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发的蜻蜓姬

第27章


    她端坐在酒吧的正中央,一边认真地拨动着八弦琴,一边用母语轻声哼唱——不算特别好听,甚至还有那么点走调,但不知为什么,那伙原先吵吵闹闹的德美尔人,竟被这稀松平常的弹唱所吸引,安安静静地围成半圈,听得如醉如痴。
    “这曲子让我想起了老母……”坐在萌多正对面的德美尔巨汉揉了揉眼睛:“和她烧的肉酱面……”
    “是啊,真是一位可爱得让人心碎的女子……”依偎在他身上的德美尔女人娇滴滴地嗔道:“不如收了她吧,亲爱的,我正想要一个这样的妹妹呢。”
    “嗯——”壮汉摸了摸下巴,待到萌多一曲弹毕、神色陶醉的时候,他突然提高嗓门大声问道:“嘿!小姑娘!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俺?”萌多用毛茸茸的小爪子指了指自己:“……男人?俺还没成年呢喵!”
    “没关系,我看你该长的也都长得差不多了,”壮汉有些淫荡地笑了起来:“怎么样?做我老婆吧?我刚好还缺一个你这类型的。”
    虽然听起来很令人费解,不过“我刚好还缺一个你这类型的”这句话,曾经连续好几年都被大家评为德美尔语中最浪漫的告白。
    “呃……俺,俺,”萌多羞得满脸通红,忙低下了头:“俺其实有婚约了喵……”
    “婚约?”对方大怒,身上毛发都竖了起来:“是哪个浑小子!我要和他单挑!”
    “是个狂暴装甲兵喵。”
    “……装、装甲兵?”壮汉咽了咽喉咙,脸色大变:“……看不出来你口味还挺重。”
    萌多脸上又是一阵绯红:“俺……俺再弹一首别的吧。”
    乐声刚起,酒吧的门便被狠狠地推开了,蕾雅拎着帆布背包的身影,显得既焦躁又慌乱,就好像在急着找什么人似的。
    “啊!蕾雅女士!”一个侍者突然翻过吧台,阔步迎上前来,递过4张杏黄色的纸片儿:“这是老板留给您的票,1331号客轮,明早8点整准时发船。”
    “哦,”蕾雅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冷淡,她看也不看地接过船票,从包裹中抽出一沓钞票扔给对方:“跟你们老板说,不用找了。”
    从推门进入酒吧开始,自始至终,蕾雅的目光都聚焦在萌多周围的德美尔人身上,犹豫了相当一阵之后,她终于克服了心中对德美尔男人近乎本能的厌恶,将手中的大包往桌上一丢:
    “‘品酒师’对吗?看你们的纹章,应该是老佣兵了吧。”
    在黑道里,“品酒师”指的是瑟奈瑞尔酒业集团的雇员,这个公司已经有整整50年没有生产过一瓶酒了……实际上,所谓的酒业集团从一开始就是个幌子,和其他的雇佣兵公司一样,他们对“维护世界和平”的工作更感兴趣些。
    德美尔壮汉侧过身,与他的情人们一起端详着蕾雅:“……咋的?娘们?你和‘品酒师’有仇?”
    “我是和德美尔雇佣兵有仇,”蕾雅顿了顿:“不过那家公司叫‘天堂鸟’。”
    “该死的小企业……”壮汉故作漫不经心地用小拇指挖了挖耳朵:“总是用不够专业的方式来处理简单的问题,如果换做是我们……嗯,我猜根本就不会有人能活下来‘记仇’。”
    “来到德罗兰岛,却住在地下酒吧,”蕾雅冷冷地回应道:“你们这次的工作一定不那么光彩,应该是瞒着公司的……私活吧?”
    虽说对常年在江湖上漂泊的雇佣兵来说,这句话并不能算作是挑衅,但德美尔男人还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怎么?你是想要敲诈我吗?”
    “不,恰恰相反,”蕾雅微微一笑,猛地抖开布包,里面的钞票“哗啦啦”地洒了一地:
    “我是来给你们送钱的。”
    
    
    第零幕 最初的英雄
    Lone lone ago, there was the hero
    冷。
    越来越冷。
    比在北地王国最北边的那个什么要塞视察的时候,还要冷啊——所以玛玛兰公主知道,自己是真的回天乏术了。
    肋下的痛感已经渐渐麻木,眼前的景象也一点一点变得模糊,原先宜人的蓝天草木,现在看来,却是那么陌生,仿佛另一个世界的光景——不,比那还要遥远,就像是飘在童话故事里,那些从来不会真实出现的美丽。
    对……童话故事,儿时临睡前的最大期盼。
    端着烛台的父王,偎在自己枕边,有时带着书,有时空着手,温柔的喃喃轻语——奇幻壮绝的传说,令人神往的仙境,即使是已经贵为国君的今天,即使是已经身为人妻的现在,回想起来,那依然是自己人生中最幸福的、充满了温馨与爱的回忆……当然,她也明白,父王并不是全心全意地宠爱着自己,而总是带着淡淡的遗憾——
    只因为,她不是男孩。
    身体在轻轻地上下颤抖,似乎连世界也跟着晃动起来——抱着自己的这个人既不是父亲,也不是夫君,而是……一个女孩子?
    对,玛玛兰想起来了——她叫苏尔……一只,蜻蜓姬。
    “拜托了……苏尔……放我……放我下来……”
    “怎么?”满脸污迹的苏尔关切地问道:“是哪里疼吗?”
    “不……只是,放下我就好了……”她勾住苏尔的肘部,想要保持住平衡:“真的……”
    印象中,这样抱过自己的,好像只有父王了吧?即便是与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的库库尔,好像也没有用过这种姿势呢……对了,他人呢?
    “库……库库尔……呢?”公主突然伸起了胳膊,想要抓住什么似的:“他……他在哪儿?”
    苏尔扭过头,看了看身后植被茂盛的山坡:“他就在后面?我刚才才看见他的,和一个女侍卫在一起的呢……奇怪……”
    在这最后的弥留之际,公主明白,还有一件事——也只有一件事,即便是豁出性命……不,即使是已经死了,她也必须要完成——
    “因为你就是为了它而活着,为了它而成为‘王’的啊。”
    父亲说这句话的时候,正是开始咳血的第二年。他躺在床上,而她却伏在床头,就好像小时候讲睡前故事时父亲的那般模样——只不过,两人互相交换了位置。
    面色惨白的英雄王,早已不见当年平定叛乱、驱逐德美尔侵略者时的豪情与威武,而失去了大国君主头衔的他,现在更是只剩下一副孱弱的躯壳。
    “你的大哥……战死了,”英雄王慢条斯理地道:“二哥10岁时就夭折了……虽然能够继承王位的……还有你的弟弟,不过我恐怕坚持不到他长大了……”
    “父王……”她温柔地抚着父亲的手:“您一定会没事的。”
    “你的信物……贝塔蒙托家族的信物……你带来了吗?”
    女孩点点头,从华服的内衬中取出一枚三棱形的深绿色宝石,小心翼翼地送到对方的手心里。
    “它的颜色……有些不对劲,你这两天和库库尔见过面?”
    “啊?”公主脸一红:“……嗯。”
    “在我20岁的时候,一个占星术士告诉我,这个宝物将会让持有它的女王长命百岁……”英雄王有气无力地笑道:“那时候,你还在你母亲的肚子里……现在看来,那老太婆的预言还挺准,我们家可能注定要由一个‘女王’来承担本该是由男人肩负的重任。”
    “父王……”
    “听好了,我的孩子。”英雄王突然用力掐住玛玛兰的手腕,力量之大让公主一点也感觉不出他是重病缠身:“你可以不问政治,你可以不管朝务,你可以不理国事,这些都由我安排好的枢机处、政务院和元老会负责,没有人会责怪你,至少我活着的时候以及我死后的10年内不会。”他顿了顿,松开了手:“但是只有一件事,你即便是豁出性命……不,就算是你已经死了,也必须要完成。”
    15岁的公主咽了咽喉咙,用一个锐利的眼神将站在身后的最后一名仆从扫出了房间,后者毕恭毕敬地将门关好,只留下她与父王独处一室。
    “我想你应该知道这样一个公开的秘密,我的奶奶……她的曾祖母,以及她曾祖母的曾祖母都是吉里吉亚人,我们这两个家族,每隔三代就会有一次通婚,以此来保证彼此的信赖与绝对忠诚。”英雄王话锋一转:“可是——无论看国家的大小,还是实力的强弱,比吉里吉亚公国重要的附属国还有很多,为什么偏偏给了他们这样的待遇?”
    公主茫然地摇了摇头。
    英雄王沉默了一阵,似乎是在思索着要从何说起:
    “我的父亲,他告诉我,在很多很多个世纪以前,甚至在我们拥有文字记录的历史之前,在云墙的另一端,有一个辉煌的文明——夏奈人的文明,他们与虫子共享着广袤的土地,就像我们今天与德美尔人和平共处一样。”
    “和……虫子?”公主有些不敢相信的样子:“父王您说的是……那些‘蜻蜓’?”
    “直到有一天,夏奈人的探险队发现了一个被他们称为‘女神’的生物,”父王答非所问地道:“探险队遭到了诅咒,改变了模样,长出了翅膀……面目全非,完全不成人形,只有被‘女神’选中的少数祭司们,才勉强保持住原来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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