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发的蜻蜓姬

第21章


    “那为什么你们会在这岛上修一个前哨?”
    “确切地说,应该是叫避难所。”皇家守卫的共鸣器停顿了一阵:“我们这些无家可归的难民,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既无法翻越‘云墙’,回归故土,也没办法收复被‘人’打掉的虫堡,只能躲在这个没有人注意到的小角落里苟且偷生。”
    “我从没有见过你们衣服上的这种纹章……”苏尔扯了扯身上的裙角:“很……很特别呐。”
    需要说明的是,现在苏尔就穿着之前那件让她陷入歇斯底里状态的长袍——而且还惊人的合身。
    显然,这是一件为蜻蜓姬量身定做的“战袍”——与“礼袍”相比,它去掉了多余的兜帽,反而刻意增加了裙角花边之类的饰物,上面还绣着看起来应该是格雷西古语的奇怪字符。背部的开口也被加大,以便翅膀能够更加舒畅的活动,同时在肋部还特意缝制上了可以拆卸的布兜——这是专门为“腮”而准备的小小机关。
    皇家守卫一般也穿着结构相似的战袍——比如眼前这只,不过蜻蜓姬的款式更加秀气,也更加贴合女性的轮廓与曲线,毫无疑问,任何一只蜻蜓姬都会感谢这种明显与实用主义相悖的时尚设计。
    至于苏尔提出的问题——那些像茄子一样怪异的紫色纹章,则印在腹部大概是肚脐眼的位置上,总给人一种相当“碍眼”的感觉。
    “这就是紫罗兰虫堡的印记,有过些名气,因为我们曾是最接近文明世界中心的虫堡,不过现在都已经无所谓了……”皇家守卫回头看了看苏尔:“安卡利人的舰队在4年前将那里夷为了平地,所有的母后都被杀死,只有我们这支在外围建造前哨的侦察队幸存了下来。”
    “所以你们原本还是打算入侵这里咯?”
    皇家守卫沉默了好一会儿:“有机会回家的话,公主,问一问你的母亲吧,”它指的当然是“母后”:“我相信提莫虫堡的前哨一定已经渗透到北地王国的境内了,只是你还不知道而已。我们建立前哨的目的并不一定是发动入侵,很多时候只是单纯的侦察而已,且不说云墙彼端,光是这一边,几乎在所有的浮空岛上都能找到修过前哨的痕迹,其中的绝大部分都已经废弃了。”
    “呐……那么,你们其实是被困在这里了?”
    “我得承认,其实在这里我们过得挺好……”
    说这话的时候,两人刚好路过一个分叉洞口,虽然里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不过苏尔还是闻到了熟悉的香味,不禁顿住脚,咽了咽消化液:
    “这里面是……”
    “我们的主农场,有通道直接连到岛的底部,多吹海风对蘑菇的生长很有益处。”
    “呐……听你一说,”一股莫名的冲动让苏尔微微撑开了翅膀:“我有点饿了。”
    皇家守卫发出一连串代表喜悦的“刺刺”声:“嗯,也差不多是夜宵的时间了。”
    在两人继续又前行了大约15分钟之后,前方的洞穴不知不觉就豁然开朗起来,巨大的空腔之上,是雕刻着华丽图案的穹顶,巨型萤虫组成的光火,将整个地下结构照得仿若点了蜡烛的生日蛋糕,大大小小的数百个门洞,说明了这绝不仅仅是什么“前哨”,而是一个层次分明、精工细作,可以自给自足的虫堡雏形。
    巢穴之间的羊肠道两边,摆着像是水果摊和广告牌的金属支架,这些让生物学家们疑惑不解的建筑,对于蜻蜓来说却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就和文明世界中,卖早饭的小店一样不可或缺。
    在经过其中一座葡萄桩似的支架时,一只乳白色、肥蛆似的肉虫突然跳了下来,蜷缩在苏尔脚边,用那长着一圈锯齿的嘴巴在她小腿上蠕来蠕去。
    苏尔看到这“可爱”的小家伙,情不自禁地弯腰将其抱在怀里,一边往前走一边用手爱抚着它的脑袋——或者说可能是脑袋的那个部位。
    “又不知是哪家的熊孩子,这个时间还放出来玩,”皇家守卫也伸出爪子,勾住肉虫肥硕的腰身:“不过你的气味确实很特别,一般小孩子是不可能对异族蜻蜓姬有反应的。”
    “这里的居民区比提莫虫堡的还要气派呐,”苏尔有些神往地叹道:“好想留下来多住几天啊……对了,分明是躲在地下,你们从哪里搞来的金属和木材?”
    “从‘人’那里,”皇家守卫的共鸣器中发出一串代表了“得意”的低吼:“我们收买了一个住在‘人’城市里的奸商,他为我们提供一些难以制造的工业制成品,作为一些‘蜻蜓特产’的交换。”
    “就不怕他出卖你们吗?‘人’和‘我们’不一样,有好有坏,复杂着呢。”
    在蜻蜓的世界里,出卖与背叛是非常罕见的恶行,更为视荣誉为生命的皇家守卫所不齿,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也是为什么苏尔更喜欢“同胞”的最根本原因。
    “至少目前我们为他提供的好处比出卖我们的好处要多,而且这个前哨的规模也就是500来人,对商品的需求量并不算大,用不着经常麻烦他……好了,把它放下,”皇家守卫用爪子将苏尔怀里的肉虫勾了下来,随意地丢在路边:“我们到了。”
    苏尔抬起头,看着眼前这座牛粪状的巢穴,在长明灯的说明下,洞口上方的文字依稀可辨,但似乎是某种方言性质的格雷西古语,苏尔竟一时不能确定它究竟是什么意思。
    守门的蜻蜓只是看了两人一眼,便一句话都没说,毕恭毕敬地退到一边。
    正厅的规模比想象中大了很多,完全球形的结构让苏尔想起了自己在提莫虫堡的卧室——那种专门给没羽化的幼虫准备的房间,对可以全方位运动的蜻蜓来说,这样的设计显得格外科学,但苏尔的身体构造毕竟和虫子有所不同,在这个房间里面,她连转个身都有摔倒的危险。
    九拐十八弯之后,在内室等着两人的,是另一头皇家守卫,与苏尔身边的这位不同,它不仅穿着象征着执政官的祭奠用纯白礼袍,连身上的甲壳都是纯白色的非常稀有而漂亮的变种。
    “雪霜,你绝对不会想到我今天遇到了什么。”
    白色的皇家守卫抬起脑袋,目光刚刚接触到苏尔,立马就激动地拍案而起:
    “这位公主是……”
    “我在沼泽里捡到的。”
    雪霜用极优雅的步子踱到苏尔面前,用皇家守卫特有的姿势向蜻蜓姬抬爪行礼:
    “向你致敬,美丽的公主,吾名雪霜,是德罗兰岛前哨的执政官,也是这里的代理族领。”
    苏尔斜了身旁的“向导”一眼:“为什么你就没这么好的绅士风度?”
    “因为我也不是什么‘绅士’……”对方用头上的触角轻轻点了一下苏尔的额头——也算是行礼的一种:“我先出去继续今天的夜巡,我的兄弟会和你详谈。”
    与“人”的建筑相比,蜻蜓巢穴中最大的不同倒并不是整体结构,而是“没有凳子”——确切地说,是蜻蜓没有“凳子”的概念,即便是依靠双足行走的皇家守卫,也由于关节后曲的缘故,无法完成“坐”和“跪”这两个简单的动作。
    所以,蜻蜓姬与同胞谈话时的“标准仪态”,是屈膝盘跪,将双手交叉放在小腹处,模仿出皇家守卫下蹲时的姿势。
    当然,苏尔的这个“标准仪态”并不是很标准——或者应该说,在提莫虫堡的时候,她就从来没有做标准过。
    “我叫苏尔,来自提莫虫堡。”
    雪霜昂起头,下颚上的触须一阵抽搐——它嗅了嗅空气:
    “是‘人’的气味,你是在他们攻击虫堡时被俘虏的吗?”
    “这个……”苏尔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腮:“提莫虫堡并没有被攻击,我是自己跑出来的。”
    “难道是打野的时候被‘人’捉到了?”
    说到“打野”,苏尔倒是有那么几次经验——包括在边境高地的夏奈人村庄中放火,在德美尔人的牧场里抢猪,在虫堡附近的蘑菇林里与蜻蜓的天敌“纳西姆花妖”肉搏。
    “差,差不多吧,呐……其实他们对我挺好的,而且我觉得生活在‘人’的世界可能也不错的样子……”
    “保留‘前世’记忆的蜻蜓姬,通常对‘人’都有相当强烈的好感,”雪霜顿了顿:“而蜻蜓姬一旦融入了他们的环境,自身便会分泌出一种专门针对‘人’的荷尔蒙,效果拔群,无可抵挡。”
    苏尔一惊:“呐!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只靠可爱的外表,不可能赎清杀戮‘人’的罪孽,它们憎恨我们,就像我们憎恨它们一样深重……”雪霜触须般的口器微微抖了几下:“也许……蜻蜓姬是改变这种因果的最后希望,就好像我的母后曾经对我说过的,我……”
    无论在任何场合任何时间,面对任何生物,苏尔都反感毫无目的的七扯八拉——更何况,眼下,在“上面的世界里”,还有几位“朋友”在等她呢:
    “刚才那位皇家守卫说你们需要我的帮助,结果它还什么都没讲就跑路了。”
    雪霜愣了一下:“哦……对,我们是遇到了一点……麻烦。”
    “是和她有关吧?”苏尔那被蜻蜓蛰过的脑子突然灵光一现,她拽了拽自己身上的裙袍:“如果你是‘族领’,那么她一定不在这个前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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