。灵堂门口，丁俊海和王新磊也对来宾深深鞠躬。
    徐志成的丧事办的很简单，只通知了挚友亲朋，有一部分林小雅第一次见，苏锦茂招待。老三王超从巴西赶回来，拉着小雅的手“弟妹”、“弟妹”的安慰了半天。简短地致谢词过后，林小雅下来对丁俊海说累了，想回家休息。这几天，林小雅不哭不闹，如常吃饭睡觉，只是饭量少了很多，脸色不好，精神也恍恍惚惚，老是一个人坐着发呆，丁俊海时刻注意着她，总怕她出事。送她上了车，丁俊海叮嘱几句才让司机送她回家。
    亲朋散了，苏锦茂和老三老六在角落里低声说话，丁俊海坐在另一边发呆。突然，王新磊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跑进来，“俊海——俊海——”紧张的声音在空旷的宴会厅里回荡。
    丁俊海木着脸站起来，动作有点迟缓。
    等跑到俊海跟前，王新磊语速极快地说，“不好了，小雅不见了。”
    苏锦茂先急了，“怎么回事？老六——快带人找去。”
    “司机说把她送回家了，保姆说压根没见人。”
    丁俊海似乎想到了什么，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然后看着苏锦茂，“我大意了，她护照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