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川是个黄女孩

太平洋探戈 第六章(1)


罗杰接过美丽的黑姑娘付的钱。她拿着他为她画的肖像,“太谢谢了!”罗杰点头,笑一下。懂行的人会知道,那是张画得很好的肖像。这笔画拿到三号街来太委屈了。他的笔触自信自如,懂得什么是一张脸最吸引人的因素,因而经了他的笔,每张脸都没有那类低级画家的取悦式美化,但每张脸都有迷人之处。
    当然人们也不知道,他是个逃亡者。不是一般意义的逃亡,是为了逃到一个地方,谁都不认识他;他只想一张肖像三十元地挣钱,只想挣一晚上的钱去画一白天的画——那是他真正的画。他这样活着,三号街的人都没意见。因此他把三号街的陌生人作为自己最好的朋友。最好的朋友是“你要做什么,请自便”。
    他在为一个中年女人画像时,人群外走过一个亚洲女子。两人谁也没看见谁,这是晚上十点二十分,游客已开始稀少,他们本应该看见对方的。但他们都属于没事不东张西望的人。罗杰画的这位中年妇人忍不住地笑出声。她丈夫把她按在折叠小凳上,非要她给画成一幅肖像。他们都红润肥胖,像罗杰老家的邻居们。像他的祖父母,父母。中年女人见罗杰看她半晌,才在纸上“唰”地来一笔,有点担心。她希望三十块钱能买到足够的笔触。
    她丈夫在做罗杰的监工。他站在罗杰背后,每下一笔,他就对妻子扬一下眉毛,意思是,在笔下你更美了!罗杰的素描功力对于他们是好得多余。
    这时亚洲女子走到三十米以外了。她不知道罗杰画夹里有张发黄的速写,是他十五岁时画的。那个驯虎女郎的肖像。一张幼稚却充满激情的画作。
    天冷起来。海风声响也越来越大。他想再画一张,明天晚上或许不用来了。他捡起风刮到地上的一页纸,手指冷得发僵。亚洲女子在街口拐进一个快餐店。那是罗杰每次画完画必去的地方。
    亚洲女子和罗杰在这条街上你出我没地共存,已有一年。假如他看见她,事情就好办了,或者她看见他,也行。但他们就这样共存在紧密的错过中,错过有时惊险而美妙。如同一对不要灯光,不需音乐,也不会误踏到对方的脚的双人舞者。
    正如罗杰在那个夜晚独守一杯廉价白兰地,等着阿翠回家时,毛丫也独自在北京东城的一条满是酒吧的街上走着。他的凌晨一点是她的夜晚十点;他在冬天,她在夏天。他和她远隔万里,脸上挂一丝相似的冰冷微笑。是人在堕落初始时朦胧的自我嫌恶。
    罗杰静悄悄地在各种劣等白兰地、威士忌中改善婚姻生活时,毛丫成了个专门引人喝酒的女郎。她的收入可观,没心没肺的时候还挺快活。罗杰是那种喝了酒就变得乐观、宽容的人。他可以对阿翠给他的解释微微一笑,就接受了。她无非是多打了几圈牌,或者吃宵夜忘了时间,或者在父母那里聊家务事给绊住了。
    他没有理由怀疑阿翠欺骗他,他的本能告诉他,阿翠非常爱他。阿翠总是给他初恋的眼波,新婚的肉体,她对他的热情,在罗杰看,是谜。她会不时为他买昂贵的衣饰、皮夹、手表。她说中国人家的父母是舍不得儿女受穷的,因此她总能得到父母的补贴。
    一次她送给他一辆车,是辆八成新的丰田。他不敢问她哪来的钱。他最怕她话锋一转,说:“怎么办呢?你挣不来那么多钱,我父母又看不下去我受苦。”阿翠看他兴致极高地摆弄着音响、自动车窗、天窗,问他:“现在你知道我爱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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