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灯光将少女特有的莹润光泽的肌肤染上一层橘色暖光,将少女衬托得更加柔美,动人心弦。可惜了,少女竟是一脸木然,乍眼看去竟有些分不出眼前的少女是画中人还是真实存在。
“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一会。”灵秀拿着黄一带回的情报,有些愣神地道。
黄一见灵秀一脸木然,一时拿不定她的情绪,下意识想说点什么,双唇蠕动了好几下,发现自己脑子乱得紧,好容易张开了嘴,也说不出一个字来。踟蹰了一会子,见灵秀也不催促,只是直挺着背静静地坐着,犹如一尊美人雕像。黄一知道自己再呆着也说不出什么来,再者自己毕竟还是栾老大的手下,在这个节骨眼上说什么都不适合。连叹息声都不敢发出,悄无声息地出了房门。
“重伤,命不久矣。这,人命真是脆弱的紧呢。”灵秀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呢喃道。
身前书桌上关于栾玶身后亲属的资料,灵秀迟迟没有拿起来看。灵秀不知为何自己竟这般犹豫不决。若这门亲事的对象是张三李四王阿狗之流,灵秀倒是能不遗余力地争取时间摸透对方一干亲戚,为自己以后在夫家立足做好准备。守着良田靠着铺子过着自己惬意的寡妇生活。可是唯独他,她不能保证,自己能忍住不去探究,不去调查,安分守己地过着自己的生活。直到蜡烛已燃大半,灵秀才动了动身子,往门外看去。今晚守夜的阿满强打精神在门外守着呢。
“阿满,进来吧。”
“姑娘,可是要歇下了?”
“嗯,下去准备洗漱用具,我这就来。”
“姑娘,不差这两步路,今晚雾重,看不清路。婢子还是先把您送回房间才放心。”
“……这院子统共才多大点地儿,房间就在隔壁,我还能走错别人的房间不成?”
“这,这是欢儿姐姐交代的。”
“……”
稍早前
被老太太叫去正院儿的王氏,听到老太太一脸喜气地跟她说让灵秀冲喜的事儿后,惊得端着茶杯的手差点松了开来,一股子渗人的寒气从脚跟直冲后脑勺,禁不住打了个冷颤。然而老太太正说得兴起,压根没注意她的异样。王氏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双手收拢放置在身前,双眸微掩,做出一副倾听的模样。心下却是惊涛骇浪:老太太怎么可以?!这是何等恶毒的事,为何,为何她竟能如此欢喜地说出来。这是她的亲孙女啊,就是不喜欢,也不能这般糟践。这不是生生的将人往火坑推么,这是要毁了灵秀啊。人都说女子一辈子要投两次胎,一次是出生,一次是嫁人。出身好坏谁也选择不了,但是,嫁人可以选择。当年,若不是灵秀被王都尉收为养女,李家哪能有现在这般光景。说句不好听的,李家现在有的富贵,都是靠灵秀得来的。老太太一边百般厌恶打压,一边却心安理得的享受她带来的富贵。真让人觉得心寒。现如今,虽说不知灵秀惹了哪位贵人,被送回了回来。铺子庄子都被收去大半,但这大体上来说并没有伤着根本,由于自家老爷与三叔子经营得当,这几年扩展得不错,铺子庄子还是置办了起来。而且王都尉着实厚道,尽管在秋后就收回的铺子庄子,但是去岁年末铺子上与庄上的出息利钱一分不少地遣人送到了她与老爷手上。着实解决了他们那段时间正好遇上了青黄不接的尴尬。为此,她格外关顾灵秀那边,谁知,老太太却给她使绊子,下她的脸。让下人故意给灵秀院子的人难看,什么剩饭残羹,短布少料,少柴短炭这些不入流的小家子气伎俩。这哪里是给灵秀难看,是给她这个管家媳妇难看,活生生打她的脸。灵秀那头她还没来得及解释呢,这头老太太连相看都没有,直接给灵秀定了这样旁人唯恐躲避不及的亲事。这不是生生要坑死自己么!
“老二家的,这事你可要上点心,虽说那小贱,咳,老大家的丫头不是你们房的,可到底也算是老李家的人。婚事仓促,你也别太为难了,礼单上的物件,面上过得去就成。”老太太难得体谅了王氏一回,和和气气地道。
“老太太,礼单拟好,媳妇就让下人送给来给您过目。媳妇多嘴一句,这亲事,大哥大嫂可同意了?若是不愿的,媳妇这礼单拟了下来,这不是讨他们的嫌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二房的手伸到大房去了呢。”王氏状似顺从,实则试探地道。
“哼,这门亲是我订的,他们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想要悔婚,门都没有。老二家的,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安心回去拟单子去吧。”老太太很是不以为意地道。
“老太太这么说,媳妇就放心了。时候不早了,媳妇就先行回院子去了。”
“嗯,回去吧。”
从老太太院里出来后,王氏压着满腹的愤懑带着自己的贴身婢子金秀脚步匆匆地回到自己院门口,一进院门就见留下来看院子的婢子满秋脸上带着焦虑在门口来回踱步。王氏眉头一紧,张嘴就要训斥,话还没出口就觉不对,一向稳重的满秋怎么会如此失了分寸,怕是遇上十分棘手的事儿了。王氏抿了抿唇,面上不显,朝她走去,王氏一进院门,满秋就看到了,见王氏回来,这七上八下的心才稍稍安定了下来,给王氏行了礼,站在门边为王氏打开门帘,王氏目不斜视地抬脚进了门。金秀与满秋打了个眼色,见满秋轻轻摇了摇头后跟着进了去,金秀心下了然,知道满秋有要事禀报,站在走廊守着没有进去。
“满秋,发生了何事,让你这么沉不住气?”见满秋进来递了茶,王氏有些脸色不好地道
“夫人,就在你刚走不久,灵秀姑娘院里的欢儿找来,说有事要找您。”满秋也不含糊,直截了当地禀报道。
“她可说了何事?”
“没有,知道您不在,她就回去了。就在方才,欢儿又来了,留下了这个。”满秋将贴身放好的纸条拿了出来,递到王氏手中。王氏看了眼;脸色有些发白的满秋。知道她定是看到了纸条上的内容,说来满秋识字还是自己闲来无事教会的。只是,现在不是训斥她的时候。展开纸条,寥寥几字,却让王氏怒火中烧。
“好你个老太太,居然,居然敢……!这是要毁了我的两个儿子啊!不,不行,满秋,让银春立刻去,去找老爷来。”王氏被灵秀递来的消息内容震得又怒又惊,一下子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不多时,在前院与三弟商讨事宜的李禄全匆匆赶来。
“夫人,何事如此着急寻我来?”
“老爷,你看这个。”王氏忍着怒火,将纸条递给李禄全,道
“这是?!这消息你,你哪来的?可真?”李禄全一看完,几乎从椅子上跌下去。
“是灵秀让贴身的婢子递来的,灵秀在都尉府呆了许多年,定是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这是怕是真的。”
“老太太这是糊涂,当真糊涂了!在家里胡闹也就罢了,现在在外面这么动作一番,是要毁了自己的亲孙。居然去为他们捐官,荒唐!这要传了出去,一介书生不思圣贤书,好逸恶劳,买卖官爵。哼!可笑!这钱买来的虚职有何用,贻笑大方,自毁前程!老太太这无疑是要毁了我儿啊。这可真是我的亲娘!”李禄全气得脖子的青筋都凸显出来,低吼道。
“老爷,不是妾身多疑,而是容不得妾身不如此推测,咱老太太一介妇孺,大字都不识几个,县衙大门往哪开她怕是也不知晓的。何况买卖官爵,又不是市集上卖的猪肉,摆在明面上,给钱就能买到手的。就算老太太这手头上大把的真金白银也要知道往哪处使才能啊。咱家老太太您又不是不知道,平日里除了进香,何曾踏出过大门一步,如何能知道这些?若是从前,老太太最能耐也就是在后院闹腾闹腾,显显威风,耍耍性子罢了,可这都是关起门来自家的事,也碍不着谁。可眼下这事,能与官场沾点边儿的也就只有四弟而已。就是退一步说,这事怕是与四弟不无关系。老爷,我们房素来对四弟一家和气有加。自打四弟一家回来,吃穿用度无不精致,奴仆无不精心伺候。每月开销都越过了老太太院里的用度许多,先不提老太太发了话,我这当家的嫂子也是心疼四弟一家在外漂泊多年,顶着被其他房里的叔嫂的不满,说我大小眼。我也未减过他们院里的一分一厘。就是年关难过那阵,府里夫人姑娘,哥儿裁制新衣。府里各处哪家不是只做了三身衣裳,就是德丰,裕丰,诚丰与宝丰年假期间要去访友,都是我们妯娌自个儿拿出体己另外给他们添了一套新衣。四弟院里李宝瑜,李宝兆姐弟光是新衣就有十套,更别说首饰配件了。今年各院的份例缩减了不少,唯独四弟那儿不敢有所减免,就是怕他们心里膈应,生出什么误会。他们想吃想要的,从未推诿过。老爷,妾身这个管家嫂子也是多有偏颇。前段时间,四弟的宝贝疙瘩宝瑜闺女为了一个院子与毓熙闹得不可开交,两位都是娇娇客,事情确是宝瑜做的过了,妾身也是私心作祟,委屈了毓熙,为这事三弟妹没少说道妾身。若不是三弟妹心宽,妾身可就难了。老爷,想当初我刚进门,所闻说见都不似家里那般,内心忐忑,有些无所是从,只有遇上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四弟,才觉得有自在。这才让妾身安下心来,适应了。虽说后来四弟远赴他乡做师爷之流,当下觉得可惜之余,却是无不挂心。每有新奇事物总也记挂送去一份给四弟。老爷,是妾身太过多事,惹恼了四弟吗?四弟,要是四弟不喜,哪怕打骂妾身也行,为何,为何要如此毁我的两个儿啊?老爷,求求您,救救德丰与裕丰吧。”王氏越说越伤心,抬起泪眼迷蒙地望着李禄全。一双明眸因着泪水显得忧伤委屈,眼睛里充斥着祈求的眼神让李禄全愧疚不已之余,还有对四弟一家满满的怒火。
“谨欣,你这是做什么,德丰与裕丰不也是我的儿子,难道我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毁了前程。瞧你,都多大的人了,还掉金珠子。让人瞧了去,还不定怎笑话你呢。”李禄全叹了口气,唤出王氏的字,抬起手轻轻地抹去王氏的泪痕。
“老爷,你这是什么话。我这屋子除了你,谁敢踏进来。所以你就把心放进肚子里吧,我这幅丑样子除了你,谁也不让瞧。”王氏难得俏皮地调侃道。
毕竟王氏保养得当,三十来岁的年纪,肤若凝脂,白皙透亮比少女的肤色还好。虽说容貌中等,但胜在长了一双会说话眼睛。原本一身端庄的胭脂祥云暗纹褙子,由于方才情绪激动,一番动作下,领口被微微扯开一些,让王氏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慵懒韵味,被盯得不自在地她下颌内敛,不经意间把线条优美的雪白颈项暴露了李禄全面前。微合的双眼就着灯火缓缓将视线放到他身上又游离开来,好一个美目盼兮,流光潋滟。这让去岁年末到近期几乎没踏足后院的李禄全来说,无疑是太刺激了一点。只见他微微一愣,喉结上下滑动了几回,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咳,谨欣,天不早了,我们先歇了吧。”说着就上前握住王氏的手,往内室走去。
“嗯?老爷,您今晚不是说,要在外院与三弟……”王氏故作不解地看着李禄全,道。
“咳咳,商量得差不多了。歇下吧,明儿可有得忙了。”李禄全被王氏这么略带不解地眼神这么一看,更是急躁了,三步并作两步大步往里走。王氏有些跟不上他的步伐,装作脚下踉跄,扑在了李禄全身上。李禄全顺势抱起王氏,大步跨进了内室。须臾间床幔摇曳,一室旖旎。
天光大亮,李禄全难得睡了个好觉。往身旁一瞧,空无一人。不由眉头紧蹙,坐起身来,伸手撩开床幔,见王氏并没有离开,只是穿戴整齐,坐在靠窗的梳妆桌前,对着妆镜发呆。李禄全原本心里的不快当即烟消云散了去。
“谨欣,怎不唤人进来伺候?”
“不是怕吵着老爷休息么。昨晚睡得可踏实?”王氏回过神,柔柔一笑,只是眼中带着几许郁郁之色,道。
“难得睡了个饱觉。怎的对着妆镜发呆?可是因德丰与裕丰的事烦忧?”
“老爷……”王氏欲语还休,低下了头,叹了口气便不再作声。
“谨欣,现在府里人多,这个府里还是你管家,虽说四弟多年漂泊在外,你这个做嫂子的心疼,多有关顾。但是,大哥,三弟也为这家付出不少,这般厚此薄彼,到底是有失公允,虽说大嫂,三弟媳都是良善心宽的,这日子久了可就难免会有不满。当初大家让你来管家,不就是看准你为人公正,不偏不倚么。这家该怎么管就怎么管,万事有我。至于昨晚说的那事,你就当作不知情,我会处理妥当的。”
“妾身听老爷的。”王氏见目的已达到,当即低眉顺眼地应道。
时候确实不早了,李禄全将早膳随便应付了过去,没让王氏出门送,脚底生风地阔步走出了后院。王氏站在原地看着李禄全的身影消失在影壁后面,这才回了屋。屏退了婢子,一人坐在屋中,揉了揉有些紧绷的神经,这才松了口气。看着屋中雅致洁净的摆设格局,谁曾想过她王谨欣下嫁的人家,曾是家徒四壁的穷苦农家,婆母大字不识几个,撒泼打滚,市井泼妇都没她厉害,出身书香门第的她,从爷爷那辈就没落了,七岁那年爹爹重病,娘万般无奈之下偷偷将她卖了来医治爹爹,可惜爹最终还是死了。娘带着弟弟生活不下去,没多久就改嫁了。那后爹没儿子,很稀罕弟弟,但是不待见她,去了几次后她就没再去过了。唯一觉得幸运的是被分到当家奶奶的院里当差。大奶奶赏罚分明,不会任意打骂婢子,只不喜下人多嘴。原本她只是没有资格在大奶奶面前伺候的小婢子,是大奶奶身边的贴身婢子被大老爷收了房。只记得当初大奶奶问她,若是以后大老爷要将她收了去,她可愿。她说不愿。大奶奶说,当主子多好,为何不愿。她说,宁做穷□□,不为富人妾。大奶奶当时盯着她许久,才说让她在房里伺候。在大奶奶的庇护下,她过得日子很好。吃穿用度可以说仅次于大奶奶的亲姑娘。只是渐渐长开了的她虽说在大奶奶身边的几个婢子中,容貌并不十分出众,何奈生了一双会说话似的漂亮眼睛。这就入了大老爷的眼,来大奶奶院里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大奶奶何尝不知他的心思,却一直假装不知,暗中为她相看合适的对象。好容易看中一个,这才传来说话,就被大老爷命人乱棍打死。大奶奶只得仓促找了先前看过却不大满意地李禄全,不惜威逼利诱,让他辞去药铺的活计。三五天内将她配给了李禄全。出嫁前,大奶奶曾请来花巷里的教娘□□与她。让她把这些都记在脑子里做压箱底。当时她很是不解,这些勾人的下等手段为何会是压箱底。大奶奶当时看着她看了许久,才开口说道:知道你出身门第不差,这些年在我的庇护下,倒是养娇了。谨欣,你知道什么是生活吗?当时的她不解地摇摇头。大奶奶摸了摸她的脸道:就是生下来活下去,人没了什么都没了。那些所谓的尊严身段,没有一碗热汤来得踏实,你瞧着那些妾个个搔首弄姿,低三下四很是低贱。可是,耐不住男人喜欢,你记住,在这个后院里,抓住了男人的身子不等于抓住了他的心。但是,抓住了他的身子,你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你现在不懂,以后,或许就懂了。那时的她很是不解,凭着她在大奶奶身边这些年学的东西,在一个小小的农户家,统共才几个人,哪有理不好的道理。早些年她还是很自信的,丈夫对她体贴有加,儿子孝顺,可是这两年,出门应酬的大宴会小宴会不断,也曾在他身上多次闻到脂粉味,甚至好几次见他的腰间挂着不是出自她手的精致香包。对于这一切她一律假装不知,对他一如既往地用心伺候,可他来后院的次数越来越少。她的心是越来越凉。现在的她似乎有些懂得了大奶奶说那番话时的良苦用心了。
“夫人?夫人?”外面的响起了金秀的声音,打断了王氏的回忆。
“何事?”
“灵秀姑娘院里的欣儿送了香囊给您。”
“香囊?拿进来吧。”
“夫人,茶有些凉了,婢子去给您换盏热茶。”金秀将香囊递给王氏,摸了摸桌上凉了的茶盏,道。
“嗯,去吧。天暖了,一会让人将门上的锦帘撤了吧。”
“是。”
待金秀出去后,王氏才拿起香囊细瞧。这香囊很是眼熟,上面的针法花俏繁复,不是一般姑娘家会习的针法,对了,想起来了,老爷之前的腰间挂着的香囊跟这个很是相似。就连绣的花样都像。这灵秀为何要送这个给她?王氏捏了捏香囊,见里头的香料手感不对。寻来了剪子割开了个口子,果然见里头有张小布条,布条里的消息让她有些咂舌不已。这个叫悦奴的妇人可真是有本事,居然同为几个商户的外室,还光明正大地在屋里养着汉子。就是不知老爷知道了自己有这么多连襟兄能不能坐得住呢。只是灵秀帮了自己这么多,不知她要自己做什么。会是在这门亲事做手脚吗?不像,既然灵秀的消息如此灵通,这门亲事她不可能一点儿消息都没有。这让王氏很是不解,她究竟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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