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世界里的小确幸

一进家门，林原悉哎呀一声
    “家里没给你穿的拖鞋”
    “你有多的吗，我穿你的”
    “我没有拖鞋……”林原悉低下头，我看着他的鞋尖，这才意识到自己说话可真不过脑子。
    林原悉去超市给我买拖鞋，我想跟着他去被他拦下，说让我好好休息，虽然被一个小自己四岁的人教育该做什么看似让人小不爽，但我很受用，不知道是不是天性里自带抖M基因，林原悉这么一本正经地叫我在家等他，反倒让我有种被人管教的感觉，简直像按包装袋上的泡泡一样舒服得紧。
    林原悉出门后我一个人参观他的家，冰箱里有蛋奶蔬菜，餐桌上摆着饼干薯片，阳台晾的衣物散发着清香，台面整齐，地板干净，我敢打赌没多少人能猜出来这竟然是一个大三男生的独自居所。
    我坐在沙发上想象他在超市购物的样子时，林原悉回来了，胳膊上挂着购物袋。我走过去把袋子接过来，晃了晃另一只手里的糖果罐
    “给你带的礼物”
    林原悉弯下腰，看着我手里的糖罐子眯眼笑了：“你果然还把我当小孩子”
    “瞧不起糖了还？”我一把糖背到身后，“不给你了”
    “别，你给的我都喜欢”他伸着假肢去往我后背够，我左闪右闪就是不给他，林原悉往前迈了一大步，我一个转身绕到他身侧，林原悉的腿脚远没有我灵活，我的突然闪身让他措手不及，脚下一个没踩实直冲冲地往下跌倒。
    把林原悉摔了以后，我老实了许多，蹲在地上收自己这几天要穿的衣服，林原悉走到冰箱前用肩膀蹭着把门打开，问我要不要喝东西，随即又问我晚上吃什么
    兴许是刚才在他家冰箱里看见茄子了，我张口就说：“茄子肉丝面，等会儿我来做”
    林原悉只嗯了一声便在冰箱里开始掏什么，我把东西都按照他的指示归置好后发现他人不见了，叫了几声才发现在厨房
    就像我不敢相信林原悉会开车一样，当我看到他弯着腰切茄子的时候，眼珠简直要瞪了出来。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假肢脱了，两个残肢夹着菜刀往下切，没有手按着，他每一下都切得格外小心。
    我担心自己的大惊小怪吓到他，缓缓走过去，伸手把菜刀按住了。
    “我切吧，出国了以后就会做饭了”他两个胳膊夹着敌不过我一只手，我使了点劲儿把菜刀拿了过来，林原悉杵在原地没动静，我切了几下抬头看他，林原悉满脸的欲言又止。他的瞳仁特别亮，每次一委屈了一有心事了，目光游离闪烁起来简直像是在我心尖上又掐又挠。
    我飞速反省了一下自己，以赞许的口吻问他：“你都会做饭了？”
    他点点头，看着案板上的茄子块说：“但我做的饭也就是……够维持生命吧”
    我一下子笑了，“没事儿，我的手艺也达不到享受生活的水准”
    他也笑了笑，转身去把冰箱里的肉放在微波炉里解了冻，我正想说拿过来我切，一看竟然是切好的
    “切肉我真不太行……”他嘴角往下撇，苦笑道：“我妈妈经常会送点东西给我，比如这个”
    我拍拍林原悉的肩膀，说：“我来做就行了，你出去吧”
    “不”他站在我身后，声音从我头顶传来，“你是客人，哪有把客人丢在厨房做饭的”
    我没办法，便由着林原悉留在厨房，他在我旁边洗黄瓜，因为只能用残肢搓，即使把盆从水槽里拿出来搁在台面上，他也得把腰部弯得很低。要是林原悉残余的肢体再长一点就好了，他做事就能更方便点。
    我做饭喜欢说话，外面的天渐渐暗下来，林原悉用胳膊肘开了厨房的灯，明亮起来的小区域里，我和林原悉聊了起来，他先是问了问我在美国的近况，看他没再问什么，我把话语主动权接了过来
    “我以为你有保姆跟着呢，没想到还真是一个人住”
    “我宁愿做事都慢一点，也不愿有人跟着。她们总会说‘啊呀小悉你放着我来、小悉呀我帮你’”林原悉厌烦地撇了撇嘴，不得不说，他那语气模仿得还真像
    “哈哈哈，跟你相反，我懒得不行，每天洗小件内衣都觉得要把自己累死了”
    林原悉用头拱拱我，“真懒”
    我看了看他的双腿，问：“你一个人住，假肢怎么穿？”
    “手上的假肢做成那种背带的，有点像背书包，我自己也能穿。钩手穿上了以后再安腿。还有，偶尔要开车的话就穿另一副。”说到这儿，林原悉坏笑着说，“你最好别打开我衣柜，里面全是胳膊腿儿，吓死你”
    得知林原悉能自己穿假肢，自己一个人生活，我应该替他高兴才是，可我此刻脑中没有一根神经是兴奋的，取而代之的，是他十五岁那年坐在电动轮椅上，抑或是他在铺满地毯的房间里跪行的画面。
    其实，我反倒希望林原悉还是之前的那个他，那时的他不爱穿假肢，他除了吃饭和跪行也没再掌握太多自理技能，可其实在我，甚至是在绝大多数正常人眼中，林原悉没有手脚，所以接受他人照顾是理所应当的。然而，显而易见的是林原悉不这么觉得，从他用残臂熟练做事的样子，从他干净整洁的居所，从他一提到被人帮助就会皱起的眉头，我能想象到他为了摆脱对他人的依赖，作出了多少抗争。
    我一直愣愣地看着林原悉，直到他脸上的笑被我给盯得凝固了。
    “怎么了姐姐？我真吓着你了？”
    “没、没什么。”我睁大眼睛吸了几口气，“你家锅在哪？该炒肉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